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业的那三年》林四多

35、追星

　　在酒店的房间安顿下来后，娟姐姐就开始点吃食了，我坐在椅子上准备问问天光那边的情况。天光说她已经成功出了门，现在正在往酒店这来。我便把手机给娟姐姐让她帮我插在床头充电，又去看娟姐姐点了些什么。结果一看，娟姐姐正在微信聊工作。

　　看我默不作声，娟姐姐一边回消息一边笑道：“怎么了，她出门了吗？”我点了点头，娟姐姐把手机放一旁，又道：“我点了些吃的，等她来了应该正好送上来。”

　　我问：“你休假还得工作？”

　　娟姐姐头一歪，抿嘴笑道：“离不开我呀，”

　　说话间她手机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她一边看消息一边回我说：“我休假可是下面的人没休假，方案全都得要我过目，我要是拖着不看，他们的工作也没法推进，都得跟我一起休假。”说完，她也懒得打字了，连续发了三条语音。

　　我问她：“你累吗？”

　　娟姐姐怅然若失地笑了笑：“我不累，我就是经常睡不着觉。”我费解歪头，说道：“你现在的工作量应该比以前少了很多，为什么会睡不着觉？”

　　娟姐姐道：“是啊，其实每天没多少活需要亲自做，交给下面的人做就好了。有时候在外面吃午饭吃到忘了时间，索性就逛逛街，不回公司也没人会管。活确实比以前轻松了许多，可是我晚上就是睡不着。”

　　她看着我，顿了顿，“我不加班，下面的人在加班。他们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做好方案发给我，你说我能不看吗？我要等睡醒了再看，那又何必需要人加班加点做呢？何况我要等第二天再看，他们要是在家里调休补觉，我找谁去改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确实睡不着，方案没做完就总有事情压在心里，总想着他们做成什么样了呢，会不会没明白我的要求，效果能不能让我满意……总想着这些东西，怎么睡得着觉。”

　　我是没想过，她不是没时间睡觉，而是有大把时间却睡不着觉。我道：“团队的人不能让你信任吗？你这样，自己会好辛苦。”

　　娟姐姐叹笑道：“我没法不辛苦。最后是我要对一个团队负责，我不环环把关谁会来做这些，团队里的人做自己的工作就应接不暇，我可不奢望他们还会为我考虑。”

　　我道：“你责任心太强了，不仅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到他们的饭碗。”娟姐姐道：“那有什么办法呢，我得对他们负责。”

　　她忽然问我：“你家里藏的那个人，是哪来的。”我思虑再三，还是一五一十跟娟姐姐讲明了天光的来历，她是怎么帮小孩，怎么输了官司，怎么没了工作，没了住的地方。

　　娟姐姐道：“这些都是真的？”我道：“不然呢？”

　　娟姐姐道：“我只是觉得听起来不太真实。你说她是为了帮助对门那家的孩子才藏到了你们家里，可我们明明不是一个小区，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对门那栋院子，偏偏要选你家。再者，她现在也意识到自己帮不了人，那她就没了继续呆在你家的理由，那她为什么还不走？你想想，奇怪的点是不是有点多？”

　　我道：“是我要留她在我家的，她自己一开始是想要走的。”

　　娟姐姐道：“她没有别的去处，所以我可以理解她选择继续留在你家里。可是她总有自己的目的吧，她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如果你马上找到工作要离开家，她该去哪里？她每天难道就漫无目的地躲在你衣柜里，什么都没想吗？还是说，如果你离开了家，她就正好可以一直藏在你的卧室里？总之，我觉得很奇怪，人做事总归是有目的的。当然我并不了解她的为人，只能说些主观臆断的话。但是你跟她接触了这么久，你自己还是该好好想想这些，比较稳妥。”

　　说话间小吃已经送上来了，天光也随后就到了。娟姐姐挑了部剧来放，我们三个人一边看剧一边吃东西，只聊了聊东西口味如何，剧情怎么样的话题，倒也还算惬意。

　　晚上天光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们背对背并看不见对方。我其实一开始并不想跟娟姐姐一道住酒店，因为我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似乎并不允许我还有闲暇的权利。可后来想到，天光很久没在床上睡过安稳觉了，我就来了。娟姐姐的话，时不时就在我脑子里响起来。我相信天光不会骗我，但与你想法相左的言论，会迫使你不断去审视你原有的认知。我不禁想，如果天光欺骗了我，那我会怎样？

　　第二天一早，我原本以为我会是最早醒来的，因为我每天的闹铃都是八点。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只有我一个人，娟姐姐已经躺坐在沙发上抱着平板在讲工作，两条腿高高地翘在扶手上。我问天光：“你怎么都起来了？昨晚睡得不好吗？”天光摇头道：“一觉睡到自然醒，睡得很好。”

　　娟姐姐在对面叫道：“月儿，起来了就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吃早餐，这里的早餐听说还不错。”

