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日夜莺》柚天光

29、chapter29

　　林京关闭电视机，拉开房间窗户的百合窗页，有些干冽的冷风和阳光一起渗进来，

　　付梁在浴室走出来，看她站在窗边，脸上的小绒毛也在阳光下里发光，鲜活得透明，他走过去，低首亲她的眼皮，

　　林京把手伸进他浴袍里，圈在他的肩上。

　　“这几天我会离港，若有什么事，随时联系阿宗。”

　　“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

　　她嗟叹一声，被听见，

　　“又愁什么？”

　　“我在考虑，重新换个男朋友。”

　　“想换成怎么样的？”他问，

　　“天天在家，做二十四孝好男友。”

　　付梁笑一笑，没有说话，只捏了捏她的耳朵。

　　十一月到来，港岛似乎才记起有冬季的存在，懒懒散散的了一些北风，穿过海后又无影踪。

　　叶美凤在运动场，苦着脸地拍着网球，

　　“什么时候放假，听讲日本的雪景好好看，我好想度假。”

　　“你pass了考核再算，不然雪景再漂亮都不够你的分数精彩。”

　　叶美凤哀嚎一声，拿起球接着练，

　　林京穿着网球裙，打了好几个墙壁球，才脱下运动帽，坐在一旁休息椅，拧开矿泉水饮。

　　叶美凤打的球虚弱落地，滚到她脚旁，她捡起，叶美凤跑到她身边，接过球，懒散的坐下来，两个女孩子并肩坐着。

　　“Michele！”

　　叶美凤抬眼，看向前方，一位西装男士。

　　“志成？好久没见，你怎么来了。”

　　距离之前见面已有一月有余，杨志成再见林京，似乎有些不同，他说不出来，她眉眼依旧清丽，但更多的是柔和。

　　“你还好吗？我路过学校，正好想进来探望你。”

　　她笑道，

　　“我很好，多谢你关心，没有约你出来，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我太忙了。”

　　“忙着和男朋友拍拖吧。”

　　叶美凤在一旁，突然出声取笑她，

　　杨志成愣了愣，

　　“男朋友？”

　　林京回过神了，怔愣地抬头看他，随后也点头，

　　“是呀，我拍拖了。”

　　杨志成抿了抿唇，看不出什么神情，

　　“是不是付梁？”

　　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林家，知道你不住那里了。”

　　他面色有些不好，

　　“你知不知道他是……”

　　“志成。”

　　他被林京打断，回过神，知道自己语气有些冲，见到还一脸疑惑看着他们的叶美凤，只好叹一口气，
　　告别来叶美凤后，林京和杨志成走在校园的山道上，

　　“你去过林家？”

　　“是的，就在三天前，本是去探望你，但却得知你已经搬到西贡。”

　　林京有些歉意，“我应该与你留口信的。”

　　杨志成忍不住，“你明知道付梁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何还要和他一起？”

　　他回过神，突然严肃问道，“你是不是收他胁迫。”

　　林京看他，反问，“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不应该和你在校园漫步谈天，应该立即打999”

　　她停下脚步，对上杨志成的目光，

　　“志成，我的确是认真的，或者从前我们的关系有些复杂，但是现在我十分明确，我爱他。”

　　看见她坚定的目光，杨志成有些微怔，他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对不起。”

　　我不应该伤你的心，

　　“我当你是真朋友，才把真实想法告诉你。”

　　“但你怎么有信心？他不是一个好人。”

　　林京笑了笑，对他说，“你说的没有错，当我犯傻都好总之我还有希望，可以将他拉出来。”

　　他给假设，反问，“倘若失败？你怎么承受？”

　　“我可以想到那么多如果，那么最后结果一定是断绝红尘，变成灭绝师太了。”

　　“你放心，我好歹是个大人，虽然人生第一次拍拖，但是怎么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失去理智，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第一个提分手，怎样？你放不放心？杨大状？”

　　听到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杨志成也不禁扬起唇，但是依旧苦涩发笑，

　　哪里有这么容易。

　　“你一定照顾好自己。”

　　“放心。”

　　他们会心一笑。

　　“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些资料给你，我师傅退休时，我无意看见的，然后便立刻整理出来。”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牛皮纸的文件，交到她手中，

　　林京有些疑惑，在他面前打开了文件，取出第一张资料看，

　　逐渐，她脸色变了，

　　杨志成担忧看着她，只说道，

　　“你有没有事？”

　　经历太多，心情也很快平复，林京放下这张血缘证明书，轻轻摇头，她看着面前人，

　　“志成，明天你有空吗？”

　　第二天，林京与杨志成驱车到半山，她并没有叫阿宗，下车时，她抄下号码后，托杨志成致电向六姐转告一声，

　　“你想清楚了吗？”杨志成看着她，

　　“我要问清楚，就算今天我不来，他们总有办法找到我。”

