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日夜莺》柚天光

24、chapter24

　　假期尾声将至，林京送别李诗蓓飞机离港，不过两天，林霁的班机准时抵达。

　　肥锦等人每天不懈往半山跑，结果林群英一直在书房，期间只见关兆鹏出入，没有见过一个人，包括刚刚回来的林霁。

　　林京却惊讶，

　　他第一个发话要见的竟然是自己。

　　她来到书房门前，却只见肥锦怒气冲冲地走出去，看见门口的关兆鹏，自然知道他又吃闭门羹。

　　林京没有在意，在关兆鹏带领下走进书房。

　　林群英没有如他说的那般身体不适，相反，他似乎刚刚在花园打完太极，脸色红润，精神矍铄。

　　见林京来了，喝一杯功夫茶，便简单问了两句，后来似是想到什么，

　　便说道：“两天后你要上学了？”

　　“是。”

　　他点头，似有所思，

　　“记得阿卿以前上学前总要过来这里和我讨茶喝，哪怕我在谈事，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林群英感叹，

　　“你比以往倒是懂事很多。”

　　林京看不出他眼中情绪。

　　“是修读商科？”

　　“不是，是读哲学。”

　　“好专业，女孩子不必要去混商场，太复杂。”

　　“到时候让阿关送你去学校。”

　　林京约逗留大半个小时，离去时天要昏沉。

　　她在灯前，才翻开一本书，六姐便急不及待地发问，

　　林京懒懒垂眼，答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普通问了两句话。”

　　“小姐可要上点心。”六姐嘟囔道：“人人都知道要往前走，独小姐在这里不慌不忙。”

　　林京宽慰道：“放心吧，六姐，有我一天，你不会没有饭吃。”

　　“我哪里会怕吃不饱，就算没有钱银，我老太婆一双手做什么都吃得饱饭，最怕小姐——”她压低声，“到时候老爷百年归老，不留下本钱，小姐一个人点算？”

　　“那我一起和六姐上九龙城摆档，我来打下手好不好？只望六姐不要嫌弃多我一碟碗筷。”

　　六姐闻言，连忙说：“呸呸呸——小姐一辈子只会大富大贵，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林京笑着，再没有否认她，人人渴求金钱财富，功利社会，“贫”一字最让人惊心。

　　但谁能包保一生富贵，挣扎半生攀到顶端，看身边人皆是恶鬼，再没亲情至爱，拥着万般家财，是好是坏？

　　金秋九月，她如常上学，除了有司机接送之外，似乎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校园生活是最平淡丰富，

　　她早晨时，套一件开米司薄衫，便匆匆拿着课本赶去上课，

　　一节课下来，讲师从柏拉图说到阿那克西曼德，她的收获不止在课堂，一下课，派发的新课本里掉出一二三封粉绿蓝纸信，

　　叶美凤拍拍她肩膀，揶揄道：“不错喔！Michele，好行情。”

　　林京回头看了看这位新交的好友，将信封放进包里，说道：“走吧。”

　　两人刚刚踏出教学大楼。

　　只发现许多人有意无意地侧目于对面的艺术楼，

　　西装革履，官骨济济，男人身形太高，以至于她一眼便望见。

　　付梁走过来时，只看向她，

　　“五叔一个礼拜后办大寿，我提前接小姐回去。”

　　林京将包放在叶美凤手中，“烦请你帮我带回宿舍。”

　　说完，也没有看一眼身旁人，只向叶美凤招手离开，

　　前方两人如同一对璧人，叶美凤看了看手中的包，

　　可惜无数封纯情少男心错付。

　　车内打开电台，一曲《台下女主角》，周慧敏歌唱，

　　“我在台下求你不要让梦枯死，不要就如退避心里莫多顾忌，跟他永远一起，请你能，能将这人留下莫再爱别人……”

　　修长的手指骨节停留在方向盘，侧脸过于精致，旁人沉迷窥探思想背面。

　　宾士车绕过半山车道，他察觉少女眼神一转又一转，但仍有耐心，她却按耐不住，

　　“好久不见你。”她声音冷淡，足以冻死路边花草。

　　“我出一趟屯门办事。”相反，声音如沐春风，又问，

　　“读书辛不辛苦？”

　　很有长辈风范，林京闭口不语，她想，没有人喜欢阴晴不定的麻烦精，但在他面前，她喜爱制造矛盾，做叛逆少女，车厢里气氛因沉静冷下来，

　　她在后座生闷气，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因何缘故。

　　而面前人总有方法对付，像现在，当她透明人。

　　树荫渐密，预示着即将到达，

　　停车，熄火，

　　付梁走到后座，帮她打开车门。

　　她却没有急着下车，将手伸到车门边缘，扶着，将男人的领带往前一拉，她作主导，

　　面前人没有防备，有些错愕地弓下身，

　　林京停留在他脸庞不足三寸，挑衅地勾一勾唇瓣，

　　幼稚的复仇。

　　但撞进他眼中，却没有看见他好像意料之中的面露慌张，只有一片幽深，林京想退开，下一秒，反客为主，她的腰被紧箍，要将自己双唇送上。

　　没有碰上，但她心跳似剧雷，视他如洪水猛兽，

　　林京双脚一碰地，开始慌忙地推开男人，呼吸急促，

　　“我没有扶稳。”

