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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尾声 ...

  •   五。

      逃出王府后,聂照金盆洗手,带着那个弹琴女子。
      那个女子告诉他,她怀了孩子,希望能借住一段日子。
      他没有拒绝。
      于是行同陌路的两人生活在了一起。
      不再是杀手的他爱上了借酒消愁。
      而一日酒醉后,他告诉她很多,包括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了的。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有唠叨个不停的时候,那一刻,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铭心刻骨。

      被送进静王府那年不过十二岁,也许比这还要大上一点儿。可对一个孤儿来说,没有人告诉他生辰,自然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实际年龄。
      即使服下了化解内力的丹药,少年也有足够的力气拧断一个莽汉的脖子,甚至可以三日米粒不进,仅靠雨水霜露维持生命。
      凭借杂草般生命力通过重重考验,或许更显示出自己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总之,他还是很庆幸自己能有命活着进入王府了。
      因为他遇见了她。
      ……

      说完那个纠缠了他半生的故事,他冲她笑了,很傻的笑,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那样不自然。
      “你在看着谁笑?”她平静地说,眼神黯然,“我是云想衣,不是云出岫。”
      以此为开头,又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男为奴,女为婢,人上人沦为人下人。
      云府一夕败落至斯。
      而她作为云家远亲,竟被卖入勾栏院。
      云想衣裳花想容。
      她改名为花想容抛头露面,倚门卖笑。哪怕留着个干净身子也不过等个让鸨母满意的价码。
      她本是不想和他有交集的,那个透过她望着别人的男人——静王。
      念着姐妹之谊的静王妃央求自己的夫君买下了仍是清官的她,从此她成了静王府的摆设之一。

      居高临下的他偶尔来她屋里喝酒,听她弹琴,眼神却是停留在与她毫无相干的对面屋子。
      后来从嘴杂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她曾经的姐妹,云出岫,一个被他冷落的正室就住在那里。而自己,则是他们口中独占了他的新宠?
      谁又知道,他不会让她任意开口,府里为她添置的衣服总是浅粉嫩黄,他从未近她的身,仅仅对着一张有三分形似的脸就可以满足地微笑……在常人看来不合理的一切,“云出岫”这个名字不正是最好的解释么?

      直到那日他在她的讶意眼神中跌跌撞撞地闯入她房内,按住她的肩膀,口中不住喃喃:“初九,初九……”张皇失措的样子简直像是个迷路的大孩子。
      依稀记得失去意识前,她分辨出了他身上淡淡的催情味道。这味道令她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所以她不再挣扎。
      只是,心微微抽痛着,有泪从眼角滑落。
      她骗不了自己。
      怕伤了那个金贵的初九,所以才来找我吗?

      清醒已是两日后,她仍因高烧不退而神智模糊。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依旧是非主非客的尴尬身份。她错了不该忘记自己身份而去奢求一个解释,一个能名正言顺原谅他的解释。
      结果是,她再也没能见上他一面。
      服侍她的婢子发现她月事迟迟未至,自做主张同志了府里管事的王管家。
      母凭子贵,她忽然成了矜贵无比的半个主子,可那不过是个不该存在的意外。因为她不知道,这孩子日后是否能分到他少得可怜的温情。

      云想衣为醉得糊涂了的男人斟酒,一杯又一杯,直到他沉沉睡去。
      什么时候起,他在她面前,也毫无防备了?有点恼人呢,她的故事可还没讲完。
      为自己倒了一杯,自己又怎么会对他说那么多呢?
      也许因为月色太好了,适合失意人挖开伤口来看吧。

      云出岫会来找她,是她预想不到的。
      更想不到的是,她找她谈话的内容。
      那天,她喝的是苦茶,但那眼神和眼前的男人一样,醉在了回忆里,甚至说到高兴处,会露出那抹令两个男人牵肠挂肚的微笑。
      但幸福不过是场过眼云烟,一切都开始于他们大喜之日后。

      追名逐利的官场,谁都不过一颗棋子,区别只在利用价值的大小。
      他的哥哥冷笑着拿出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名字叫人看得心惊肉跳,纵然沉着如静王那时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一丝惊慌。
      被公然指责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静王无疑被逼着舍弃些什么。
      谁也没想到,年迈的云丞相会站出来担当这个罪名。甚至怒不可遏的圣上毅然下令处斩,谁都看得出他斩的不是耿直清廉的两代功臣,而是锋芒渐露的静王的左臂右膀。
      当夜,听到消息的初九在王府中昏厥,下腹流血不止。
      醒来时,那个残忍的男人满面憔悴地守在她身旁安慰道:“孩子没了没关系,总会有下一个的。”
      “不会了。”她眼神迷茫,似乎照不出他的身影,“我不能忍受一个会出卖自己岳父的男人睡在枕边。你不觉得一切都是上天在惩罚我的自私任性吗?”一字一句,语气没有起伏的波澜。
      只是在她的手覆上平坦的小腹时,眼神流露出一丝悲伤,怎么能相信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
      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留宿在她房中。
      他何尝不想接近她,怕的却是忍不住会伤害到想逃离自己身边的她。

      然后,“我听说你怀孕了。”她轻吹茶杯上的热气,淡淡道,“为了你的孩子,我们一起杀了那个男人吧。”
      云想衣静静地看着她,原来她们相似的不仅是外貌,她甚至能读懂她的心思。
      不是丞相千斤身为初九的卑微愿望。
      别连她最后拥有的——他的爱也夺走。如果一切不能回头,就终止吧,终止在他还爱她的这一刻。
      “你为了自由,我为了他的爱。怎么样?”
      “我何必要冒险?”
      “他不爱你,你爱他。这样下去,你们之中一定有一个会先疯了。”
      “像你一样?”
      “大概。”她笑了,那样习惯了刻薄的笑容不敢令人相信,当初她也是个明艳照人的善良女子。

      其实当云出岫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人寒心,若拒绝了,可能我连明天的太阳也见不到。
      为了一线生机,我答应去联络一个杀手。

      云想衣继续一人自言自语,这是她的故事,不吐不快。
      事后,把你的剑交给她的时,云出岫对我说,“我不后悔爱他,但后悔嫁给他。”
      我笑给她看,那种勾栏院里常见的媚笑,笑得你分不清真假。
      谁比谁更可悲呢,我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日,聂照在后院新翻的泥土上移植了一丛火红的虞美人。
      他盯着那花,拥有那么炽热的颜色,血一样的红,却冰冷无香,好似假的一般。
      像极了她曾送他的发簪。
      所以越发惹他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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