　　“你保重，有什么事再联系。”

　　她点点头，

　　再次回到这大宅，仿佛还在不久前，

　　她敲门，进入书房，

　　书桌前的老人，抬眼，看了她一眼，

　　“来了。”

　　林群英举手投足间气定神游没有一丝退位者的落魄，他招手，叫林京过来，指着对着窗边最亮的置物架，一樽沉沉的石辟邪，锋利地注视着前人，

　　“记得阿贺的葬礼时，我也在这里告诫你时，你年轻，沉不住气，眨眼间，大半年过去了，我认为你已经懂事很多，结果是我想错，你回来之前，也帮着他来骗我？”

　　林京没有否认，

　　老人有些失望，

　　“你后生，不懂事，但是他是什么人？你愿意信他？”

　　“是你又亲手推我给林贺，又亲手将我逼到无地可投，我不信他，难道还有人信？如果我没有猜错，就连那一晚，也是你授意将我送到周家明床上。”

　　“说到底，你还是怨我。”

　　林京在心里冷笑，只觉他虚伪。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林贺亲生的，为何要说我是他女儿。”

　　她终于问出口，

　　林群英并不惊奇她会知道，他坐下，苍老的皱纹写着残酷，

　　“很简单，因为你父亲不想要你。”

　　林京死死盯着林群英，

　　“他是谁？”

　　老人似乎回忆起往事，他混浊的眼落到桌上的相框，那是他和小女儿的合照，记得生完林少卿后，妻子就离世了，他想起这些，觉得有些倦意，合上了眼皮，

　　“阿卿是在她死前一年生下你，当时她已经结婚，丈夫在美国。”

　　“所以我亲生父亲在美国？”

　　“不是。”林群英睁开眼，看着她，淡淡说道，

　　“当时黄耀华并不能生育，连他们现在唯一的女儿，都是领养的，中文名字是林茉。但唯独你，是阿卿生下来的。”

　　“因为你的存在，那几年，我们和黄家是关系闹得很僵，阿卿死都不愿放弃你，是我，趁她发高热睡过去时，叫人将你抱走。”

　　“我不让她见你，也不告诉她你在哪里，当时没有人能帮她，阿卿来求我，我只告诉她，如果她能乖乖回美国，就会将她的女儿照顾好，于是，阿卿回去，走前也没有见过孩子一面，但是一年后，就收到她离世的消息。”

　　林群英想到往事，颇有些头疼的扶额，他抬眼，看着面前的林京，恍惚看见小女儿年轻的样子，

　　“阿卿的早逝，我或者有错，但是，你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这是事实，如果没有你，阿卿绝对不会是这种下场，她当时也年纪小，不懂事，但是人很纯品，很懂事，是我从小疼爱到大，就连结婚对象，也是我千万挑选出来，怎么知道她受了什么蛊惑，才做这种傻事，你们两父女，才是害死她的凶手。”

　　他突然说得激动，连眼角都在发红，站起身，而后又跌坐在凳子上，

　　“是你们害死她…”

　　林京冷冷地俯视着老人，

　　“我的亲生母亲，你的亲女儿，是因为你的专横，固执而死，亦是你，让她死都不能见亲生的女儿一眼。”

　　“到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林京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她转身便走，不再回头，当拉开书房时，林群英一句话彻底刺穿她胸膛，

　　“你的亲生父亲是害死付梁全家的人，你是不是还要信他？”

　　林京不可置信的转头，

　　林群英靠在扶手撑起佝偻的身体，走到窗边，

　　“你的亲生父亲名叫钟潮生，进昌富的时候还是十七岁，只比阿卿大三岁，我认他门生，他人后生，却好冲劲，不过两三年，洪兴人人称他一声生哥，还和陈家六少作结拜兄弟，我当时太忙，又看重他，见他与阿卿年纪相仿，便叫他照料，怎知两人竟然瞒着我偷偷相恋。”

　　他叹气，“怪我。”

　　“后来，我发现这件事，将他驱出昌富，也将阿卿软禁，再后来，她相见了黄家的三少，两人顺利结婚，本以为一切已经过去，她也懂事了，不再幼稚，我怎知，怎知后来阿卿会和他……”

　　“钟潮生离开昌富后，依旧在三合会，但他入了陈家的门下，还变揸数人，我当时与周家合作，在菲律宾佬处拿货入港，中间涉及唐人街，陈家一向在那里有势力，我们去交涉，陈嘉裕不肯。于是我找上钟潮生，告诉他，如果肯帮我，我会让阿卿与黄家离婚，他后来答应了，那一年，陈家在香港的别墅，被偷渡过来的菲律宾佬报复轰炸，一家十余口，司机到保姆，一个都不剩。”

　　林京沉重得几乎跌入谷底，她绝望得脸色发白，但是老人仍然在说，

　　“而付梁，是陈嘉裕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