　　顺下借口，付梁放开了她，主动退后两步，掀开衣摆，单手插入裤袋，便站在一侧，无声发笑。

　　她似一只炸毛的小猫，此刻却不敢造次，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便快步走进别墅门口，

　　再也不回头。

　　林京快步走向庭院，却没有想到会遇上不速之客。

　　林茉坐在花园的小阳台，叫住了她，

　　“九妹妹走的这么快，有急事？”

　　见她正在架画架，林京平复些心情，颔首，算是打一声招呼，

　　她并不热情，只因两人并无交集。

　　但林茉却阻拦，说道：“我正缺一个Model，如果你正空闲，介不介意？”

　　林京想了一想，没有拒绝，便坐在她对面。

　　见林茉正在展开画具，她便转头，看向一旁的风景，秋午太静谧，阳光却也正好。

　　“我初来时和你差不多。”

　　林茉调好水彩颜料，说道。

　　再不喜欢前人，但是树友不树敌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就算不是友，那也不能变成敌，她全副伪装，即使交谈，也随时打开防御状态。

　　“你比我要好些。”林京却不甚在意。

　　“或者。”她回答，

　　“我从小在外公身边长大，知道他有过多少女人，宠爱过多少人，就算外婆怎么防备，算计，总会一个又一个，但是直到最后，你会发现，他无一例外都会厌弃，男人都是这样，如果我妈咪在世，看见我爹地，都会架不住。”

　　林京听她的高见，每一次自愈，恢复战斗力的心情经验，直至总结规律，

　　男人享齐人之福，女性却要勾心斗角，压上一切法宝。

　　“但只要自己有筹码——”她微笑道：“总会迎来那一天。”

　　“你怎么看？”

　　林京耸耸肩，“我不想活得那么累。”

　　没有意料到的答案，林茉笑容一僵，随即又扬起，淡淡的嘲笑，

　　应该是可怜她的天真。

　　为何热衷于把自己作等价交换的筹码？

　　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茉画好之后，展示给她，说道：“怎么样？”

　　她不懂专业角度，却也肯定画作的精致浪漫。

　　“很好。”

　　林茉站起来，端详几眼，却有些不满 ，

　　“始终是有些不和谐。”

　　她收起画笔，说道，“等我找好景色再找你画多一幅。”

　　林京也不多言，只说告辞，

　　她们都心知肚明，这样合适的景大概率是找不出来的。

　　中秋后三天，玛嘉烈医院门前记者散去，全城报纸疯印，继本埠实业龙头陈家倒台后，三合会再失一个龙头，

　　周肇坚病逝，

　　重新洗牌。

　　此时最大获利者即使低调处事，仍陷阴谋论，罗生门，

　　肥锦太心急，早在两天前带头跑到会中闹事，没想到正撞见龙虎帮太子爷，双方争执不下，直接火拼，o记借机插手，将双方人马收监查看。

　　与此同时，怀孕四月的张宝仪流产。

　　逐渐有风聞，五姨太怀的胎不是林家血脉，有人怀着偷龙转凤的心思，谋权篡位。

　　付梁进入书房，林群英正背身站在桌前，

　　“你替我送到周家。”

　　老人吩咐道，紫檀木箱匣，他知道，里面堆砌的是实心的金条。

　　“还有肥锦，趁o记未问出什么事，将他处理了吧。”

　　林群英沉吟半刻，身躯越发佝偻，“那个女人也是，尽快处理。”

　　付梁应后退下。

　　关兆鹏进门，林群英早已坐下，气定神闲，

　　他皱眉，“五爷，你要阿梁去处理肥锦？”

　　林群英斟好茶，

　　“他有能力，而且我们阻止不了，何不顺了他心意。”

　　“但是阿梁他……”

　　“我知道，”林群英打断，“你怪我太心狠。”

　　“阿梁是阿生的侄子，阿生怎么死，你很清楚，他和陈家脱不了关系，唯有一死。”

　　“阿关，你和阿生有交情，想关照他的亲侄，我从没有讲过什么。”

　　林群英放下茶杯，

　　“周肇坚死，肥锦出事，这里哪一件没有他的功劳？阿关，如果他像他老窦一些，没有那么聪明，手段再低些，我可以放他一马，但是这次，我容不下了。”

　　这次关兆鹏没有再说话，

　　半晌，他才说，“五爷，是我欠阿生的。”

　　“那就成全他们，让他安心去陪阿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