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陈橡

3、第 3 章

　　最后一趟公交车驶入站台，苏烬背着书包，从后门跳下来。
　　液压车门哧的一声迅速在身后关闭，司机师傅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他振奋精神踩上油门，车子轰轰隆隆地，很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苏烬把肩上的双肩包往上颠了下，慢慢往小区走去。
　　此时夜已很深，马路上来往的车也很少，除了骑着电动车经过的送餐员，一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这是一片有着三十多年房龄的街区，这些房子刚盖好的时候是周围某个厂分的职工房。九十年代末时开始实施房改房政策，单位职工纷纷认购了自己住的房子。
　　可随着城市发展，商品房越来越多，房子越盖越大，物业条件越来越好，二层以上的也都会安装电梯，让人们住的更安全更舒适。
　　于是经济条件好一些的人都早早搬去了新房。这种老旧的只能爬楼梯的五层楼房里，只剩下舍不得走的老人和图便宜的租客。

　　花坛边堆了几个月的建筑垃圾依然没有人清理，楼下的防盗门锁早就坏掉了，不但不防盗，合页吱吱嘎嘎地响，在夜里拉开显得格外瘆人。
　　苏烬紧了紧身上的运动外套，抬头看了眼楼道里不停闪烁的灯，快步往上走。

　　房门刚刚打开，合租女生的那只棕色泰迪犬便冲到门口，朝着苏烬汪汪汪的狂叫。
　　和她合租的女生正横着身子，摊在客厅的沙发上，拇指狂点着手机，正玩着一款有名的推塔游戏，根本不理会大半夜自己狂吠的狗和回到家的苏烬。
　　而女生的男友也歪斜地倚着沙发扶手，他的脚丫子直接搭在面前的茶几上，茶几上啤酒、饮料，空的、满的，乱七八糟地堆着。
　　男生嘴里叼着烟，见到苏烬回来他侧了下头，斜着眼睛瞅了一眼，一声不吭地又继续跟着女生一起玩。
　　客厅里满是烟臭味，苏烬捂着鼻子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快速关上房门，尽量把烟味堵在外面。

　　看起来这局游戏玩得很不顺利，没过一会，女生就开始和男生拌起了嘴，男生也没个好脸色，两个人呛呛两句就开始了对骂。
　　茶几上的空易拉罐随着喊骂声被掀翻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狗也在疯狂地叫。
　　女生又吼了几句，男生没有再吱声，他低声呸了两口，跻拉着拖鞋往厕所走。
　　小狗子怕是心急护主，看到男生逃远了，跑过去追着男生的脚汪汪。
　　“妈的！”
　　男生本就心里来气，正愁闷气没处撒，看这狗还这么张狂，直接飞起一脚，刚才还斗志昂扬的狗立刻发出一声哀鸣，然后只是呜呜了几声，就躲回到了女生脚下不再出声。
　　烟味和谩骂声从门缝里渗进来，苏烬坐在电脑桌前，微微皱了下眉。

　　这就是苏烬每天都会经历的事情，如果换在以前，苏烬会立刻戴上降噪耳机，把那些恼人的声音全部隔离掉。
　　但今天不同，这难闻的烟味和凌乱的吵闹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这几天，是她近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她从音乐软件里找出一首爱听的歌，轻轻一点，悠扬的曲调立刻铺满这间小屋，更加舒畅了她的心情。
　　她单手撑着下巴，嘴角带着一抹浅笑。
　　刚把手机放到一边准备开启电脑，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把手机拿过来，点开了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对话框里是两天前她转了500元对方收款的状态，但仅仅看着这个联系，就足以让苏烬感到愉悦。
　　女孩咬着唇，小虎牙露出了一半。她动动指尖，突然很想发出去一个表情，来表示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
　　当然，这也都只是想想，她很快就把对话框里的那个小笑脸给删掉，关掉手机，从电脑桌上方的隔板上拿下日记本。

　　—
　　沈秋禾握着手机的手垂拉在枕边，虽然半睁着眼睛，但精神已经迷离。
　　生活习惯非常规律的她从不会睡这么晚，但这没上班的一周反而彻底打乱了她的所有作息。
　　她努力抬了抬干涩的眼皮，麻木的手缓缓动了下。
　　只是一个瞬间，她突然看到屏幕里的对话框上方，清晰地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沈秋禾陡然瞪大了眼睛，瞬间清醒！
　　她侧着肩膀想要马上撑起身子，却感到胳膊被压得发麻，没法动弹。可即使身体再不听使唤，她依然紧紧盯着手机上的对话框，不想错过任何一点消息。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渐渐过去，那个对话框再也没有了动静。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也只是刚刚存在了几秒，立刻又变回到那一个单字的名字。

　　沈秋禾坐在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反射到她的脸上。
　　过去的时间里，她甚至没有眨眼，眼球因为疲惫和黑暗中光线的刺激不断流出泪水。
　　然而沈秋禾无暇顾及这些。
　　刚才这个女孩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
　　难道还是还钱？
　　可为什么又不说了呢？
　　沈秋禾拿过纸巾，机械地擦着流个不停的泪，心思却被完全牵走。

　　实在坐不住了，沈秋禾再次侧躺下来，她把脸靠在枕头上，把手机握在手里，打开振动，生怕因为自己睡着而错过了消息。
　　可眼皮越来越沉，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从手中滑落，沈秋禾慢慢睡了过去。

　　她梦到了苏烬。
　　女孩脱掉了那天的黑色皮衣，换上一身柔软亲肤的家居服。
　　她慢慢走到沈秋禾的床边，望向沈秋禾的眼睛清灵又好看，原本有点野的目光中融进去了柔和，让整个人也变得容易亲近。
　　女孩跪在床边，笑看着沈秋禾的脸，随着胳膊一点点地挪动，慢慢地贴近她。
　　沈秋禾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恍惚间，她居然觉得她完成了刚才和顾少峰没有完成的事，但那个人并不是顾少峰，而是带着那个女孩模样的影子。
　　沈秋禾被那个影子照顾的很舒服，舒服地实在睁不开眼，只能放开自己的意识，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