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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其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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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群顿时鸦默雀静,或困惑或怨恨地盯着我们。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守门小哥道:“你让这位爷爷答题吧。我们等他答完一起进去。”
话音未毕,领头的男人却阻拦道:“这哪行,你们又不排队,又要连答两次,说得过去吗?”我沉声静气地道:“那好,你们先答一轮,我们再答,总行了吧。”男人欣然同意了。
敬爷爷颇显为难地道:娃娃,你说爷爷做你们年轻人的题,能做对吗?”我笑道:“能的能的,我刚刚知道的答案你都会。”敬爷爷一怔,喜道:“真的吗?”我道:“真的,爷爷你随便答就行,不知道的就写不知道也行。”听完后敬爷爷还真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他瞧着答题的小姑娘,对我说道:“看那些娃娃下笔如神,真是好啊。”
我也是觉得奇怪,怎么那些人能作答关于麒麟的问题,联想到之前娟姐姐的话,我才省悟道:“莫非还有题库?”娟姐姐立马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他们在网上做了个“麒麟大全”,我也是看你答题的时候,才知道问题基本上都是网上那个大全里的。不过奇怪的是,你那些题确实都答错了。”
我都答错了,但是我却通过了,这按逻辑讲并不成立。我问娟姐姐:“昵称那题答案是什么?”她道:“答案是‘我的思想’。”
我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什么?”娟姐姐道:“因为百科上写,麒麟的造型是麋身,龙尾,马蹄、龙鳞,独角还是黄色,只挑优点长。这种将一切美好集中在一个事物上的构建方式,体现了‘集美’思想,而‘集美’在网路语言里有个意思是指‘姐妹’,因为姐妹们的思想就是我的思想,所以麒麟等于‘我的思想’。”
呵呵,我干笑两声,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便接着问道:“那最擅长的菜呢,又是什么?”
一旁的黄毛嘴痒,自告奋勇要解释给我听,他说道:“是栗子扒全鸡。你一定要问为什么,对不对。”见我笑了,他便解释说,“你想想这道菜里有什么?有鸡、有蛋、有栗子,自然是多子多福的意思。”我这才听出点名堂,道:“原来是‘麒麟送子’的意思。既然如此,那‘红豆莲子八宝饭’不也行吗?”
黄毛道:“那‘早生贵子’自然比不上‘多子多福’嘛,数量强过质量呀。三个臭皮匠就能顶一个诸葛亮了,那你觉得是生出诸葛亮容易,还是生三个臭皮匠容易。”我无语,嗤笑着道:“你最容易。”黄毛羞涩地“哼”道:“那也确实,我不用生嘛。”
说话间,小姑娘答题也结束了,看她们春风满面,一定是答对了不少。如果说胡不作是半自动按一次动一次,那黄毛就得是智能全自动,一劳永逸,我问了一句,他已经自动给我解释到了第三个问题,他窃笑着说:“年龄那题没答对,你是不是很诧异呢?”他嬉皮笑脸地道,“要是你追星就不会答错了,因为在粉丝的眼里,他们哥哥是永远十八岁的。”
我心道:“那不见得所有粉丝都如此,天光就是例外。”一旁的娟姐姐忍不住插嘴说道:“‘永远的十八岁’不知道是被怎样一个惊世骇俗的蠢货宣扬出来的。”我也嘿嘿跟着笑,耳边听见守门小哥对小姑娘们道:“答题不通过,请回吧。”
小姑娘们又惊又气,我却一下茅塞顿开,“啊”地一声叫出来,娟姐姐看我一眼,我才降低音量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我答错了却通过了。”黄毛急切地问:“为什么?”娟姐姐道:“难道大全上的答案都是错的?”我道:“不是,上面的答案都是对的。”
他俩愈加迷惑,我笑着解释道:“答案都是对的,但他们从来没说过答对了就能通过啊。”
黄毛似懂非懂地喃喃重复我的话,娟姐姐已然知晓其义,摇头自嘲道:“是我们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黄毛突然一跺脚,喜不自胜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娟姐姐赶忙告诫道:“你小声点,你要把秘密宣之于众,搞得尽人皆知吗?”
