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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养子(7) ...

  •   枪声响了一整夜,彻夜的枪响像是一场新年的烟花。

      整个南城家家闭户,有受了伤的士兵拼命地拍门,然而没人敢打开。医院外的长街成了亡命之徒狩猎之所。不断有人想要硬闯进来抢夺药品,甚至有一枪直接打破了一楼的窗户玻璃。医院里的人们噤若寒蝉。

      但是很快,穿着蔚蓝色军装的士兵们将整个医院包围了起来,戒备森严,也是一层密不透风的保护屏障。

      二楼病房里,窗帘拉得极紧,不透一点光亮,似乎将里面的人都拉进了浓稠的夜色。

      少年从后面抵在叶薛的肩上,前面隔着窗帘就是冰凉的落地窗。他没有穿鞋,笔直的双腿踩在毯子上,半阖着睫毛轻声喊了句“叶薛”。

      脸颊耳朵上动情泛红还没有彻底褪去,又被冻红了脸耳,紧紧挨着温热的躯体,将半张脸埋下去,只在肩膀上露出一双冷淡蓝色的眼睛。

      叶薛反过一只手抚摸他眼睫,他便垂下了一只眼睛,看上去懒洋洋地没什么精神。肩上披着叶薛的军装,脖颈处敞着露出了一串吻痕。

      他又喊了声“叶薛”。

      叶薛笑了下,“没大没小。”

      慕青岚张开一只手,拉开一点窗帘,两人的呼吸都略显得沉了起来,任由军装外套松开,在脖颈上被落下一个个吻,南城彻夜的夜色都落在他的瞳孔里面。

      同一时间,系统告诉他,顾合和城外接上了头。只要叶薛今晚不离开,南城很有可能就会落入顾合手中……也就是说,临时政府和普占军协议会化作泡影。

      闭上眼睛,松开了抓着窗帘的手,慢慢落在叶薛头发上,温情脉脉地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在最为动情的时候,叶薛俯在他耳畔低声说道:“和我去Y国吧……”

      前世,那个落雪的夜晚,不再年轻的大帅和他的少年十年不再相见。那些思念到辗转反侧的深夜,无数次写下永远也不可能寄出的信件。只能靠一次次拨通的电话,隔着通讯听到那一侧安稳的呼吸声,即使陷入最困难的局面,他也有了赢得一切的勇气和信心。

      和我去Y国吧,我的小朋友。你会在轮船上醒来,海浪声温柔地拍打着你的耳廓,我躺在你的旁边,看到你鼻翼皱起,困倦中不肯睁开眼睛。你还未见过那里的夕阳,黄昏时瑰丽壮美,碎金流霞般扑满了整条普亚斯河道……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也不会有人认识我,我们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

      我们就在那里重新开始。

      在1905年秋,信件的一页里写到。同一年冬,收件人那栏的姓名,葬在了南城落雪中。

      ……

      欢爱之后,无尽的困倦涌了上来。

      整个南城的灯火都已经熄了,病房里面也是漆黑的,冰冷的秋夜下着绵绵的雨,烟花一样的枪声一直没停。但是医院里安静得不像话,没有骚动,没有尖叫,没有厮杀声,一切的纷扰都被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即使已经明确知晓了他的意图,叶薛仍旧不想扰他今夜好梦。为他撑开南城大乱枪林弹雨里一方平和的天地,
      夜色深得看不到五指,叶薛一直没有困意,清醒地看着少年渐渐睁不开眼皮。睡着之后,少年不必再与他逢场作戏,那双清俊的眉眼极其宁静,就好像多年以前,大雪天里抱上车那一瞬间。

      天地都安静了。

      连枪声也停了。

      前世的记忆在梦里向着慕青岚纷沓而来。

      ***

      一开始,叶薛对收养的少年也算温柔耐心,从不让他接触那些明争暗斗。在那年新年,叶薛风尘仆仆赶回了在南城的宅子——因为这一次有人在家里等他。

      那一年,少帅小心地将少年养在南城。带他看新年最开始一场烟花,教他游泳和潜水,教他三种语言。少年第一次尝试用Y国语言写自己的名字,也是被握着手背在纸上一笔一划,学成了和少帅相差无几的笔迹。

      原本形容消瘦的少年迅速长成了修长好看的轮廓。

      1887年,Y国商人把脚踏车引入了沪城。

      第一次教他骑去南城小巷的时候,叶薛驱车慢慢地、紧紧地跟在后面,不时打开车窗让他再慢些,连副官都无奈劝说少帅不必如此紧张。怕他摔倒,怕他消失在热闹的人海,怕他摔倒在人海里无人扶他。叶薛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怯。

      在前线杀伐果决的少帅,在会谈桌上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官,居然也有生出软肋的时候。

