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518、第七章 月宴 (2)

　　艾杰利学园东北方黑暗树海，一处被称为「精灵之森」的洁净林域。

　　尽管学园已经对懂得使用法术的学生下达谨言慎行以及结伴行动的指示，白羽还是在这个敏感时刻独自来到精灵之森。

　　沐浴在蓊郁林盖所筛洒下的淡蓝、金绿、浅红等透明光影中，少年或爬或跳穿越浮凸于地表的巨大树根与苔石土丘，直到来到中心高耸入云的神木下方。

　　干净美丽的大杉树，姿态有些弯曲，部分树枝朝低处垂降，宛若沉睡的女神，他能感觉出整座森林就是以这棵树为中心向外发展。

　　白羽非来不可，因为这是萨珈遗体下葬之处。

　　葬礼的人数又更稀少了，由时川浪游、逆刃与隐客护送遗体到某个地方入土为安，直到事情结束白羽才获告确切地点。

　　竟选在离学园如此遥远却又如此美丽的地方，看着看着不由得让人感觉寂寞。

　　即使以后他不打算常来精灵之森，因为白羽认为真正的萨珈仍活在学园里，只是换了新躯壳，此刻他仍然被森林的不可思议憾动。

　　根据逆刃的分析，精灵之森形成的原因在于很久以前有个法力强大的女巫在此永眠，即便时间久远，地下也许找不到尸骸或魔法痕迹，而他们也不想挖掘，单凭无名女巫的思念就让这片土地呈现永恒的宁静和平，也远远超乎当代巫士的想象。

　　邪恶难缠是巫术给白羽的印象，怀特温对艾杰利区域的污染利用更加深白羽这个观感，却没想到学园一侧的树海里，竟存在也受到术士影响而感觉截然不同的土地。

　　早已没有灵魂在此徘徊，如今连若有似无的思念也已经消散，唯一留下的只是静谧奇异的风景，像是大自然在此眷恋地雕刻最精致的一角，日夜变化，风雨和阳光落下的力量持续支持着精灵之森存在，人类无法影响这里。

　　逆刃带来被称为「风之衣」的透明白色丝织品，先举行一场无名女巫的丧礼，接着才埋好萨珈的遗体，连他们放在萨珈身上的宝石一起进入地下安息。

　　「今晚的宴会大家都要出席。」地点在白梦堡废墟，咒术与巫术学院庆祝双方学院互换的化装派对，但魔女似乎还有其他声明准备宣布，学院长要求两院学生都得参加，届时傀儡之身的萨珈也不例外，在那之后萨珈便要用伪装外表低调地存在生活，白羽无论如何都想在那之前来看看他的墓地。

　　常常见面的话，一边又要来扫墓就有点微妙了，因此精灵之森再如何优美，白羽也不想为了纪念同时两边跑。

　　白羽在悬挂风之衣的树枝下坐了一阵子，什么也不做只是凝视，算算时间差不多以后准备回去。

　　「萨珈学长？」一瞬他竟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自己，感觉和温公爵很接近，冰冷火焰的灼炽气息。

　　白羽急忙回头，但除了长丝衣飘扬的白影外什么也没见到。

　　精灵之森的风低喃着。

　　「苏菲……阿普欧妮亚……？」脑海中忽然浮现这个陌生名字，白羽不自觉发出声音。

　　但那个被精灵之森记住的名字，大概也已经变成一道古老的魔法了吧？白羽失笑地想。

　　少年的脚步仍不停歇。

　　※※※

　　「没想到白梦堡变成这样。」银白长辫垂在肩膀上，浅黑色肌肤上镶着一双淡灰眼睛，脸颊上有着花草图腾的金色，长耳朵略向后翘，身躯被一袭高雅的白色长袍包裹，衣领与腰间的黑色饰带，与绑带缠到膝上的凉鞋则强调了他的纤细姿态，手持法杖的精灵巫师走向荒圯古堡。

　　一片梦幻光景在眼前展开，山丘上的废墟较低地面全部蓄满清澈的水，从淹没脚背的浅浅积水到因为塌陷坑洞足致使人没顶的深水都倒映着闪亮的月光，废墟同时弥漫着薄雾，俨然受诅咒的魔法禁地。

　　硕大无朋的黄月就近在古堡黑色乱影之后，彷佛月亮就是在那儿诞生，整座废墟全在月光的簇拥中，露水凝结栖息在绿莹莹的树叶上，迷雾闪闪发亮。

　　沿途一些妖艳的黑衣仕女从纠缠难解的废墟与枝叶间摘下荧光吹向他，精灵巫师镇定地往前走，终于进入一块较空旷的地方，眼前摆了二十来张长桌，上面放着豪华的餐点饮料，不管怎么取用总是源源不绝的供应。

　　终于到达目的地，精灵巫师仰头祷告。

　　「学长，你们在哪里？我不想一个人变成这样！」白羽看见沿途魔女的关爱眼神，强忍住掉头就跑的冲动，期待看到熟人的化装打扮，才能免除独自丢脸的尴尬。

　　好不容易发现几个洛歌斯人停留在不起眼的角落，更多人大概在白梦堡废墟其他地方，或者尚未抵达会场。

　　今夜是洛歌斯与菲尔梅凯亚的庆功宴，同时也是以化装舞会为主题的月夜之会，但洛歌斯人还是很忙，于是巫术学院的领导学生逆刃豪爽地应承，由魔女们来主办这场大型宴会，反过来说她们想怎么办男生最好都不要有意见。

