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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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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樵风等了大半天,才听到自己趴在地上的小厮,用气息不稳的语调说,陛下去了皇后的院子,还把奏折和药箱都带走了。
宁樵风死死盯着小厮低头时露出的黑色脑袋,指甲抠紧肉里:“那我呢,我不用上药的吗?”
“陛下说,大公子的擦伤用不到那些药。”小厮吞了口唾沫道。
“呵,呵……你说,我才刚受伤,他便也跟着受伤,他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宁樵风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小厮以为自己没事了,小心地撑着地面准备起身,宁樵风却突然将矮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登时砸得房间地上到处都是。
小厮慌张地抬头,就对上宁樵风的视线。
那张本该如翩翩君子般温润的脸上,出现了令人心窒的阴鸷之色,小厮被吓到了,不断地往后退去,可还是被宁樵风丢出去的药瓶砸中了额角,那一块很快就流血了。
宁樵风不但文采风流,还学过武,他用力砸出去的东西都带了内劲,小厮没学过武,碰上亦不敢还手,只是被他砸得头晕目眩,血水流下来,糊住了眼睛,他也不敢擦。
“滚出去。”宁樵风看得心烦。
小厮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劝他息怒,赶紧退出屋外。
很快,又有另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进来收拾满地狼藉。
这一晚,有人因嫉妒而辗转反侧,有人因心虚而百般煎熬,也有人抱着被子一觉无梦。
宁松月睡了个好觉。
他原以为自己伤到脚踝,睡梦中总会不小心压到,或者无意识地使力而惊醒,却没想到能安然无恙地睡到大天亮。
他睁开眼,就见影一还坐在床尾,悄无声息的如一道阴影,面容看起来还是如平时一般冷峻,可却温柔地捧着他的双足,让他不至于在翻身时压到自己的伤处。
宁松月忽然就有点睡不下去了:“影一,你,一夜没睡?”
影一目光低垂:“回殿下,无碍的。”
“怎么就无碍了,你是人,又不是真的影子,难道不用休息的吗?”宁松月掀开被子起来,影一已经先一步下了床,扶着他起身,“我都起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影一没说话,只是带着点执拗地服侍他穿好衣服,鞋袜,这才重新飞身隐于房梁之上。
不多时,屋内的动静让外面的太监察觉,由谷山打头,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端水的端水,拧帕子的拧帕子,梳头的梳头。
宁松月的目光在房梁上绕了一圈,那上面看起来也不大,可他愣是没看见一片衣角,也不知影一藏到了哪里,他平日里都睡在什么地方。
这个疑惑前世他也问过影一,不过影一不肯说,想来不会很舒服,否则他也不会瞒着自己。
传早膳时,司徒烨像是算准了时辰般,不早不晚地到他房里蹭吃的。
宁松月摆出冷脸:“我这里的吃食恐怕招待不了陛下,陛下还是去和阿兄用膳吧!”
司徒烨哪里肯走,他硬是挤到宁松月身边坐了下来,不忍凶宁松月,便凶其他人:“还愣着干什么,给朕摆碗筷啊!”
谷山和其他人赶紧忙前忙后,给皇上添碗筷,又让小厨房多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
不过宁松月还真的没说错,他的小厨房,和司徒烨平时吃的那些确实有点差距。
御膳房把最好的厨子都分给了司徒烨,其余宫殿里的主子自然要降一个档次。
宁松月是皇后,待遇已经算不错的了,而那些被司徒烨选入宫中用来掩人耳目的美人们才是真的惨,不说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上一面,吃穿用的也就比一般的宫人好几分而已。
论起来,宁樵风时不时就能得到司徒烨的赐宴,吃得也比宁松月要好。
司徒烨喝着碗里的粥,只喝两口就不想再碰了,然而他偷偷去看宁松月时,却见身边的少年捧着粥碗,认认真真地把粥喝了个一干二净。
食不言,寝不语,宁松月目不斜视,连勺子磕碰到碗底时都没发出声音。
他脸上顿时泛起一阵臊热。
从前他对宁松月,实在是太不关心了。
司徒烨想,回去后,就让刘德贵去宁松月的小厨房吧。刘公公烧得一手好菜,是御膳房的尚膳副监,别看是个副的,他和他师父一脉相承,水平相差无几了。
吃过这一顿,司徒烨再不肯让宁松月的小厨房做饭了,他搬到宁松月的青竹院,小厨房里的人自然也跟了过来,没几日便鸠占鹊巢,摆上桌的美食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不管味道是否变好,宁松月还是吃得很认真,既没有夸厨子的手艺,也没有对司徒烨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
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
司徒烨心里愧疚,自然不会在意他给自己摆冷脸。
何况,他这人还有个臭毛病,越是不理会他,他就越是不肯走,一副缠上你的做派。
至于宁樵风,他以自己有伤在身为由,一直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一次都没来看过宁松月。
谷山提到这事时还撇了撇嘴:“那位还以为自己是佛爷啊,挪都挪不动,今日又遣人来请皇上,皇上也真是的,居然还真的去了。”
到底是皇上,被这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连谷山都看不过眼。
宁松月倒是不生气,他早就知道宁樵风在司徒烨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况且他又不喜欢司徒烨,司徒烨被宁樵风折腾来折腾去,自甘为他驱使,宁松月还乐得看戏呢!
