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未茗

3、第 3 章

　　很多时候她都是沉默的，间或搭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我没见过她工作的样子，不知她工作时是否也是这般沉默寡言，不过她这样轻的年纪便在公司里有一席之位，想来能力和口才必有出众之处，她的表情淡定而从容，舒适一如在自己家中。习惯她在家里不发一言地工作或上网，自己做自己的事，偶尔想起来事情要说便开口，而我也是极少开口，所以经常家里都是有些静谧。我是个很无聊的人，除了偶尔出去与朋友见面吃饭逛街，剩下的时间基本上是在家里打发的。工作之余，读书之余聊以打发时间的便是上网、看电影看动漫，电视剧从二十岁以后就没很喜欢过，特别对铺天盖地的韩剧反感。当然，照顾果冻也花去了我不少空闲的时候。对人生有大概的计划，想去哪里玩一定会先有计划，很少有心血来潮以至让人担心的举动。
　　孙玲总说我是个很有规律的人，我倒认为，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一个人冷清理智到什么事都能事前控制，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像我，就很无趣。
　　我知道她是个理智自持且能力出众的人，但我们是怎么把关系弄成这样暧昧不明呢？
　　大概是看我走来走去的晃悠，她微微蹙眉，“大晚上的你还不快去洗洗睡了？”
　　我抬着看看挂钟，接近十二点半了，于是去冲凉。出来的时候我一手擦着头发，坐在沙发上的丁朵打开笔记本不知在干什么，我坐在另一边吹头发，她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吹风机，温热的手指擦过头皮，呜呜声中，我闭上眼，微微有些睡意。
　　“困了？”
　　“有点。你弄得太舒服了。”
　　感觉自己被人纳入怀抱，脸颊有温暖光滑的触感，我睁开眼，她已经放下吹风机从后面环抱着我，脸颊轻轻地擦过的我脸，鼻息里充满属于她的幽香，我的呼吸混和着她的呼吸，亲密无间，瞬间就让我只想到了耳鬓厮磨这个词。
　　“晚上我跟你睡。”
　　在她怀里舒服得快要睡着的我猛地睁开眼睛，“你……”
　　“我就抱着你睡。行不？”她的眼里有些恳请味道，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轻轻地点头，她欢喜莞尔的样子让我心疼。
　　以前，在多久前呢，记不清楚了，也许是在那个夏日前吧，我和她也如姐妹蜜友般地亲呢，可以手挽手相视而笑，可以在大街上打打闹闹，可以说些肉麻的知己话而不感暧昧，可以含笑看着她与另外的人亲密无间而心中不泛酸楚，可以在同一张床上光裸着身子相拥而睡，纯洁不染一丝杂质，是什么时候这友情开始变质的，开始变得对她有了占欲感，开始对她心心念念，开始渴望她，渴望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渴望她的亲近，渴望她的拥抱，渴望她的……亲吻！仅有过的一次四唇相接让我几欲颠狂。
　　这样禁忌的情感在心底蔓延，在心底燃烧，在心底呐喊想要得到释放想要得到回应，理智在叫嚣着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爱上不能爱的人，情感与理智剧烈的争斗让我心力交瘁，我害怕她知道我对她异样的情愫会对我避而远之，我可以没有爱人，却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我在心里劝告自己，我开始闪躲，开始佯装冷漠疏远，我拼命压抑自己，不主动她联系，避开不与她见面，即使她在我家里，我也尽量做到不与她有太过亲热的举动，聪明敏感如丁朵者，自然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她疑虑的样子让我感到难过，却又无法对她言明，直到有一天，孙玲约我出去吃饭时提起我这段时间的反常，我对着她苦笑。
　　“我若是爱上不能爱的人，怎么办？”我记得当时这样问的。
　　玲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我爱上了有妇之夫，我哭笑不得地解释说不是，是另外一个不能爱的人。
　　她不解了，“现在这社会还有什么不能爱的吗？年龄、国籍、种族甚至于性别都不再是阻力了呢。你还能因为爱上谁而烦恼呢。丁朵都打几个电话问我你是怎么回事了，阴阳怪气的，还不理人。”
　　我吐了口气，都不知道玲这么思想前卫的，揉着额头问：“她什么时候问你的？”
　　“我想想看……嗯……两个月前就问过，后来又问。”
　　我心里一惊，两个月前我才开始清楚自己的情感，整个人还在浑浑混混中不知所措，她倒是把我的性子摸得很清楚。想起这两个月的水深火热，我觉得头更痛了。
　　“她还好吧？去上海出差应该快回来了吧？”丁朵有个习惯，每次去哪里出差都会告诉我，从出行到回来的日期，偶尔说说工作上的事，我对她算是知之甚详。这样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
　　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是吧，你真的对人家不闻不问？你们不是挺好吗？真闹别扭了也不能放着人家不管啊。”
　　我闷闷地说：“我凭什么要管她？她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听口气这别扭还闹得不小了。朋友嘛，总要互相关心关心的嘛，像你不就老管我这管我哪的。”玲皱着鼻子说。
　　“那不一样好不好。”我瞪了她一眼。
　　“那就是你对丁朵的定位不一样。”她啪的放下餐具，眼睛紧盯着我，“你不会是对人家起了什么念想吧？”
　　有时候朋友太了解你也不是件好事，在她面前你就跟透明的似的，藏着掖着的一点事总会被她轻而易举地识破。