　　在双方学院都有许多任务和协调工作的情况下，又可以吃到擅长烹饪的魔女们的杰作，人多应该也比较安全？同时众人也想看看旧家在魔女们住进去后变得如何，因此咒术学院的确没有异议。

　　菲尔梅凯亚这边为了提防有些洛歌斯人随便裹件斗篷号称吸血鬼就混进来骗吃骗喝，降低整个宴会的扮装水平，或者风格与魔女们精心布置的场地不符，统一制作只以黑白两色设计的礼服发给每位洛歌斯人，礼服上附了友善巫术，只要人穿上去，走到古堡废墟就会自动变成专业又符合主题的外表。

　　对讨厌在琐事上浪费时间的洛歌斯人来说这也的确很方便没错。

　　化装舞会嘛！就算变成奇怪的样子，反正大家都差不多，也不会特别不好意思。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理论上。

　　「为什么你还有长袍可以穿？学弟过来跟我换！」爬满藤蔓的断垣残壁后传来一声爆喝。

　　这声音是邦那斯？

　　白羽闻声回首，看见一个上身赤裸的半兽人站在阴影中瞪着他，瞳孔如同猫科动物闪着绿光。

　　小麦色肌肤布满与其说威武更让人觉得是情色的大型黑色刺青，贴身的皮裤完全雕塑出肌肉线条，棕发也变黑变长披在背上，虽然说是半兽人，五官除了虎牙露出来外还是跟原来一样，但是多了猫耳和猫尾。

　　虽然邦那斯的声音力求镇定，白羽却从眼神看出他好像要哭了。

　　不过，白羽死也不想跟他换就是。

　　「邦那斯哥哥不喜欢小督亲手帮你缝制的礼服吗？知道终于有机会帮洛歌斯前辈制作舞会衣服小督真的好高兴哦！你生气了吗？」他身边冷不防走出一个柔弱可人的白皙少女，虽说今晚是化装舞会，但魔女几乎都是平常的打扮，当然日常表现就够华丽了，但现在看上去就没多少改变，顶多加个蕾丝扇子或面具半遮半现而已。

　　「不，这个，我本来以为是燕尾服啊！」邦那斯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可能呢？今晚是化装舞会！小督可是非常用心编织学姊说要帮大家变身的友善巫术！」

　　这种充满攻击性的半裸兽化外表哪里友善了！

　　「邦那斯哥哥身材这么好，又答应当人家的舞伴，好多人都羡慕小督，还有白羽学弟的礼服是大学姊制作的，就算你想换小督也不知道怎么解除效果呢！」小魔女将手掌放在半兽人结实性感的胸膛上说。

　　「那、那、那还是算了。」逆刃的名号实在太恐怖。

　　「小督也觉得淑女与野兽的主题最适合学长了！」小魔女和乐融融地挽起邦那斯的手臂。

　　结果邦那斯还是被捕获了吗？白羽兴起唇亡齿寒的感慨。

　　不祥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了，白羽决定快点找到时川浪游，未料大魔女迎面款款走来，鱼尾设计的礼服下襬漫长地拖曳在水面上，带动一连串金色涟漪。

　　「白羽，晚安。」巫术学院的领导学生今夜饶富兴致地绘出了繁复的孔雀蓝眼妆代替面具。除了礼服长了点以外，倒没有特别佩戴成套装饰品，仍然令人难以直视，特别是对曾经险些被逆刃袭击的白羽来说，就算逆刃裹上中世纪铠甲也不够用。

　　「晚安，逆刃学姊。」白羽在逆刃的灼灼目光下竭尽全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半晌，她似乎感到满意地放松视线。

　　「前阵子的事情，谢谢学姊帮忙。」白羽连忙转移话题。

　　「小事一桩，你也很努力了。」逆刃笑着回答。

　　逆刃却没就此走开，反而站在白羽旁边翘首等待，顺便把玩着少年被改造成柔细银辫的发型。彷佛有头猎豹正用爪子勾掠他的头发，白羽只好拚命寻找其他安全对话。

　　「学院长呢？」

　　「你们家的我不清楚，但是贝利封楔大人说不打扰学生活动，现在正在哪里独自小酌啰！」

　　「破流不能参加真可惜，她一定很喜欢这种活动。」今晚是专属咒术巫术的场合，完全没邀请其他外院学生了。

　　「其实也不是学院不同的问题，只是小学妹到底还是水脉的契约者，对生命活动很敏感，巫术也不容易对她起作用，万一萨珈的秘密被她无意中发现就不好了。」
　　逆刃也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我们以后还会办很多茶会。」

　　「我们学院的人感谢菲尔梅凯亚的照顾了。」月光下走来黑色骑士，披风在水面投下暗影，白羽用力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那个穿着合身暗色轻甲，剑盾散发雪白光芒的骑士就是时川浪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