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替身穿回来了（快穿）》大雨杨花

36、养子（6）

　　前世。

　　车灯像一排直竖的光不停往前，将两侧的灌木丛照落一片片阴影，落在车窗上。道路上全都是雪，和行人车辆踩过的泥泞污痕。

　　树枝被寒风吹得噼里啪啦地响，令人心惊胆战的同时，有困意涌上来。

　　少帅催促着司机，余光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里昏睡着的少年。

　　副官提醒他，南城的富绅豪门们给他在风月阁热热闹闹办了宴庆祝生辰，再耽搁恐怕就要迟了。

　　“但是现在有更有趣的人占据了我的视线，”少帅回过头，看着那个少年，语调上扬：“等他醒来再说。”

　　南城的医院不敢怠慢少帅送来的病人，很快就推进去输液，过了小半宿，情况就稳定了下来。

　　副官等候在外，一收到消息就去知会少帅。远远地，少帅站在医院打开的窗边捏着根烟，烟雾缭绕在眉眼之间，依稀显得很模糊。

　　副官将那个少年醒来的事告诉少帅，少帅噢了一声，静了半晌低手将烟熄灭在窗沿。外面雪已经停了，只有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等待的过程很奇妙，叶薛还是第一次在医院里等待一个人。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地位和财富都唾手可得，由于继承顺序的变动，和亲人关系同样僵硬疏离。叶薛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一个人感到紧张。

　　他快步走到了病房外，犹豫了没多久，就推开了门。

　　叶薛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刻。

　　仿佛是白鸟落在了南城二层的病房里，少年站在窗边扶着输液管，略显长的病号服松松垮垮。伸手，将飞进来的一只小鸟，松手，放出了夜空。暮色就稀稀落落洒在他的眉宇之间，在那双蓝得像蓝樟树叶的眼底，落满了宁静的夜。

　　叶薛收养了这个少年。

　　最开始的时光令人沉醉。
　　叶薛带着他去了南城新建的班子，看火龙穿洞，他的眼睛里也被火焰映得透亮，抓紧了叶薛的袖口。

　　那是个热闹的场子，人多得挤在了一起，不留神就会踩到别人的脚，脸上满是不知谁呼吸的热气，余温落在睫毛上。

　　少年这具身体还在长高，被挤得差点滑倒进底下的纸箱子里面，攥着少帅的衣袖不敢松手。头顶是少帅明朗的笑声，稀碎地洒在耳朵边。火焰的光辉，烫红了半边天空，和耳尖的边缘。

　　那日，外面庆祝新年的烟花放了一整夜，烟花的余烬落进了南城顺城北流的护城河中，熄得极快，只存了一霎短暂。

　　突如其来的临时会谈打乱了他们一夜的安排，叶薛无暇他顾，只能让杂耍班子的班主看着点人，将少年留在了气氛热烈的人群里。

　　过了大半宿，回来的时候已经散场了，场子冷寂了下来。叶薛顶着刺骨寒风匆匆走过来，少年还孤零零蹲在原地，低头好奇地看着已经快要熄灭了的微弱火光，研究它能在寒风里坚持这么久的原理。

　　听到脚步声，少年耳朵动了一下，没有回过头，肃住脸色装作没有反应。

　　叶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也没被理会，只好慢慢走近蹲了下来，火光里笑着问他，怎么才算是跟他赔罪啊？

　　整个南城实际意义上的领袖，毫无顾忌地蹲在了一个少年身旁，夜色和火焰将两人都笼得明明昧昧。

　　少年终于磨磨蹭蹭转过了脸，看了叶薛半晌。

　　叶薛屏息凝神，脸上还有毙了一个叛徒的血，显得有些狠戾，偏偏此时神情温柔。
　　少年抬手，慢慢擦掉了他眉毛上的血迹，抹了一拇指的血，低声说道，

　　……

　　“怎么才来。”
　　后来，在水定会议的轮船上，少年又一次这样问他。但是当时叶薛已经不记得八年前的戏言，也没有发现少年的异样，只是皱眉问他和李绍均谈了些什么。

　　***

　　次日一大早，在北城的水定大楼里，临时政府的人和普占军的代表开始了会谈。
　　北城叶家的士兵和普占军共同在外把守，维持着治安。

　　这座城在家各路人马眼里都举重若轻，它背后代表着的是叶薛麾下势力的态度。这样一位同时掌握着新闻和兵力的军阀，人人都趋之若鹜。

　　原本，叶薛应该在南城护城河上的轮船上，与李绍均同步进行第二次会谈，继续敲定接下来的诸多事项。

　　临时政府的士兵们早已经把轮船外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固若金汤，然而今天的主人公叶薛却迟迟没有现身。

　　直到李绍均得到了消息，说叶薛出现在了南城的医院，副官才姗姗来迟。

　　“少爷突然有些发热，”副官客气地道歉，“大帅实在是抽不开身，不如改日？”

　　李绍均旁边一个官员忍不住道：“这点小事，让医院去处理便是了。会谈之事迫在眉睫，大帅怎么能如此儿戏……”

