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519、第七章 月宴 (3)

　　短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流露出贵族般的整齐高傲，余些浏海顺着轮廓垂下，随夜风微微飘扬。

　　时川浪游手持一束发光之花走向逆刃。

　　「赞美妳的眼眸，逆刃薇奥莉特。」尾音方落，手中和大魔女眸色相同的蓝色花朵散开飞向她，空气中同时生出金线将花朵编职成独一无二的珠宝，点缀着大魔女的胸前手臂与衣裳，并将她的长发挽成高雅的髻，魔法金属继续生成，垂下如花序般的紫水晶。

　　众人目睹这浪漫的一瞬不由自主惊叹，逆刃也呼应时川浪游的魔法，由背后伸展出单边黑色羽翼，

　　「只在黑暗树海深处绽放的花吗？要在凋萎前带来可是相当赶时间呢！你总是能让我惊喜，浪游。」顿时美得撼人心魂的大魔女笑着拉住骑士手臂在他嘴角一吻。

　　时川浪游低头看了看自己肘弯处完全不合人体工学的奇幻护甲，然后盯着白羽一会儿再环视现场，洛歌斯人苦苦哀求的绝望目光让时川浪游更加无言。

　　「而妳总是擅长让我惊讶，亲爱的薇奥莉特。」事已至此，反正只是友善巫术又不会死掉，时川浪游决定放任不管。

　　「啊！你们两个真是不错，比我预期的效果还好，妖藻那两个孩子都不太配合，不过这样也足够了，我们的主题设定是为了复仇而开始流浪的人类王子、想要寻找真理的年幼精灵巫师还有──」逆刃娇俏地旋身炫耀她的残缺黑翼：「服侍恶魔的堕落魔女，宿命的相遇。」

　　最后那个不是设定，本来就是事实吧？白羽强烈地这样想，但是没胆说出口。

　　「我有点渴了，妳还是快点宣布宴会开始。」时川浪游叹了口气。

　　逆刃顺了顺发丝，走向充当演说台的大石块，上面已经长满青苔，并被长着鲜红浆果的野草莓环绕薇。

　　「今夜感谢各位的莅临。此地古为飞翼大公爵的白梦堡，艾杰利随后在此建立研究魔法的学院，同时由初代大魔导放下最初的基石，是为洛歌斯。如今菲尔梅凯亚在此立足，将赋予此地新名号与新意义，从此这里将不再称为白梦堡废墟，而是『世界尽头』。」逆刃停下来凝视着面前屏气凝神谛听的两院学生。

　　「为了纪念曾经有位少年在这里迈出自己的世界，同时拯救了我们。」逆刃看着白羽，笑容如水面的月亮温柔地荡漾。

　　众人弹出更多荧光落在精灵巫师身上，使他顿成闪闪发光的焦点，这比群起鼓掌还要让白羽不自在。

　　「学姊，大家，我只是做了应该要做的事。」就算白羽定力再好，被这么多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包围着恭维也让他脸红得想要躲进水底。

　　「另外还有我们的新任守护者，刚好就是『世界尽头的鱼』，多么应景哪！」逆刃说完，从她头顶上的巨大焦黄月亮中游出一头像鱼又像蛇的生物，纤长却不细小的身躯直接填满众人上空视野，大眼骨碌碌地盯锁着其下渺小的人类。

　　那个不是火坟怪物的一员吗？怎么还在学园里？白羽惊疑不定，场内也有不少人露出戒备神色。

　　「诸位不用担心，这边我们菲尔梅凯亚已经谈好了，守护者对学园的人绝对无害，欢迎各位来喂食它各种饮料，」逆刃明显地非常开心，甚至带着炫耀的语气说。

　　原来白羽和破流忙着和深渊黑暗谈判并封印火坟时，翼蛇鱼在办完怀特温派遣的差事后，继续在学园游荡寻找它钟爱的水源，然后一头栽入学园幅围最大的淡水湖太初池中，全然不知后来事态发展。

　　在后期搜索调查中被发现的翼蛇鱼并未做出袭击人类行为，只是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继续赖在水里，不明白怪物性质，也无法攻击或捕获它的院生们只好往上通报，经过一番讨论决策，加上魔女们亲临现场调查的结论，菲尔梅凯亚人带着强烈热情争取到把翼蛇鱼列为学院守护者的权利。