黄毛这才收敛,只暗自窃笑道:“你看敬爷爷答题答得一脸严肃,却不知就是答错的才能进去。再看背后那些人,还在背‘大全’,哪里知道越对越错。”我笑道:“是我们自己一开始就忽略了,他之所以设置这么个进堂门槛,就是不想让人进去。”
娟姐姐问道:“可是他也没必要弄这样麻烦,直接闭店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道:“你要认识麒麟就知道了,麒麟他不喜欢受人摆布,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用关门来解决问题的。还有就是,他问题里有窍门,我想常客应该只要答对那两题就可以进到店里去。像‘缮性坊’店名来源那题,不是常客或是没读过《庄子》就答不出来。而麒麟婆婆的姓氏更是只有常客才知道。”
娟姐姐笑道:“你这朋友,还真挺有意思。”我道:“那确实是。”大概是有问题不知道答案,心里难受,娟姐姐又追问道:“那他婆婆到底姓什么。”哪知黄毛却脱口而出:“姓李。”
我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黄毛被我的声音吓得一愣,揉了揉自己的卷毛,他傻笑着说:“我昨天无意中听店里的人叫起过。”我轻轻点头,想他偶然一听还能记住,也是不赖。
答题场那块忽然一阵喧哗,队伍里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娟姐姐笑着道:“敬爷爷这一通过,可要让她们‘怀疑人生’了。”我轻轻回以一笑,挽着她手,与敬爷爷、黄毛一起走进店里。
进到店里,敬爷爷犹是不解,问我道:“娃娃,是不是你们帮我作弊了,我明明好多题都写了不知道呀。”黄毛连连笑道:“爷爷,不是我们帮你作弊,是老板帮你作弊了。”敬爷爷喜道:“是吗?”我和娟姐姐都止不住笑容。
店里的客人还真不少,当然,从店外面的等待人数来看店里面的人实属稀少,但若是从答题难度系数来看,人又出乎意料的多。
店员指引我们入座,许是在门外枯脑焦心,耗费了太多心力,我们几个都跟空心木头一般,呆坐不语。娟姐姐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没看见你朋友?”我道:“麒麟应该在厨房吧。”娟姐姐道:“那你不去厨房吗?你不是专程来找他的吗?”
我心不在焉地说:“他现在应该很忙,我先不去找他。”娟姐姐笑道:“你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这会儿能见着人了,你又不着急见了。”我嘿嘿笑道:“我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现在店里面一切正常,我也不用急着要见他了。况且麒麟在工作,我去找他也说不上几乎话的。”娟姐姐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在厨房。”
我一愣,道:“也对。”回头四处环望,“今天跑堂的这几个人我都不认识。而且我们进来这么久了,连不作的人影也没有见到。”我招手唤来一名跑堂的小子,问道:“麒麟在厨房吗?”那小子呆呆地点着头道:“在的。”我道完谢,朝娟姐姐撇嘴笑笑,突然转头对黄毛道:“你不是来面试的吗?你跟谁约的面试?”
黄毛也是一脸心不在焉,等我拿手肘撞他,他才一惊一乍地回道:“哦,我谁也没约。”见我疑惑盯着他,他才继续说道,“昨天那个傻小子赶我走的时候,说我不合要求。所以我今天首要目标是进到店里,然后走一步算一步。”我道:“你是说不作吗?就是那个憨憨的家伙。”黄毛点头称是,我道:“他有说理由吗,为什么说你不合适?”
黄毛“切”地一声,恢复了他一贯的神色,不屑道:“他能说出什么理由,肯定是因为嫉妒我的美貌和才华呗。你相不相信,等我来这里工作了,我绝对是副店长。”我也不知道他是认真还是说笑,便顺他心意说:“那我就祝你马到成功咯。”黄毛脖子一抽一抽地放肆窃笑起来。
说话的功夫,我们点的菜已经上桌了,我们用的是敬爷爷的招待券,三个小辈都卖乖地朝敬爷爷拜了拜,才动筷吃起来。
黄毛狼吞虎咽的架势,活像是饿了三天,两口就刨去半碗饭。娟姐姐忍不住劝道:“你慢点吃。”黄毛又刨了口饭,含糊不清地道:“不行了,太饿了,肚皮贴后背了要。”娟姐姐嫌弃着道:“你这种吃法,能尝得出味吗?”黄毛大声道:“能啊,好吃得很。”敬爷爷却突然说:“味道差远了。”
黄毛不可置信地挑眉问:“这味道差吗?”