　　我们来到餐厅时，上座率已经有六成了，好巧不巧，那天那个哈雷帽女生也在这里。和她一起的还有那个长相秀气，带点东欧风情的男生，他们一行有四个人。

　　娟姐姐和我不谋而合，找他们左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坐下就听见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问道：“那个人还在找你吵吗？”另一个短发女生回道：“太智障了，我直接把他拉黑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脾气那么好，能跟他说这么久。”哈雷帽女生说：“给我看看他说了些什么。”

　　她说完就拿起短发女孩的手机，没看两秒就冷笑起来，说道：“独立自主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喜欢男人，还是关系复杂到数不清的渣男。学会爱惜自己好不好，别给我们女性抹黑。没见过帅哥吗，看见个厨子就这么激动。你帮他说话是因为你也有颗要献身的心吗？二棒子不干净啊。”她忽然问道：“二棒子是什么？”

　　只见短发女生一脸嫌色，那男生回说：“就是我的弟弟。”

　　哈雷帽女孩反应了两秒，才“哦”地一声，说道：“确实挺智障。我看啊，她们除了搞性别对立，别的也不会什么了。不看了，聊我们的，我收到消息说今天开门了，我们吃完这餐就去吧。”

　　眼镜女孩道：“好啊，昨天就浪费了一天，我妈叫我后天回去，我只剩今天可以拍照了。”哈雷帽女生道：“那你时间是有点紧，你们开校怎么这么早。”

　　眼镜女孩道：“我妈的一群朋友办了签证要去玩，我得去做地陪。”哈雷帽女生道：“那如果今天没成功，等我们后面哪天成了，把你p上去。”眼镜女生喜道：“可以呀，你们一定要把我p上去。”秀气男生道：“还是希望今天能成功。”

　　眼镜女孩道：“我们也不能强迫别人。不过只要你们有一个能和他拍成功了，把我们p上去就不会显得违和。”哈雷帽女孩道：“也是。不过前天被他用计赶出店，不知道今天他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短发女生道：“我也挺期待的，我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眼镜女孩道：“看我们这么契而不舍，说不定他最后不会赶我们。”秀气男生道：“我倒希望他可以为难下我们，那多有趣啊。我那天卖那个南瓜灯，觉得好有趣。”哈雷帽女孩道：“最开始的视频里，他拒绝人说的话就很有趣。”秀气男生接口说道：“是啊，‘等你青春耗光了再来找我。’”哈雷帽女孩笑道：“是啊，你们男孩也有青春的。”

　　娟姐姐赞叹起来：“还真是有意思哈，这个展开我倒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没生气，反而还觉得有趣。”我道：“这样反倒让我觉得他们有点可爱。”

　　娟姐姐道：“我是没有追星经验，这种追着一个人跑的样子，我看不出可爱。”我道：“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享受这个追逐的过程，我会觉得很可爱。”娟姐姐道：“追星不都是这样吗？”我道：“不是啊，”我对天光说，“天光，你给娟姐姐讲讲。”

　　天光便说道：“不同人追星的心理模式不同，所以方式也会不同。譬如说有些人只花钱买东西不愿见真人，有些人只想见真人不花钱买任何东西，更多的人两者都做。而鉴于追星方式不同，也产生了一个追星鄙视链条，通俗来讲脑残程度决定你被鄙视的程度。他们几个看着像工具性追星，把对象当作自己发掘外部世界和剖析自己内心世界的手段，相对理智，也容易抽离，目的服务于自己，不脑残，所以会显得可爱。”

　　娟姐姐木然问道：“那你呢？”

　　天光道：“我？我只花钱不见真人。”娟姐姐问：“为什么？”天光道：“我喜欢的是他工作设定中的人设，如果真人和设定差距太远，会让我的情感投射受阻。”

　　娟姐姐道：“我觉得你这话极度感性，却又非常理智，是怎么一回事？”我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感情的理智显得刻板机械，而掺杂了感情的理智显示出了智慧？”娟姐姐笑道：“有点儿道理。”末了，她说，“中午我们也跟他们去缮性坊。”

　　到了缮性坊，门外的人流基本已经恢复了常态，娟姐姐笑道：“理解明星为什么没新闻也要换个发型上热搜了吧，总要想办法维持热度。”我没忍住说道：“理解但不赞同，追求名利在我这都是低级趣味。”娟姐姐笑着耸了耸肩。

　　进到店里，哈雷帽女孩一行人果然也在。耿仁鑫一见我就迎了上来，跟我们炫耀他工作有多得心应手。娟姐姐调侃了一句：“你这围裙挺好看。”

　　耿仁鑫得意着道：“那当然，你看这里，婆婆还给我绣了名字。”他抬眼看见天光，一脸开心地跟天光打了招呼。

　　我笑着问他：“你现在住哪里？”耿仁鑫道：“昨天我哥特意关门，专门陪我去看了房子，就在这条街上。”娟姐姐笑道：“这哥你没白认。”耿仁鑫一个劲地道：“那当然。”

　　店里又有我的熟人在，美女和小透明正在靠近结账柜台那桌吃饭，小透明眼尖一眼就认出我来，我们三个便过去拼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