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海》浣月汐

87、第87章 革命

　　杨钊和力生夫妇来到愚园路，进了文鑫明被软禁的花园洋楼，发现楼下客厅空无一人，力生冲楼上叫了声“老文、文太太”，便听小常答应着从楼上急急下来。

　　小常告诉他们：“小丁和文先生、文太太吵架了，小丁还掏出了枪，要不是高先生拦住，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现在小丁人已经跑了。”

　　众人听了不由讶然。

　　力生问：“怎么吵得这么厉害？”

　　小常说：“我也不清楚，不过高先生一直在场，应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钊没听小常说完就提脚上楼，力生跟在后面也往上走，只听身后的小常又说：“文先生很生气的。”

　　上得楼来，只见文鑫明和太太正并排坐在沙发上，坐在二人旁边的高炎霖见到他们，起身给了杨钊一个眼色，站到了一旁。杨钊会意，随即走过去，拍了拍文鑫明的肩膀，顺势坐到了高炎霖离开的位置上。

　　“冤啊。”文鑫明看着他说，“我是真不知道你要来的。事情真是凑巧。”

　　高炎霖在一旁冷笑了下，那意思明显是说文鑫明佯装无辜。

　　文太太摇头道：“换了别人我是懒得解释的，但这件事牵扯到老舒，我就要把情况讲清楚——我是真不知道赤木会来，而且呢，不经过老舒同意，我哪里敢安排他和赤木见面。”

　　高炎霖不再说话，只低头看脚上的鞋子；力生也不吱声，淡淡地看着文鑫明和文太太。

　　看着文太太抓过放在身边的手袋，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递给自己，杨钊感到很是不解。

　　只听文太太说：“你要是认为我设局让你偶遇赤木的话，你一枪打死我。”

　　沈丽萍走过来，从文太太手里取下手枪，给她又放回包里，跟着坐在旁边。

　　“赤木刚才‘演戏’给便衣看，佯装和我是朋友，把我拉到领事馆走了一趟。”杨钊说，“约见赤木的事情，我这就向延安请示，应该不会有问题，见面时间就暂定后日下午。到时候的具体事宜，我们还得细细安排。”

　　沈丽萍告诉文太太：“这几日我和力生住在这里，主要是为了防止万一有要紧事情不好通知文先生，而且这个住所的电话也被监听了。”

　　事实上，这些都是杨钊的安排。

　　傅宝珠正独自坐在力生和沈丽萍的房间发怔，忽然听见有人叫清月的名字，接着又听到清月下楼和开门的声音，不禁心生好奇：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寻清月，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清月轧男朋友了，还是参加革命了？

　　知女莫若母，傅宝珠对女儿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她最近发现清月有意在配合力生，也看出了女儿有参加革命的心意。作为母亲，她自然打心底里不想自己的孩子参加革命，可是女儿已经长大，到了待嫁的年龄，又和儿子一样是个懂得轻重的。因此，她尽管心里不愿意，面上却什么也没说，更不会阻拦孩子们，一直把自己的心思深藏着，没跟任何人诉说。

　　楼下，小丁进门，见到清月，就把自己的打算讲了一遍，讲完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不安，他不知道清月会怎样看自己。

　　清月默然地和他面对面站在门口。

　　对参加革命的这个决定，清月心头有着浪漫的想法，虽然沈丽萍被绑架这件事让她了解到其中的风险，但最终她还是不顾危险决定投入其中。这些浪漫与冒险的心思交织在一起，反倒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激情。

　　“小丁这样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清月说。

　　声音得很轻，不过小丁都清晰地听进了耳里，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傅宝珠的声音从清月身后传来：“讲话进来讲，冷风冷地里站着也不怕冷？”

　　清月和小丁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楼，所以她虽然说话用了最平常的声音，却还是把他们吓了一跳，两人紧张又尴尬地看向她。片刻后，小丁才抬脚进门，拘束地站在门内，也并不往里走。傅宝珠见自己在场，让他们两个不好讲话，便转身上了楼。清月赶忙撇下小丁追了上去，跟在母亲身后。

　　“小丁这个时间寻你有什么事？”傅宝珠推开两个女儿的房门，发现屋里没人，才想起心怡去住院了，便回身对大女儿说，“妈知道，清月是不会和妈撒谎的。”

　　“小丁……今晚差点开枪打了两个汉奸，就想去亲戚家避几日。”清月垂下眼皮，心想：文鑫明和文太太要是知道他们被叫做汉奸，一定会很生气。

　　傅宝珠走进房间，坐到清月的床沿，一时不再言语。

　　清月走近了，说：“他要我跟着去他亲戚家，我不去的。”

　　“你跟着他做什么？”傅宝珠抬眼看女儿，“清月自己还是想去的。”

　　清月低着头，不说话。

　　“力生是参加了革命的，我知道。刚才你说到汉奸？清月这是也要去参加革命？哎，我也明白，革命和清月要处男朋友一样，都是迟早的事情。”

　　清月赧然：“妈，这是两个事情，不好这样混在一起讲的。”

　　“清月喜欢小丁？”见女儿如此反应，傅宝珠又问，“清月不是喜欢小高吗？”

　　清月说：“小高说他参加了革命，就不想连累别人。”

　　“小丁靠得住吧？”

　　清月看着母亲，没说话。

　　“小丁要去那里避？”傅宝珠再问。

　　清月说：“浦东三里桥，说是去他师傅家。”

　　三里桥位于上海东北角的浦东，是在浦东的西面，地广人稀，有大片的棚户房，附近还有招商局的西栈码头、商船码头和三菱公司码头。因为有三个码头，所以往来客商比较多。

　　傅宝珠起身走到房门口，站住了转头轻声说：“不要给你爹爹讲这件事情，记得东西要带好。”

　　过了一刻钟，清月还是下不了决心，到底去还是不去。在楼下等候的小丁亦觉得自己这样做太过莽撞了，因为他和清月接触的时间并不很久，清月怎么会同意跟他走呢？

　　他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继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