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海》浣月汐

88、第88章 计划

　　清月在自己屋里待了片刻，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傅宝珠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转身下楼，叫了小丁上来，这才敲门一起进到傅宝珠的屋子里。

　　上官去医院陪伴心怡了，主卧室里只有傅宝珠一人。

　　“你师傅家有传呼电话吧？”傅宝珠问。

　　小丁摇头，说：“我把地址留下，你们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就会放心。”顿了下，继续解释说，“我师父和师娘是英国人。那里还有师父的朋友高先生夫妇。”

　　傅宝珠问：“英国人？怎么会是你的师父？”

　　“我师父叫埃蒙德，是做汽车生意的。我跟他学说英国话和开车子。”小丁回答。

　　傅宝珠听他这样讲，放心些许，打开台子的抽屉，拿出上官记账本子和钢笔递给小丁，要他写下地址。待小丁弯腰在台上写好，傅宝珠拿起本子看了眼，道：“小丁的字写得好，写得漂亮。”

　　“我喜欢写字的。”说完，小丁不好意思地笑笑。

　　傅宝珠说：“我把清月交给你了，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小丁自然点头应是：“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清月的。”然后跟着清月一起下到一楼，却又听清月低声说不去了。

　　清月这样说，小丁并不意外，但失望之情还是挂在了脸上：“地址我已经留下了，清月要来，什么时间都可以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小丁暗自心想：清月会不会因此疏远我？这是他很在意的方面。思来想去还是怪自己过于心急，心下拿定了主意，以后做事要成熟、稳健一些才好。

　　小丁离开后，清月独自在一楼的台子前坐了一会儿才又上楼。傅宝珠披衣又来到清月的房间，问坐在床沿的女儿：“清月拒绝小丁了？”

　　清月点头：“我要考虑下。”

　　傅宝珠过去挨着清月坐下，说：“深更半夜的，不去是好的。清月做事，妈向来是放心的。”

　　“妈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跟着去，对吧？”

　　傅宝珠点头。

　　清月说：“我有一天还是要去的。”

　　“我懂。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讲。”傅宝珠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

　　接完电话回来的小汪并没有再上床，默然坐在沙发里闷头吸烟。吴鸿杰躺床上看着他，也不说话。

　　小汪感觉到吴鸿杰的目光，回看了一眼，又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才说：“麻烦事，我想阻止文先生做这件事情。这么做，是寻死啊，继续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听了小汪的话，吴鸿杰心下暗惊，脑子里开始分析小汪的意图，他要看对方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个话，于是脸上带笑道：“老文有太太做军师、做周旋，哪里轮到你操这个心？”

　　小汪歪头一想，觉得他说的的确有点道理，于是尬笑两声，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脱掉袜子，又起身脱了衣裳，掀开被子一头倒在枕头上，把脚伸进被子里放到吴鸿杰的腿上取暖：“这个事情不是我多余操心，实在是文太太跟着糊涂，我不能不要操心的。”

　　吴鸿杰这话有疑心，“嗤”地轻笑了一声，侧头去看小汪：“讲来讲去，我还不清楚是什么事情，跟着你瞎讲。”

　　小汪在被子里收回脚，闭着眼没说话。

　　吴鸿杰说：“这件事和地下党有关，是不是？”

　　小汪睁开眼，盯着天花板，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时候还有比这个事情更让人担心的吗？”见小汪点头不语，吴鸿杰又说，“是不是老文联系到地下党，要和他们合作，所以你担心？”

　　小汪惊诧地转脸看吴鸿杰，然后点点头。

　　吴鸿杰此时却闭上眼道：“睡觉。关灯。”

　　小汪还是忍不住想和他聊，也不去关灯，继续说道：“你了解文先生的，明日给他拨个电话，让他不要这样，好吗？”

　　“枕头风吹得啦啦响。”吴鸿杰依旧闭眼，说，“老文只信他太太的话，我们讲什么都是没用的。”

　　小汪不再说话，依旧只呆呆看着天花板。吴鸿杰便说等天亮再说。然而小汪终是没憋不住，把舒天和文鑫明要见面的计划讲了出来。他也不睁眼，只静静听着，脑子里在想：是趁舒天、文鑫明见面，把他们两个捉了？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和“白鹤”一起来个一网打尽？脑筋转着，嘴上就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小汪侧身向他道：“他们要我去杭州接舒天，要我负责舒天的安全。不对我讲清楚，我怎么去保护舒天？”

　　“我去寻老文，老文自然会晓得你给我讲了这个事情，这叫保密？”吴鸿杰转脸向小汪哂笑，“你泄密了，当心老文和他家那个母夜叉要了你的命。”

　　小汪正举起右手，张开手掌，瞧自己的掌纹，见吴鸿杰看向自己，就把手掌伸到他眼前。

　　吴鸿杰问：“什么？”

　　小汪说：“钞票啊，我给了你这么重要的情报。”

　　听到这句话，吴鸿杰心中暗想：这不止是为了钱。他已看出小汪是想取得自己的信任，他决定将计就计，让他清楚自己的厉害，于是嘴上道：“明日早上给。”

　　“好，睡觉。”小汪说着，伸手拉灯绳，关灯睡觉。

　　***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三刻了，躺在床上的贝尔格，两眼目不转睛盯着天花板，心里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他从跳海，到被渔民救起，再到被贝恩斯和劳尼欧找到，然后又因病住院，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跟妻子和女儿见面，连一封信都没有给埃拉。

　　但他每天被牵挂妻女的心情所折磨，不断自问：

　　就这样逃避下去吗？

　　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骂自己是个懦夫。

　　再想到自己的懦弱，以及当初跳海的举动，他感到万般羞愧，羞惭到认为自己没脸去见埃拉和罗莎。

　　生与死，在他心里成了反复拷问自己的问题。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坐起来，呆呆盯着屋门板发了会儿怔。接着又叹口气，左手抓起枕头边上的香烟，点燃一支抽着，思考着，犹豫着。

　　只抽了几口，他便把烟头摁灭扔到地上，然后下地穿上衣服和鞋子，轻轻打开房门，再轻轻合上。他慢慢下了楼，走到外面，正碰上去埃拉那里帮忙的贝恩斯和劳尼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