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是我最后的目击者》玖夜宸

2、【二】

　　2069年11月25日 7：00 。
　　我穿着已经洗得有点褪色的套装，踩着矮跟高跟鞋，夹紧腋下几年前侄女送给我的托特包，把自己塞进了早高峰前的地铁中。
　　映在地铁窗口上我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头顶那串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却格外清晰。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每一个人的脑袋上都有着数字倒计时。有些人是蓝色，有些人是绿色，有些人是橙色，而我……是鲜红色。
　　蓝色的倒计时基本都是在小孩子头顶，数字也都是在60y以上，绿色的则是中青年，数字大多在30y-50y之间，橙色的大部分都是20y左右。只有我的脑袋上悬挂着一个只有2d时间的鲜红色倒计时。
　　我想我完全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毕竟年少时候看过的漫画小说也足以绕地球一圈，这种类型的套路猜也猜得到，更何况在看到数字的刹那，脑中就立马出现了“死亡倒计时”这样的词汇。
　　在退休前一天发现自己还能活不到三天，不知道算不算人生中最后一次欧气爆棚呢。

　　2069年11月25日 11:30 。
　　[倒计时2d 12h 29min 42s]
　　我办理了离职手续，交接好了工作，抱着自己的箱子站在公司门口。
　　公司门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从这一角便可窥见城市的繁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太相同的表情，但无一例外，在我看来，都是具有生命力的表情。
　　只有不到三天生命的话，接下来要去做些什么呢？
　　我这么想着，转身进了公司旁的咖啡厅，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隐蔽角落，从箱子中拿出自己的电脑。
　　——至少要先和活着的诸位告别吧。
　　我在我的清单里这么写道。

　　我这一生并没有建立很多亲密关系。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忠实地实现了我年轻时候的期待。
　　二十九岁的时候我在工作的城市给自己全款买下了如今居住的这套小房子，基本实现了经济独立，父母亲戚也如约开始传授我各种各样谈恋爱的技巧希望我能够快点结婚。我表面上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但实际上却想要搞一场离经叛道的冒险。
　　“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华丽冒险，如果做了的话，等我老了回忆起这段历史肯定会感激年轻时候的我的。”
　　我甚至还记得当时我做出这件事之前傲慢的心理活动。
　　我期望拥有一段非典型的开放式婚姻，而我也成功地找到了合我心意的对象。
　　对方比我年长一岁，外表出众，正是我最喜欢的那类长相，无论是气质还是身材都深得我心。也正因为他的外表，我决定包容他过于情绪化的性格。
　　怎么说呢，反正我只是喜欢他的外表，对他的内在毫不介意。但是以防万一，为了保障我个人的利益，我还是在接触之时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了我的条件。
　　“夫妻双方必须将双方的利益放在首位。所有行为必须以不伤及对方利息为前提，至少不伤及夫妻共同利益；
　　夫妻双方必须维护个人及对方的私人财产不受侵害。共同负债需按规定比例定时偿付，个人负债及个人消费需个人承担；
　　夫妻双方必须公平公正公开知情同意相互尊重。包括尊重双方重要的父母亲人朋友，最终达到相互信任，以此来保证婚姻关系存续。”
　　这是婚姻伊始必须要遵循的三原则，只要夫妻双方遵守这三条，无论双方在外面有多少情人，和情人玩到什么程度都无所谓。反正我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忠诚的伴侣，只是想要为自己老年生活做个保障罢了——当然，对对方而言也是一样，算是互惠互利如纸牌屋一般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
　　“好麻烦。”
　　在酒吧越放越响的bgm中，顾瑾半眯着眼睛看我发给他的文字，眼中因我提出开放式婚姻而升起的兴趣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我坐在他对面，自然将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比起单纯暧昧的情侣关系，婚姻显然要麻烦很多。”我表示赞同，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他手里的杯子，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所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结婚。”他抱怨道。
　　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
　　为了堵住父母的担忧和催促？为了拥有稳定的关系？
　　显然这些理由都无需说出口，这都是我和他正在经历也能轻松想到的理由。
　　我知道，我们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他有些醉了，手托着脸，眼神迷蒙，视线落在驻唱的rapper身上，身体随着音乐摇摇晃晃。
　　我倒是还好，无论身体有什么反应，精神还是完全清醒的，逻辑清晰思维敏捷，这使我重新开始思索他的问题。
　　“可能是为了在喝到烂醉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无家可归半夜被呛死吧。”
　　我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顾瑾抬头，凑近了问我。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烟味和木质调香水味在这一瞬间强烈了起来，合在一起向我展示面前这个人的存在感。
　　于是我将手放在嘴边，以耳语的姿势，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重复了我的自言自语。
　　“为了能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有家可回有人照料，仅此而已。”
　　我喝完了瓶底最后一杯酒，离开了嘈杂的酒吧。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并不像他那样清闲。
　　临走之前我例行叮嘱了他到家跟我发消息，然后在我洗漱完毕之后收到了他到家的回音。
　　“早些休息，晚安。”
　　这是我那天最后跟他讲的话。三天后周六的早晨他约我见面，在我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我们在那里敲定了一些更详细的约定，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财产公证和婚姻登记。

　　我扶了扶眼镜框，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档案中婚姻情况那一栏。
　　——离异。
　　是的，冒险就是冒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说中那样顺利的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生活。我二十九岁结婚，三十六岁离婚，婚前做了结扎，没有孩子。
　　三十七岁的顾瑾带着怀了孕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找到了真正的爱情，不愿与我再继续合作伙伴的关系。曾坚决不想要小孩的他提及女人腹中五个月的婴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幸福。
　　我表示理解，同时也告诉他按照约定理应补偿我一定数额财产。
　　结婚七年，我们对于财产的划分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都足够十分清晰，这也省去了很多麻烦，我们的离婚程序毫无争议，如合约终止一般体面。
　　我也以婚姻失败不想再婚的理由拒绝了父母的相亲提议——这也是最初就有了心理准备的结果，不过是True Ending，倒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意难平。
　　我拉黑了顾瑾的一切联系方式，完成自己不会打扰对方生活的承诺。许多年后在别人口中得知他婚姻幸福儿女双全，也只是感慨了一下人各有各的追求和幸福。

　　二十岁的我想的没错，我直到七十岁也没有后悔过曾经的决定。人生不过是短暂的旅程，我所能做的只是珍惜在同一车厢里的旅伴，仅此而已。
　　我微笑着关掉档案，翻开通讯录找出了三个联系方式。
　　生命的最后三天，只有三个真正需要告别的人，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浪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