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海》浣月汐

71、第71章 旋转

　　沈丽萍对李先生笑笑，不语。

　　她发现这位李先生高个头，身着长棉袍，打扮得像个店铺的老板，戴一副黑框窄边眼镜，一双大眼睛在镜片后闪烁。

　　“你从香港转来上海，是有什么任务？”李先生开始问话。

　　沈丽萍直视李先生，毫不失弱：“不是任务是业务，是大中银行的业务。”

　　“好，那这个业务是个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李先生从善如流。

　　沈丽萍不眨眼地看着他，纠正道：“银行业务不分政党。”

　　“是共产党的吧？”

　　沈丽萍摇头：“是我家的生意。”

　　“和力生有关系？”

　　沈丽萍再次摇头。

　　“和周端有关系？”

　　沈丽萍心里一紧，面上却无波，只依旧摇头。

　　李先生笑笑：“你知道周端为什么被枪毙？”

　　沈丽萍还是摇头。

　　李先生把手放到桌面：“沈小姐。”见她抬头看自己，接着说，“周端是共产党，你是清楚的。周端被枪毙了，你是接替她的人，对吧？”

　　沈丽萍更重地摇头：“我和她是朋友，现在是生意上的来往比较多，只是都无关政治。我做的是我家的业务，你可以到银行和海关调查的。”

　　李先生身体往前倾，将肚皮顶到桌面，眼睛盯牢她：“那么你和许先生是什么关系？”

　　沈丽萍眼前浮现出老许的样子，嗓音有些微的滞涩：“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先生的金融委托人。”

　　李先生依旧盯住她不放，一字一句地说：“他是共产党，一家被人杀了。”

　　沈丽萍这次终于点了头：“我看到报纸上登了他一家被害的消息。但他是不是共产党我不知道。”

　　李先生收回前倾的身体，又看了沈丽萍几秒钟，然后起身离开椅子，在沈丽萍身边来回踱着步：“那你知道什么？”

　　沈丽萍双眼平视，望着对面墙上被人用木条封死的窗子：“李先生是问哪方面？”

　　李先生闻言停下脚，转身坐回椅子上，突然一抬手，隔桌给了沈丽萍一记耳光：“还装傻！再不老实讲，周端就是你的下场。”

　　沈丽萍感觉到嘴里有股咸咸的味道，她知道自己被打出血了，咬了咬牙说：“你讲得这些我都不知道。”

　　李先生恼怒地起身，走过去抓牢沈丽萍坐的椅子椅背，使劲一通摇晃。

　　沈丽萍冷不防摔倒在地，正要爬起，却见李先生在她身侧蹲下：“不讲，就在这里等死。”

　　***
　　几个小时前审讯过力生的房间里，钱云荣对三个日本人的问题全部做了否定回答，吴鸿杰沉默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甲谷侧头看向文庼，后者象是得到了许可，发话让宪兵给钱云荣用刑。

　　三个宪兵推出一辆板车，只见那板车上顺着放了个一人多高的大油桶，桶的顶部和底部有把柄。

　　钱云荣斜眼看着油桶，笑了笑，虽不知这是什么刑具，但他显然丝毫不惧。

　　四个宪兵把他五花大绑后塞进油桶，再用油桶里的两副皮带把他扣上。

　　接着，一个宪兵弯下腰，开始摇车下的把柄，只见油桶沿着板车上的轨道慢慢上升，升至一个高度，站在油桶顶部和底部的宪兵开始用力摇油桶上的把柄，油桶随着他们的动作开始旋转，越转越快。

　　这个刑具，被称做“天旋地转”。

　　没几分钟，钱云荣就感觉脑花要被摇散，照这样翻滚下去，脑子只怕不被搞傻也会变呆。

　　他感觉随着桶的旋转，下身每次碰到桶壁，都被撞得筋痛，他担心这样会被碰得皮绽、筋断，甚至骨裂。

　　见甲谷做了个手势，文庼立即下令宪兵停手，然后跟着甲谷起身走过去。

　　走近了，看着桶里的钱云荣。

　　文庼问：“为什么要杀小费？”见钱云荣不张口，再问：“军统上海站在哪里？负责人是谁？你住在哪里？”

　　一连串问出四个问题，然而钱云荣始终一个字都没吐。

　　甲谷见状，也不开口，转身离开油桶，回到座位上坐下。那边宪兵又开始摇起来。

　　钱云荣在里面翻江倒海，忍不住呕吐起来。

　　听到动静，文庼让他们停下油桶。

　　旁边的宪兵早有准备，提起地上的一桶水泼进去，再探头往桶里看钱云荣，然后朝文庼点头。油桶继续摇，钱云荣咬牙不语。

　　正坐着观刑的吴鸿杰感觉到了赤木微微侧头看过来的目光，也侧眼瞧着赤木。

　　吴鸿杰说：“他会招的。”

　　甲谷眨了下眼睛，文庼示意宪兵把钱云荣带去讯问室审讯。

　　吴鸿杰说了句“告辞”，便转身走出地下室，坐上小汪的车子离开宪兵队，去往麦阳路。

　　回到住处，吴鸿杰先检查了一遍房间，发现没有异常后，再进到卫生间，看洗脸池是干的后，转过身，伸手去摸墙上挂的毛巾，触感半干半湿，就出来走到床前，问小汪：“你和几个人睡过？”

　　小汪似乎不明白吴鸿杰怎么会问这个问题，翻眼想了下，回答道：“小时候和我爹爹妈妈睡过，还有我女朋友。”

　　见他盯着自己，小汪耸耸肩，“一起睡过的人不超过这个数。”说着他伸出右手手掌，意思不超过五个人。

　　“有缘修得同床眠。”

　　小汪偏头看一眼枕头，“嗯”了声：“我去叫医生来。”

　　见小汪出了门，吴鸿杰去卫生间，解开裤腰带坐在马桶上开始撒尿。

　　撒完尿，他提着裤子出去上了床，把身体放平、躺好。

　　不多时，小汪带着医生进来。医生把吴鸿杰伤口处的白纱布揭开，用药水清洗伤口，然后换药。

　　等医生走后，吴鸿杰要小汪去拿酒，他要和小汪喝夜酒。

　　小汪把手枪放到台子上，说改日再喝酒，却见吴鸿杰盯着自己，小汪无奈，又把手枪别在腰间，出去下楼拿酒。

　　吴鸿杰起身下床，去卫生间洗脸。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嘴里说“示弱，示弱”。

　　耳听着外面有动静，他擦干手出去，看到台子上放了一瓶酒、两个酒杯、两双筷子、一盘凉菜，还有一碟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