谷山见他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也暗自放下心来,又道:“对了,今日奴才在书房门口经过,听见庄侍郎也来了行宫。”
“什么?”宁松月立刻打起精神,“你见到庄侍郎了?”
“那倒没有,不过听说庄侍郎被皇上安排在倚梅轩,应当不会错。”谷山道。
庄侍郎在这个时候来行宫,定然不是跟宁樵风一样是来玩的,想必是前来给司徒烨送奏折,顺便代替年迈的庄丞相汇报朝中大小事务。
宁松月脸上神情不断变换,双拳越握越紧,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好,很好……”
本以为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却没想到庄俊真恰好在这个时候主动送上门来!
天助他也。
宁松月立马就想撑起身,却被脚踝处钻心的疼痛提醒了下,又重新坐了回去。他让谷山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一番话,谷山边听边点头,最后正色道:“殿下放心,奴才马上安排妥当。”
“嗯,你快去。”
宁松月急喘两口气,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手指颤抖着端起一杯茶,磕碰了几下才拿到唇边,可他一口都没喝,只是紧张而出神地朝天边看去:“影一,你说今日的天黑得这么快,是不是要下雨了?”
影一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小心握稳他的手腕,取下那盏茶,以免茶水泼洒到宁松月的身上。
他小声对宁松月道:“殿下洪福齐天,定能心想事成。”
宁松月反手抓住他的手,十分用力,一双漂亮的杏眼里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幽幽暗暗,令他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可影一仍旧面色不改,低眉顺眼,脸上只有对宁松月的恭敬。
“走上这一步,就真的无法回头了。”宁松月突然道。
之前不管是宁樵风中毒,李公公杖毙,与奉辰的接触,还是让将项乐阳丢出长京,宁松月都不曾主动出手,一直采用因势利导之策。先有其事,再出手引导,最终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唯独针对庄俊真,是他主动布局的。
这个人太聪明了,明着斗根本斗不过的,宁松月就算再重来一次,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此人有经世之能,有机辩之才,与宁樵风那种徒有其表的人不一样。
但即便如此,宁松月还是没把握。
他如今是走一步算一步,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他心肠再狠,这一世,他还是想给影一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至少不要再为自己死无全尸了。
可惜影一却体会不到他内心的复杂,对宁松月道:“殿下纵然失败,我也会为殿下扫除后患的,拼着被庄丞相报复,也绝不会牵连到殿下身上。”
“你胡说什么!”宁松月眉头竖起,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怒目而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准你死!”
影一瞳孔微震,神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动容,很快又收敛好自己的情绪,闷声地嗯了一下。
宁松月这才松开手,同时,整个人也不再紧张了。
不会有事的,在做这件事之前,他早将庄俊真来回琢磨了好几遍,确定不会出岔子。
*
天边的乌云逐渐朝行宫倾轧而来,隐隐能听见沉闷的雷声,的确如宁松月所料,这一晚注定是要下雨的。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窗棱上,也扰乱了房中人的思绪。庄俊真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却没有落在字迹上,他俊雅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烦躁。
他索性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安,消沉,还有莫名的紧张,令他宛如困兽。
扣扣扣。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庄俊真警惕地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门扉:“谁?!”
“庄侍郎,陛下有事,请大人过去相商。”外面有个尖细的属于太监的嗓音道。
庄俊真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却又有些止步不前,他拧了拧眉心:“稍等,我马上来。”
这里不是丞相府,没人知道庄侍郎从来不在雨夜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