　　对玲的话我不知该说真话还是慌话，我还在犹疑时她又说：“每次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你就会沉默。你接下来说的话真实性可疑。”
　　我不得不把我前一秒的想法说出来：“有个了解你的人真是件可怕的事。”
　　她得意的扬起头，“是你的荣幸。”
　　我笑了笑，没说话。
　　玲又说：“你真的喜欢上她？”
　　我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有点困难地开口：“好像是的。”
　　她叹了口气，那张娃娃脸上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真的很搞笑，我忍俊不禁。她瞪我一眼，嗔道：“还笑，人家这不为你烦嘛。真是的，丁朵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吗，你从来就是见色眼开的人，被迷惑也不奇怪。她知道吗？”
　　我摊摊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你觉得我是一时迷惑吗？”
　　她点头，“我希望是。你喜欢东西总是三分钟热度的，等把热情褪了也就好了。再说，人家丁朵能答应你吗？到时还不把你当怪物看？”
　　她的话在我的痛处不深不浅地踩了一脚，把我心口给闷得透不过气来，我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开始发怔。
　　人生总是有太多的巧合，造成了我们这样那样的邂逅与错过。
　　没有焦点的眼睛渐渐定在一个方向，我看到左边的马路边上站着说话的两个人，离得不太远，我能清楚地看到西装笔挺的男子低头与旁边的长裙飘逸的女子说话，也许是因为风大，男子轻轻地帮她拢了拢围巾，她抑头对他微笑，两人神情动作亲呢自然，宛如一对天造地设地情侣。
　　我心里一下抽紧，生生别开脸，看到玲一脸的担忧，我扯扯唇角，算是给她个笑脸。
　　玲也看到，那就不是我的错觉。我的视线不听大脑中枢的控制，时不时地往那个女子看去……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海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我轻轻地嗤笑出声，她应该事事告知与你么？你别忘了，你只是她的一、个、朋、友！
　　等我回过神来，丁朵正一脸奇异地看着我，我掩饰地摸摸脸，“怎么啦？”
　　“等你三魂七魄回归主位啊，我这个大个人站这里你都能视若无睹，真让我佩服。”她甩手往卧室，我乖乖地跟在后面，顺手把客厅的灯关了，刚走到床边被她一把扯住，我由于惯性跌坐在床上，顺便给自己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式躺着，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莫测。
　　“干吗，还不睡觉？”我眨眨泛酸眼睛，伸手在床头柜上找眼药水。
　　等我把眼药水滴到眼敛内，水汪汪地眼睛模糊地映出一张近到眼前以至看不清五官的脸。我往旁边歪了歪头，发现这样的姿势实在过于弱势，反手撑着身子想要起来，谁知她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整个人赖到我身上，我推推她，无奈地说：“拜托，别把我当床垫。”
　　“不要，你现在都不跟我睡，好不容易有机会不能放过。”她嘟哝着，头靠在我肩窝还磨了两下。
　　我苦笑，这还不是为彼此着想么？以前一起睡的时候她的毛病就比我的还多。我喜欢靠着、抱着人家睡，她就喜欢枕着人家睡，肩窝、小腹、大腿没有禁忌，看上哪了就往哪睡，丝毫不给抗议的机会，霸道的性子可见一斑。
　　“你这样睡我睡不着。”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鼻息轻轻地喷到我脖颈，一阵酥痒，就像心里的欲念。我叹息，手轻轻地环上她的腰，只能软言哄她。“来乖，换个姿势睡。”
　　“不要。”闭眼的那位言简意赅。
　　“乖啦……”
　　“别吵，睡觉。”
　　她任性起来谁也没办法。这是我认识她这么多年来的心得。
　　当初爱极了黑白两种极端，家里所有的睡袍只有这两种颜色，她黑我白，躺在淡蓝的床上本该黑白分明，只是她微卷的黑发与我的长发纠缠不清，散落到这黑白里，顿时轮廓不明，暧昧不清。
　　我睁眼睛望向天花板，无聊地数着上面的暗纹，了无睡意。
　　夜深人静，可以清楚地听到路上行驶而过的汽车的声音。房里静寂一片，我想象着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响，想象着夜幕上点点的繁星的灿烂，想象着我们年少的时光。
　　伸手关了台灯，世界忽然一片黑暗。眼睛慢慢适应黑暗的光线，透过窗帘的月光将室内的摆设描绘出隐隐约约的轮廓，我转头望向房里唯一透出光的地方，怔怔地出神。
　　怀里抱着的人受了一天的颠簸已经入了梦乡，听着她轻轻的呼吸我不禁莞尔。心里既是塌实又是酸楚，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一低头，她恬静的睡颜映入眼帘，我静静地凝视，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手指隔着空气细细地描过她墨线般的长眉，狭长的凤眸已经闭合，看不到里面的点点星光，如羽的眼睫毛，秀气的鼻子，随着呼吸鼻翼微微地张合，那令人一尝便想要抛弃世间伦常的柔软芳唇，多么美好的女子啊，却是我不敢也不能奢望拥有的梦想。
　　丁朵，丁朵，我该怎么办才好，想要逃开你，却又忍不住地靠近，拒绝不了你的亲近，明知是飞蛾扑火的行径，仍然渴望那份炙热，真想，这辈子没遇到过你，遇到你也不要这样的喜欢你，喜欢你了不要这样犹豫，这样的喜欢……会让人万劫不复。
　　以为会睁眼到天明，到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