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海》浣月汐

86、第86章 交换

　　一辆黑色的车子行驶在暗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车灯射出的光线把前方的路照出些光亮。

　　车内，杨钊被赤木这样的举动搞得十分被动，当下不由懵了：对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等着赤木下一步出招，自己好再应变接招。

　　与他的被动不同，赤木正心怀忐忑。此刻的他，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不但鲁莽还很粗暴，结果很可能会事与愿违。事实上，他的初衷是要利用这些人收集情报，树立自己在情报界的威信，以拓展在上海的势力范围。

　　“舒先生，软禁文先生的房间里有甲谷的便衣，这个只有我知道。房子外面也有日本宪兵队的便衣，所以安全方面不须担忧。”赤木先行打破沉默，用英语向杨钊解释。

　　杨钊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狭小的空间开始陷入沉默之中，坐在车里的两人各怀心事。

　　车子在领事馆的大楼前停下，赤木下了车，见杨钊也开了车门走下来，便说出了他和杨钊之间的第二句话：“舒先生第一次来领事馆？”

　　看到杨钊点头，赤木往他那边靠了靠，浅笑道：“领事馆的环境不错，改日再来趟看看。”

　　杨钊明白，赤木此刻做出的主动，是要给监视他们的人看，借以表明他们的关系，是比一般朋友更近一层。便也顺势用英语说道：“我老家无锡是不比上海差的地方，赤木先生有时间去趟无锡看看，我陪你四处转转。”

　　赤木说：“听文鑫明说过贵府有不少好字画，我愿意随时去欣赏，好字画我也想买，舒先生定是不舍得的。”

　　杨钊转头笑：“卖自然是舍不得，但可以交换。”

　　“我不会白拿的。” 赤木也笑。

　　杨钊说：“如果这些字画用在刀刃上了，我父亲天上有知，也会心安的。”

　　赤木会意：“既然要交换，我想是该用对等的东西交换。”

　　“我有，不知赤木先生有没有？”

　　赤木说：“我也有，那我们成交。”

　　说笑间，两人已经走进领事馆大楼。

　　踩着柔软的地毯，他们并肩上了楼梯，秘书跟在后面。三人一齐上到二楼，赤木停住脚，转身对跟随的秘书说：“带舒先生去特别会议室坐。”

　　坐在内饰精致的特别会议室，杨钊左等右等不见赤木出现，掏出怀表看了眼，发现已经过了十分钟，仍不见赤木的身影出现。他索性沉下心，利用这个时间来分析赤木这样做的用意：这是不但想是要避开监视的便衣，应该还有另一个目的，难道是想借此拉拢自己吗？

　　他想起这次到上海不久约见文鑫明的场景。

　　那是几天前，当时文鑫明说：“赤木问起过你的情况，还想和你见面。如果赤木要我把你介绍给他怎么办？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杨钊考虑了片刻，然后答道：“就说我叫舒天，过去是你的老师，曾经是个□□人士，在北伐时期和林伯渠、郭沫若、□□以及叶挺等人都很熟悉，一向是反蒋的，目前寓居香港，主张中日和平解决争端，是可以帮助你搜集大后方许多情报的人。”

　　杨钊心下明了文鑫明是需要了解到他的底线、底牌，以便自己进退有据，做好应付的准备，索性就和盘托出。

　　但同时，杨钊却不能不想到这是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我一旦答应和赤木见面，就有可能被要求直接参与某些日本人需要的情报活动；可如果拒绝，又不妥当，因为那样会让你在日本人面前陷入不利的局面。换个角度看，我如果答应和赤木见面，包括接受赤木可能对我提出的某种要求，去参与一些特别活动，那么，根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传统哲学，也按照情报工作的特有规律，我其实也可以从日本人那里猎取到若干自己所需要的情报，这或许是一个利大于弊的选择。关键仍在于要想办法争取主动，随机应变，把握尺度。”

　　听他这么说，文鑫明立时便有了吃下颗定心丸的轻松。

　　今晚“偶遇”赤木，看其反应，应该是文鑫明按照自己的意思转达给赤木，赤木对他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初步印象。

　　只是这次的相遇，究竟是文太太一手策划、布置的，还是真正偶遇？他暂时也不得而知。

　　如果这场偶遇支戏码是文太太的手笔，那么以后和文鑫明夫妇接触就要格外慎重，提防被他们利用；但若真是偶然的相遇，则预定的计划可以如期推进，甚至可以大力推进。

　　就这样边等边想，杨钊在会议室坐了足足半个钟头，赤木带着夫人才终于出现在他面前。然而还没等赤木开口，身后的秘书便上来对他鞠躬，然后说赤木先生让自己送他回去，问他去哪里。

　　杨钊说还是回愚园路软禁文鑫明的住所。赤木却摇头：“不妥。要去那边也不能是我的车子送你，而且至少还要转个大弯再去。”

　　杨钊看看时间，再过半个钟头差不多是“老朋友”见面叙旧的时间。因为领事馆离位于东北方向的舟山路上官家不远，杨钊决定先去找力生和沈丽萍，然后和力生去愚园路与高炎霖及文鑫明夫妇汇合。

　　车子开出领事馆不远，杨钊发现后面并无车辆跟随，便要求司机停车。下了车，他站在街边，看到领事馆的车子消失，才叫了一辆黄包车，坐到兆丰路路口下了车。他过了马路站住脚，又叫一辆黄包车去舟山路。

　　到达上官家时，力生和沈丽萍正要休息，杨钊顾不上客套，直接说了自己的计划。力生问了那边的电话号码，又和妻子简单收拾了下，两人去跟母亲说要去文家住几日。力生顺手把刚要来的号码写在一张纸上，递过去说：“妈，你有时间去那边看看我们，顺便可以四处转着玩玩的。”

　　傅宝珠收起纸条，看向儿子：“你和丽萍去那边我倒放心，要是在家里住着，就担心便衣、宪兵队来捉了你们去。”见儿子和儿媳听了没说话，又道，“我不啰嗦了，你们两个赶紧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