敬爷爷道:“不够火候。”黄毛夹了几筷子菜,囫囵下肚,疑惑说道:“怎么我觉得好吃呢?”娟姐姐也不解道:“我也觉得好吃。”我笑道:“确实是好吃的,但确实像敬爷爷说的一样,还差点火候。”
敬爷爷摆好筷子,正襟危坐,言之凿凿地说道:“今天这菜,不是麒麟做的。”
黄毛惊讶道:“这能吃得出来的吗?”我也道:“这确实不像麒麟做的。”
这下,娟姐姐和黄毛都停下了夹菜的手,一门心思等着听缘由,只见我和敬爷爷四眼对视,异口同声地道:“花椒。”
说完,我和敬爷爷都不禁开怀笑起来,黄毛好奇心切,连连追问:“花椒有什么问题?跟我说说,跟我说说。”
我给他俩解释道:“麻婆豆腐吃的是麻,所以做菜的人会撒很多花椒粉来突出麻味,可是麒麟的麻婆豆腐不是,他用花椒的量一定是恰到好处,让你麻得爽却又感觉不到麻。”黄毛脑袋一垂,眨眼道:“不懂,既然是麻得很爽为什么又说感觉不到麻?”
我便问他:“你吃了这盘豆腐舌头现在是什么感觉?”
黄毛呲牙道:“嗯,麻到失去了知觉。”敬爷爷道:“这不对咯,”黄毛仍是摇头,敬爷爷“哎呀”道,“你舌头麻到失去知觉一定不会爽嘛,但你吃它每一口都很麻但舌头又不会觉得麻,这样才爽嘛!”
黄毛和娟姐姐都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黄毛心血来潮,当下舀了勺豆腐送进嘴里,嚼了两下才下肚,他得意满满地道:“确实麻了点,做菜的欠点火候,不过好吃是好吃。”看他样子好笑,我轻斥道:“你小心些说话,这菜当然好吃了。”
黄毛自然不懂我话里有话,依旧装腔作势地一道道瞎点评起来。”敬爷爷“噫”了一声,拂然不悦,告诫他道:“娃娃不可胡说!这盘豆腐是欠缺点,但也比很多人强了。剩下的菜更是不消说,都是好菜。”黄毛又敬又怕,喏喏连声地道:“我知道了,我不敢了。”敬爷爷满意地点点头,将话头转向我,道:“娃娃,你说这道鱼香肉丝如何。”
我立马回道:“极好。”敬爷爷道:“比上麒麟的如何?”我道:“好上加好。”敬爷爷欣慰点头,称叹道:“这么好吃的泡姜,我是好久都没吃过了。这泡姜一点辛辣味没有,清脆爽口,直接就饭,我能吃几大碗呢。”
我接着道:“最最厉害的还有这个炒花生米,裹在汤汁里依然能这么脆,我以前就十分好奇,怎么可以有人光用油炒,都能把花生米超出酒鬼花生的味道。”
娟姐姐明目达聪,立马就问道:“你和爷爷在打什么哑谜?你们知道做菜的是什么人,是吗?”我登时笑道:“娟姐姐我们今天真有口服,我已经有十年时间没吃过她炒的菜了。”黄毛一听,兴致盎然地又提问道:“是什么人?”敬爷爷也玩心不改,偷笑着对黄毛说:“是一位大大的美人。”黄毛耳朵一竖,急不可耐地四下张望,口中不停叫道:“您认识她吗,叫她出来,让我看看有多美啊。”
“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喜欢捉弄人。”一把低沉舒缓的声音在身后远远响起,婉转悠扬犹如洞箫之声,我精神登时为之一振。说话的是一位满头银丝的婆婆,头发绾成一个发髻,服服贴贴盘在脑后。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丝绸长衣和一条黑色缎面长裤,笔直端坐在轮椅之上。虽然面容消瘦,但一双眼里透出的光却熠熠生辉,霞姿月韵,鸾姿凤态,叫人极想亲近。
敬爷爷笑吟吟的道:“这男娃娃跟我说,在美丽的女士面前,男人至死都是是少年。”敬爷爷说完,自己也哈哈连笑数声。黄毛连连给他竖大拇指,满脸生花,又凑到跟前小声说:“爷爷,您品味不错,这位婆婆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女吧。”敬爷爷听得也是满面春风,也给黄毛竖起个大拇指。黄毛八卦问道:“她是谁呀?”敬爷爷才道:“她是麒麟的婆婆啊,我的老朋友静女。”
