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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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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二,洛阳王进京。
皇帝在早朝上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大殿之上的众位大臣立刻炸开了,全没了往日的冷静。
洛阳王为何进京?
谁都不知道。
大家知道的是,这位才名都远胜于当朝皇帝的王爷,曾经是皇帝王储的竞争对手。即使是到了最后老皇帝驾崩之时,两个人还是争锋相对。时至今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依然是皇帝仍然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是否与最近城中相传的洛阳王在屯兵造反有关?
众人都开始揣测。
可是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只是洛阳王这次入京,恐怕是难以回头了。
午时,洛阳王进宫。
这个时候,玉姬正在流云阁陪着暮楚说话。暮楚一夜是宿醉,扶着额,靠着软榻,半醉半醒间看着玉姬。
“洛阳王进京,你可不该在这时来我这里。到时候你这做皇后的竟然不去相迎,礼数不周。”
玉姬抬手斟了杯醒酒茶,递到暮楚手边,看她握住了才又收回了手:“洛阳王这次恐怕是有去无回了。你也真是狠。”
“狠么?”暮楚眯着眼小抿了一口,“你又给我苦茶。”
玉姬淡淡道:“醒酒。”
暮楚枕着小臂,眯着眼看着她:“酒醒了,只是头有些疼。”另一只手还端着茶杯,刚递到嘴边,余光便瞟到了一汪碧绿中丝丝的嫣红。那红顺着杯壁流到茶水中,渐渐的氤氲开了。
玉姬已经将绣帕递了过来。
“红莲告诉我,每喝一次酒你的病都会更严重。”玉姬轻轻的拭着暮楚唇边的血渍,“你怎么就那么想死。”
暮楚斜着眉去看她:“玉儿不想我死么?”
玉姬的手顿了顿,从身后拿出一只白瓷细口瓶,上面的红铅未拆。
“昨日进贡的桃花酒,”她抬眼看着暮楚的眼睛,翘起嘴角,“共饮一杯无?”
暮楚一声轻笑。
玉姬记得,暮楚并不喜欢喝酒。每一次喝酒,多半都是因为太高兴。暮楚可不是普通人,不会有所谓的愁,更不会有所谓的借酒浇愁。
她只有仇。
只可惜这点玉姬后来才明白。
建安四年,玉姬进宫。三个月后,朝着暮楚投怀送抱。
第四月的某一天。
那天暮楚大概是高兴了,屏退了众人,带着她在甘泉宫的西语庭中喝酒。
酒是桃花酒,微微的桃花香,温在石桌中的火炉中,花香混着酒香,肆意。
酒半酣,暮楚环着她的腰咬她的耳垂。耳朵是玉姬最敏感的地方,她有些措手不及。
“玉儿想灌醉我。”她笑着搂紧了玉姬,“是想做什么?”
玉姬不说话,挣开了手,又去倒了一杯,末了再递到暮楚手里。
“南蛮那边多大的事,值得你彻夜不眠?”玉姬的声音淡淡的,“即使是大事,也不是你该管的。”
“所以下蒙汗药?”暮楚笑得好看。
玉姬微愣。
当时的她,还不习惯暮楚对一切的洞若观火。她只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什么都逃不了她的眼睛。
药是夹在指甲中的,每次给暮楚斟酒的时候都会自然的洒落些。轮到了自己,只需收回指尖。
大概对于暮楚来说,还是过于明显了。
暮楚轻笑一声,饮尽了杯中酒。
那夜最后,暮楚还是醉了。或许是醉了,或许是积少成多的蒙汗药终于是起了作用。
玉姬伏在暮楚膝上,环着暮楚的腰,听着暮楚手中的玉箸轻敲着夜光杯的杯沿。
还有暮楚的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竟然是自己先睡着了。
暮楚醉了酒,已经睡着了。玉姬坐到软榻边上,手背顺着暮楚的脸往下游移。
她昨夜收到红莲的信,信里说得明白。暮楚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说暮楚以后会越来越嗜睡,或许就会在哪天睡着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末了红莲又问了她一句——“你满意了么?”