      少年的黑发在渐渐变长,眉目愈来愈清俊秀美,只有那双蓝眼睛一直没变,依旧是雪地里敲车窗时一模一样湛然清透的浅蓝,在仍旧趋于保守的南城显得极不寻常。

      被同窗议论之后,少年愈发喜欢粘着少帅后面跑,连学塾也不大肯去。

      每当少帅回来,刚解下披风,已经习惯性坐去长凳上,伸手抱住了睡梦里半梦半醒粘过来的少年,半是哄半是催促他去洗手,带了宝香斋的点心。
      泛黄记忆里始终鲜活的,是乌檀木般的头发底下是一双蓝得不见杂质的双眼,看着那年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少年逐渐修长漂亮、芝兰玉树,比打了任何一场胜仗都更加开怀。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一年夏天。那年头顶是数不清次数的轰炸,学校休学了一年多,少年穿着天蓝色衬衣和黑短裤,底下便是没有血色的双腿,坐在房子玻璃门后的花房里面,边呵手边浇花,水珠子溅出了花盆落在靛青的拖鞋脚踝上。

      玻璃门外面,就是前面买的一面苏式屏风,绣了两只颜色鲜亮喜庆的小蓝鸟,在绣线上振翅欲飞。

      少帅回到家后,反常地没有走过去,水槽里一直响着流水的声音,浓重的血腥气洗也洗不干净。

      少年和往常一样唤了声“父亲”,却没有得到回应。

      那一日,叶薛麾下起了内乱。
      弑父弑兄,在青史中不过是寥寥数笔,一切都掩埋在了南城深得望不清道路的黑夜之中。

      自那之后,叶薛态度陡然严苛阴沉,不再纵容他,堪称苛刻严酷地将少年向着需要的方向培养,甚至连皱眉不被允许,逼迫他强硬,阴狠,逼迫他握住枪杀人,以欣赏他挣扎痛苦为乐趣,又借此严厉惩罚他。叶薛性格愈偏激狠戾,从前的温情愈荡然无存。

      在一次少年再一次表现出对杀人的犹豫时,犯病中的叶薛将他按进注满水的水池里面,濒死的溺水感里他如同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抓住了身旁的人,发出最后求救。

      然后一个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吻,在意识不清醒的濒死刹那,落了下来。
      渡过一口气,救活他性命存亡。

      动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同时更有麻痹自我的天赋。羽翼未丰的少年在最亲密的人的管教之下,长成了表面温顺暗地里反叛的性格。

      在叶薛高压处决了十几个叛徒的时候,他与地下组织接头,从那一刻起,正式背离了叶薛。

      ***

      一梦醒来,慕青岚眼前依然是南城的病房。静悄悄地,连昨晚的枪声都已经不见了。

      叶薛也不见了踪影。

      他掀开被子穿鞋下床,拉开了窗帘向楼下看,一队队蔚蓝军装的士兵依然在外面巡逻。他心中微微沉了一下。

      【顾合失败了?】

      系统没有回应,似乎是遇到了无解的难题。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顾合失败了,叶薛正在处决昨夜的叛乱。或者叶薛被擒,这些士兵被胜利者接管。

      昨晚临时政府必定向叶薛发出了许多次求援信号,然而叶薛始终按兵不动,这无疑是合谋反叛的信号。
      无论最终结果是顾合胜利还是临时政府胜利,叶薛都已经选择站在了对立面。

      慕青岚目光动了动。他想到了一个试探是哪一种可能的办法。

      走过去,打开了病房门,门外几个蔚蓝军装的士兵向他敬礼后说道:“请回房间。”

      少年置若罔闻,坚持要离开,整个走廊的士兵立刻都围了过来,想将他困住。

      他从门边柜子上拿起枪举起,竟然没有一个人后退,在场所有人都面不改色,劝说他回到病房里继续休息,等待长官。

      在一个人就快要抓住他的时候,少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众人动作骤然停住。

      保险已经打开,漆黑的枪管距离冷白的脖颈不足一指距离,不管是开枪还是走火都是必死无疑。距离最近的人额头沁出了不明显的汗水,远处有人匆忙拿出通讯电。

      少年脸上并无恐惧,指节微微弯曲按在扳机上,左右环顾了一圈,慢慢走了出去,这一次竟没人敢拦他。

      系统发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表情。

      【看来还是叶薛的势力。】慕青岚淡定道。

      系统:“……”淦。

      就在这时,一只手劈在了他握枪的手上,夺过枪重新合上保险,将枪扔远了十几步。

      士兵们都已经低下了头,远远看着匆忙赶来的大帅将少年强行抱进了房间里面,眼观鼻鼻观心都默不作声,沉默地帮忙关了门。

      转眼间,里面就传出了什么东西摔碎了一地的声音。

      叶薛的声音竟然很平静:“打算出去找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实习第一天累死1551!补更先欠着(失去信用,啪)么么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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