黄毛浑身一震,单眼皮快瞪成双眼皮,难得一见地羞涩问候道:“婆婆你好,您做的菜很好吃。”
静女婆婆爽朗笑道:“就是欠些火候,还有进步空间嘛。”
黄毛窘迫一笑,乳声乳气地道:“是我唐突冒失,还望婆婆见谅。”
娟姐姐细声道:“他怎么突然文绉绉的,这么老实。”我也奇道:“是啊。”
敬爷爷笑道:“静女啊,我好久没吃过你炒的菜了。”婆婆道:“手生了,好在你还吃得惯。”敬爷爷连道:“惯的,惯的。”又问:“麒麟呢,今天怎么是你做菜?”我也好奇问了声:“他心情怎么样?”静女婆婆道:“他在厨房忙,等他出来你们问他吧。”
我听她如此说,也更加放宽心了,忽然想到黄毛是来应聘的,我扭头对静女婆婆耳语了两句。婆婆听完含笑点头,顿了顿抬起头来,对着黄毛一脸严肃,说:“那我可得在麒麟跟前好好告你一状。”
黄毛不料我拆台,但无论是我还是婆婆他都惹不起,他张口结舌,欲言又止,结果竟是一言不发,乖乖坐回座位,将米饭一粒一粒数进嘴里。
静女婆婆这才笑逐颜开,满意地道:“捉弄人是挺好玩的。”敬爷爷笑笑不语,黄毛猛地抬头,看见婆婆对自己灿烂笑道:“男人可不能永远是少年,要是思想毫无成长,那岁数不是白活了。到时候谁见你都不可爱,就不仅仅是被人捉弄,而是被人作弄了。”
黄毛听得一知半解,但仍殷勤地点头称是。静女婆婆问道:“你清楚我话里的意思了?”黄毛茫然摆首说:“婆婆说的一定是很高深的道理,但我能明白个大概。”静女婆婆道:“你已经明白大概了,那你说说看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黄毛道:“婆婆你再把原话说一遍。” 婆婆说:“你还在问原话,那就是没懂嘛。”黄毛道:“我不记住原话,随意理解,不就变成望文生义、不求甚解了吗?“
静女婆婆却肃然着道:“你跟我说说,不求甚解是什么意思呀。”
黄毛轻声说:“就是走马观花,提着半头就跑的意思呗。”静女婆婆问:“那‘求甚解’应该怎么做呢?”黄毛道:“应该咬文嚼字,拆解用词意图,做到寻根究底。”静女婆婆道:“错了。”黄毛问:“哪错了?”
婆婆道:“不求甚解的意思是,你明白了我句子里的意思后,就不用记得原来的句子了。就像这道菜,我用锅炒,用盘子装,最后目的就是方便你吃到肚子里,那你吃饱喝足后,会把盘子也一起带走吗?”
黄毛这才明白其中之道,憨态可掬地连连点头,好不欢喜。婆婆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黄毛认真回道:“我叫耿仁鑫。”静女婆婆一怔,道:“你姓耿?”黄毛道:“是的,我妈妈姓耿。”婆婆点了点头,说:“你想到店里工作?”黄毛狠狠点头。
期间,娟姐姐问我道:“他们店只有一名厨师吗?为什么老板要亲自主厨?”我道:“麒麟有个徒弟,还有个副手,但麒麟喜欢掌厨,他开这家店,是因为他能一边赚钱一边做菜。”娟姐姐奇道:“你这么说,他是不喜欢赚钱咯?”我笑道:“虽然麒麟有钱我没钱,但麒麟跟我一样,都认为钱是必需品,不是需要品。”娟姐姐瞬间就领会道:“你们还真是合拍,怪都怪得一样。”
这时,不作终于从厨房出了来,他手里端着一张大托盘,上面横三排竖三列整整齐齐垒着打包好的饭盒,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身影,不是麒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