我满意了么?
玉姬俯下身亲了亲暮楚的唇角。
“今天是我生日。”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午后的洛阳,天降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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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楚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外面依旧是下着大雪,乌蒙蒙的看不清。
暮楚掀开被子起身。
“醒了?”
“恩。”暮楚眯着眼看着李玉儿,“玉姬呢?”
“走了。”李玉儿看了一眼窗外,又回过头来看着暮楚,淡淡道:“不去追么?”
暮楚闭上眼,支着额:“冷风进来了。窗户关了吧。”
洛阳王回京,皇帝样子还是要做足的,这个时候朝阳大殿上还一片歌舞笙璜。
玉姬的轿子从朝阳殿前过。
雪下得大,抬轿子的侍卫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玉姬靠在轿壁上,头被晃得有些昏沉沉。
也或者是酒还未醒。
或许是其他。
“娘娘……”朝阳殿前的总务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下来,跑急了,差些摔了跟头,“陛下在殿中等您好久了。”
玉姬在轿中低低的应了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总务太监并未退让:“娘娘您还是快些吧,陛下虽然宠着您,可是众位宗主大臣们那边还是不好交代的……”
宠着我?
玉姬低笑一声:“落轿。”
洛阳王的酒饮到一半,宫人报“皇后娘娘到”。
皇后娘娘。
洛阳王一时间有些愣。等到意识到此皇后非彼皇后的时候,玉姬已经从他眼前走过,坐到了皇帝身边。
————
宴会很晚才结束。皇帝醉了酒,由太监扶着回了睿思殿。玉姬一个人回永福宫。轿子落地,玉姬掀开帘子来,一眼就看到殿前雪地上跪着的几位贵人。
领头的贵人起了头,后面的也跟着贺道:“祝姐姐福如东海深,寿比南山高。”
玉姬微醺,扶着轿门:“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姐妹几个给姐姐准备了寿礼,请姐姐务必笑纳。”
玉姬冷冷道:“没听到本宫说什么么?”
众人慌忙以首扣地,再不多言。
玉姬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撇了太监朝着殿内走去。
去年,不,前年,暮楚还在。
雪积得深,玉姬的锦靴陷进里面,深一脚浅一脚。
那天,也是下了那么大的雪。
——
雪下得大的时候,暮楚关了殿门,屏退了宫女,和玉姬两个人躺在殿中的熊皮地毯上,面前是温着酒的火炉。
“明日斩了生司监的总管。”玉姬忽然说。
暮楚眯着眼笑:“那就斩了。”
玉姬抬眼看她:“不问我为什么?”
暮楚笑道:“玉儿的话不就是理由?”
玉姬伏到她身上,闭着眼不说话。
玉儿说的话就是理由。
————
玉姬步履不稳的朝着殿门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腹中火烧火燎般的疼。
暮楚,暮楚。
她岂会不记得那株玉琢的罂粟。暮楚给她的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眼前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到了第二天,她让暮楚毫不怀疑的安排好了一切,然后领着文武百官去看那一幕春宫图。
雪地上的众人还没有从得罪玉姬的惶恐中中恢复过来,忽然的就听到了玉姬歇斯底里的笑声。像是笑,更像是在哭。
“娘娘怎么了?”有个贵人大着胆子问了玉姬长陪的宫女一声。
宫女摇了摇头,咬着唇不说话。
不能说。
“是因为……那个人?”
宫女垂着头再不答话。
那个人?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已经回了京城?
贵人似懂非懂,恍惚着明白了。
这两个人的过去,即使宫中避讳了,外面却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随处都是流言。说那个人宠着皇后娘娘,那是谁都知道的事。只是明眼人又岂会看不出来,分明是皇帝最宠着那个人?
她回来了,那么皇后娘娘算什么?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盘了十八道弯,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