　　白羽没想过，那时他给予深渊黑暗的承诺，马上就跑出来一个活生生的案例。

　　「可爱就是正义啊！」魔女中发出这样的感叹。

　　「这下子我们学院终于拥有全艾杰利最棒的史诗风景了。」

　　「这么好养又强悍的守护者，比……还好用。」中间的名词被模糊风化了，发言魔女身边的洛歌斯男伴满脸悲哀。

　　得到介绍后，翼蛇鱼继续在宴会上空徘徊，巨大的怪物身躯在夜幕里若隐若现。

　　正当大家觉得逆刃的致辞告一段落时，逆刃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视线转向会场边缘，无人发现那道人影何时站在哪里，但他却自然地吸引了所有目光，那人穿着深红长袍，在黑与白的群体中为化妆舞会染上唯一一道鲜烈如火的色彩。

　　白羽总算明白化装舞会的真正用意了，处在以巫术造就的壮观化装舞会中，温公爵的傀儡白发与萤火眼眸，雪花石膏般的苍白肤色毫不突兀，不如说相对要正常多了，但那个人的确是耀眼的存在，在残缺古堡的月光敷染下，毫无灰白虚弱的感觉。

　　白羽感到安慰又开心。

　　「顺道还有一个惊喜要与大家分享，今夜也是洛歌斯学院的温公爵终于毕业的好日子，温大人毕业后将作为荣誉院士常驻于菲尔梅凯亚，同时因家族事务繁忙不再参与学园任务，但我们期待他偶尔也能开设理论课程教育后进，等温大人恢复健康，诸事上轨道后，相信能为大家提供更多知识分享。」

　　从在场同院伙伴吃惊程度判断，白羽意识到他不是唯一一个不知道萨珈决定毕业，而且就在今夜告别过往的人，但仔细想想却又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有请另一位洛歌斯英雄代表祝酒。」逆刃谦逊让位，同时俏皮地对温公爵招手。

　　「今晚，他是主角。」

　　月光镕炼成一条特别明亮的水上小径指向萨珈，他虽然不像白羽手足无措反应青涩，但也没有雀跃的样子，听到「英雄」这个词汇时看向时川浪游，看见洛歌斯领导学生对他摇了摇头，逆刃也在这时招手，萨珈才慢慢走向讲台。

　　最初，红袍院生并没有开口发声，只是深深凝视着同时也关注着他的每一双眼睛，然后才举起水晶酒杯。

　　「有种不可说的语言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在这个混乱多变的世界中，能走入相同艺术的同伴实属难得。同伴，倘若这个字眼过于沉重，且将那作为吾人之愿景。无论命运如何变迁，愿你我能共觅真理，习得交会瞬间无可替代的时光。祝艾杰利，菲尔梅凯亚与洛歌斯！最后，始终如一。」

　　萨珈举杯就唇，其他酒杯也跟着被饮尽，掌声热烈如雷。

　　红袍贵族的致词也很简短，等萨珈走下之后，宴会气氛一转眼变得非常活泼，魔女们纷纷解放自身的奇幻装饰，白羽想找温公爵说话，眼花撩乱中一眨眼温公爵又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白羽只得继续寻觅熟人踪影，宴会场地为容纳超过包括校友在内超过三百位两院师生本身就相当宽广了，加上废墟凹凸不平的掩饰物和积水又创造更多视线死角，迷雾时去时来，人人外貌改变程度不小，服装色调又属于大同小异的黑白变化，本来就不擅长认人的白羽相当苦恼。