　　李绍均抬手制止了同僚继续往下说。

　　副官淡淡道：“对于几位大人来说，自然是迫在眉睫。不过大帅今日大概是来不了，诸位散了吧。”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还有高呼的喊杀声音。几个官员都惊惧不已往后退，只有李绍均大着胆子走出去问外面的情况。

　　副官转过头，看向轮船的窗外。

　　经过昨夜一宿的秋雨，天空湛蓝得像是蓝樟树的叶子，金灿灿的日光斜斜穿过树叶，探进了南城医院的窗口。

　　慕青岚披着蔚蓝色的军装外套，站在窗边，冷静地看着医院里人们的步履逐渐匆忙起来。

　　昨日，顾合像前世一样，向他提出了今天在南城的作战计划。前世他觉得太过于冒进，太容易全军覆没，断然拒绝，跟着叶薛去了护城河的轮船上。

　　但是顾合却还是背着他发动了起.义。

　　在叶薛的亲手围剿之下，南城的天空都被血染得透红。轮船上，慕青岚也在和李绍均的闲谈中，骤然得知了那一日闯进家中的竟然是叶薛麾下士兵。

　　他的父亲当初正是效忠于叶薛的军队，暗地里背叛了叶薛，借着这条渠道，传出去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机密。时隔多年，八年前，睚眦必报的将军仍未放过背叛者，底下的人揣摩上意，在南城大肆搜寻，找到了岑家夫妇当年那个孩子送养的地址。

　　当他下船的时候，收到了顾合身死的消息。唯一知道他私下所有蓝图谋划的人死了，从此以后，他只是与军阀同荣辱共进退的共犯同谋，不剩下一条退路。

　　那夜第二次上了轮船，他将匕首塞进了长长的靴子里，手.枪藏在胸口，含笑与叶薛并肩走进高朋满座盛宴里。

　　今日他没有去轮船。
　　系统列举了种种可能导致的恶劣后果，也阻挡不住宿主一颗不想上班的心，已然心如死机数据。

　　慕青岚也不是不近人情，还循循善诱安慰它：“就算他看出来我也重生了，又如何呢？他不出兵，我一样达成了目的，还管他心里怎么想吗？”

　　【也许他是真心……】

　　【我也是真心跑路的，】慕青岚语重心长，【看问题要全面，他既然配合了我，这就叫做两厢情愿。】

　　系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叶薛脱下大氅，转身将一盅鸡汤放在了桌上，眉目平静，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在早晨，叶薛已经收到了顾家调动兵马的线报。有前世记忆，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顾家要做什么。所以当少年拖住了他的时候，他也清楚对方的意图。

　　前世……叶薛不敢赌前世少年是不是站在他这边。那一枪让他后来十几年深信不疑，少年一开始就与他虚情假意背道而驰，从未有过片刻真心。

　　叶薛没有沉默太久，侧过了身：“医生说……”

　　与此同时，少年开口：“今天不是要去见李先生吗？”

　　叶薛后面一句话咽在了喉口，好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微微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对，等你好了我就过去。”

　　虚与委蛇，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前叶薛最不耐烦的事，此时也不得不往下圆。
　　比起慕青岚，他更不想戳穿眼下的虚假和平。哪怕只有短短一瞬，即使两人都清楚平静海面之下已经惊涛骇浪。

　　叶薛竟然期望就这样维持着荒唐的表面温柔。

　　慕青岚拿勺子转鸡汤的时候，宁静的医院里，一声枪响倏地破空，炸在了所有人耳畔。勺子跟着掉在了瓷碗边。

　　他抬头，目光和叶薛短暂交错了一瞬间。

　　叶薛看起来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仍然微笑望着他，提醒他汤快要凉了。

　　然而医院里已经骚动了起来，许多被枪声惊醒的人尖叫起来。

　　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好像有枪声，”慕青岚重新拿起了勺子，“您不惊讶吗？”

　　问得这么直白，叶薛不能再装作没有听到来粉饰太平。甚至连最后的表面和谐都维持不下去，将正在发生的背叛摆到了他的面前。

　　碧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颜色极深，静静望着少年，一天里的温柔耐心似乎仍旧没有褪去，和煦地问道：“这不正已经如你所愿了吗？”

　　慕青岚喝完了鸡汤，放下勺子，过了半刻，才略微疑惑说道：“什么意思？”
　　“难道您不担心医院的治安？”少年前面一句踩完了虚假和平的线，此时又若无其事往后退回去，很虚假没有说服力地道：“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叶薛的神态依旧慢悠悠地，甚至略带笑意，“那么，小朋友是希望我出兵镇压，还是被你拖延在这里呢？”

　　【哦豁。】系统发出了药丸的声音。

　　慕青岚淡定地对上叶薛探究的视线，“您是在怀疑我，或者质问我吗？怀疑我有意拖住你，和外面的暴乱里应外合？”

　　【难道不是吗？】系统呆了一下。

　　叶薛面色略微僵住，想要辩解没有，却说不出话，只能沉默地看着少年。他不想反驳对方。

　　“既然如此，一枪结果背叛者，不是大帅一贯的作风？”

　　叶薛这一次沉默得更久了一些，脸色变得难看下来。

　　在系统茫然懵逼困惑之中，叶薛哑声开口：“……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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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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