　　「喂！小学弟。」一道声音从精灵巫师背后响起。

　　「妖学长！」白羽惊喜地回身，看见妖的上半身从倒塌石墙的墙基后冒出来，趴在断墙上，穿着英姿焕发的米白皮甲，长发披散，却变成透明的海蓝色了。

　　总之感觉不错，白羽认为妖应该还算开心。

　　现在洛歌斯人已经陷入比谁被友善巫术整得最惨的悲剧氛围了，只有华丽风格都能说是还好。

　　「开心你个头啦！」妖不客气地抓住白羽的法杖，以免他忽然跑掉。

　　「我根本不能出去！可恶！」

　　白羽这才发现他们说话地点已经在相当边缘的角落了。为何妖要躲在这么偏远的地点？他贴住断墙往墙后的水底一看，银白修长的鱼尾沉在水中不时轻轻摆动。

　　原来是人鱼。少年出神地想。

　　「真的不难看的，妖学长。我也是精灵呀！」白羽指着自己的尖耳朵安慰开始徒手捏碎石墙，企图用碎石掩埋下半身的院生。

　　「什么友善巫术，完全是下半身裸奔啊！」妖瞪大眼睛朝白羽控诉。

　　「呃，其实我们还是有穿礼服吧？那套舞会礼服也有裤子。」白羽强笑。

　　「啐！小学弟，你不懂，那个光溜溜的湿凉感觉真的就是没穿裤子泡在水里，我不能相信魔女！」妖神经质地说。

　　「你怎么知道礼服是真的礼服？搞不好这会场里的我们都没穿衣服，你看那个邦那斯明明穿了礼服，他上半身有布料吗？」

　　「应该不至于……」白羽愈说愈小声，下意识摸了摸大腿处的衣物，麻织触感如此真实。

　　「总之，我会死守在这里。」妖翻了翻白眼说。

　　「小学弟，帮我拿饮料和食物过来。」

　　「好的，学长。」虽然是跑腿任务，对白羽却是感激不尽的福音，毕竟他没打算跟这里的女性跳舞，万一看起来太闲被邀约要拒绝就更加尴尬，对跳舞一窍不通的白羽不可能整晚独自站在桌边吃吃喝喝，少年正在苦恼这个问题，现在有事可做，他用加倍轻快的步伐为妖端来放满战利品的银盘，看着妖眉开眼笑地取食，

　　「请问，藻学长呢？」普通妖不会离藻太远，看到其中一个表示另一个也在附近，但一向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金发院生，反常不见踪影。

　　「唔嗯，藻妹妹在那边睡觉，刚和萨珈谈完不久，靠着柱子沉思休息就睡着了，她这个月几乎都没睡。」嘴里塞满熏鸡的妖指着几步外的石柱阴影，原来真的有个人坐在石阶上凭柱陷入浅眠。

　　藻穿着连身军服大衣，黑发也扎成长辫，和白羽属于同系列的精灵外表，一样浅黑的肤色，从发色、手套到军靴都是变幻不定的黑，短剑置于身畔，和明亮柔和的精灵巫师不同，看来是擅长隐匿的精灵武士。

　　全身融化在阴影里的藻，要发现他的确非常困难，而院生也压根不想加入舞会活动。

　　「藻学长这么劳累？他应该要好好休息吧！」白羽惊讶地说。

　　「是呀！谁不应该这样？但这句话那个人听得进去吗？」妖苦笑道。

　　「所以才要有这场舞会把一切做个了结，不然她不知道何时算告一段落，萨珈刚刚也来劝她了，希望有效。」

　　洛歌斯院生大都有魔力透支与大小伤口需要治疗静养的问题，其中又以留守到最后一刻的藻情况最为严重，但藻却不愿卸下职责，他仍持续在救死扶伤以及搜寻残余术士并与之战斗驱逐的任务中忙碌不休，简直就像是在对萨珈之死无能为力这件事上的赌气行为。

　　「那他现在还好吗？」白羽忧心忡忡地问。

　　「怎么说呢？起码今晚算是没问题了。」妖转头依恋地看着阴影里沉静不动的人说。

　　「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藻学长，当做赔罪的礼物。」白羽猛然想起预备在聚会上达成的要事，连忙转身跑向他所谓礼物的暂放地点。

　　「真是忙碌的小家伙。」妖喃喃自语。

　　不久后白羽又捧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盆栽走过来。花瓣边缘染着金色，颜色尚未完全变红，花苞中心则像有团火焰沉睡隐约发亮。

　　「好大胆子，你敢在我面前送花给藻妹妹？」妖扁眼咬着卤鸡腿，鸡骨头发出喀嚓碎裂声。

　　「学长你误会了，这是我和逆刃学姐交易的特异花种，有种抗魔法力特别高的蝴蝶幼虫只会选这种罕见玫瑰的花心栖息，并且在花开的夜晚从蛹羽化，这是今年剩下的唯一一株，预定在下次月圆开放，应该可以在藻学长的收藏领域帮上忙。」白羽诚心说道。

　　「不敢打扰藻学长休息，想请你等他有空帮忙转交。」

　　之所以挑选玫瑰花，也是听说藻的种子试验结果是蔷薇型态的缘故，白羽觉得这项礼物一个咒术学院生而言应该拥有更多特别的纪念性质。

　　「才不要，既然是道歉礼物就自己送。」妖吐出骨头继续填饱肚子。

　　果然是这样。白羽捧着盆栽丧气地想。

　　就因为是打从白羽进入白梦堡的第一天起就非常照顾包容自己的前辈，一旦惹他生气，白羽才会感受到深重的罪恶感，更进一步厘清，则是担心对方失望疏远的恐惧，结果连普通的见面对话也办不到。

　　「吵闹不休。」破裂石阶上传来不太高兴的低语，藻不知何时醒转，也可能从头到尾都没睡着，只是静听着周遭动静。

　　白羽只好鼓起勇气带着礼物向在怀特温事件中屡次操心的藻谢罪，幸好藻不用再听白羽解说一次就露出对玫瑰来历所知甚详的满意表情，挥挥手要白羽可以走开去玩了。

　　原来只要下足血本投其所好，藻学长其实很好说话。白羽又学到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