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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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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伊娅……”
她跌坐在床上,口中无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全身一阵又一阵地发冷,仿佛置身茫茫雪原之上的虫豸,只能把自己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从冰冷僵硬中汲取一点点温暖,无力地抗拒着黑暗的甜美诱惑,等待着下一场雪的审判。
她试图将这段残破的记忆埋起,却发现终究徒劳,如同L露于荒原之上的尸骨,无可掩埋,只能等待时间的风干。纷杂的片段在她脑中如鬼魅般驱之不散,牵动胸口上的旧伤,撕裂一般的疼。
意识飘忽,直到有人敲门,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响,西同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强撑着爬下了床向门厅走去,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路过玄关的落地镜时顺便瞟了一眼,却发现镜中的人脸色惨白得吓人,半分生气也无。
“哎——等一下,我穿衣服!马上就来。”
她边喊边转身冲洗手间,抄起毛巾,拧开水龙头,沾湿了便往脸上拍,直到镜中的人面色稍稍好转,才抹脸擦干。
打开门,是卡尔,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
“怎么了?”她装出惊讶的样子。
“你,”他的目光落到她脸上,顿了一顿,“发生了什么事?我用通讯石呼叫了很久。”
“哦,刚才洗澡去了,所以没看见。”她面不改色,伸手揪了揪刚才洗脸时有些打湿了的发梢。
他不语,进屋关门,还没等她阻拦,径直走到了卫生间——除了盥洗台,其他地方都很干燥。
西同顿时一阵心虚。
令人难堪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那个,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她假装不经意地走到床边,捡起地上的信纸折好塞入信封,正想顺手扔入抽屉,却突然发现他一直在盯着她的手。
“喂,别太过分了哦。”她顿时慌张,赶忙把信纸藏到身后,心下纳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教导与被教导的角色互换过来了?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人管着的感觉?
——错觉吧?
“真巧。”卡尔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我也收到了叛徒的信。”
“说了什么?”她脱口问道,随即想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询问。
“是邀战。”卡尔倒也不回避,只是说话时眉头紧紧拧起。
“哦,那恭喜你,找到线索了。”一出口立刻发觉说错话了,她直想要咬自己的舌头——这种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可“恭喜”的。
“嗯。”他淡淡应了,看不出任何异样,“我说完了,该你了。”
至此西同方才发觉自己上当,钻进了一个强买强卖的圈套,而且还是她主动。
“我……我的就是一封慰问信哈,没什么。”
“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们就换个问题吧,比如,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话一入耳,西同直觉地拔腿想跑,却生生忍住,干笑道:“我没有怕什么啊……”
“总是说谎不累吗?”
“喂,你什么意思啊?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哎,怎么就没人信呢?”她努力扯开嘴角,却觉得脸部肌肉有些僵硬。
“掩饰。”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穿,“究竟为何?”
“我没有。”
“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你为什么想知道?”她反问,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烦躁,这个人太过敏锐,她实在有些不是对手。
“……”
“如果你不想回答,那我也同样。”
她揉了揉太阳穴,转身想走,却冷不防手腕上一紧,不由惊讶回头。一个愣神间,信便被夺走。
“不!”她连忙伸手拼命去夺。
“还给我!”她怒瞪面前的人,“你不要太过分!”
少年持信在手,却没有拆开。他的眸子乌黑,透出与年龄不副的洞彻与坚定,却让她更加烦躁。
“告诉我。”
“凭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不由否认,不容拒绝,不可质疑。
她忽然莫名地害怕,不知从何而起一股力气,猛然挣脱,企图逃跑——却再次被牢牢抓住。
这一次,被他从背后紧紧箍住。
“放手。”
“不。”
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背后心跳传来,清晰可闻。一切就此纷乱,再也无法回归正轨。
“快……放开。”
他却搂得更紧。她觉得头脑中有一瞬的晕眩,像是被什么淹没了一样。在极度的悲伤之后,跟随而来的是什么?
“一直以来,你究竟在怕什么?那个人,他就让你如此你害怕?”
“谁?”
“那个挂坠中的人……”
“别说了!”
她开始剧烈地反抗——想狠狠地推开他,结果双手都被制住;想抬脚踹他,却被后者轻巧闪过,结果反倒自己一个重心不稳,仰天向后倒去,然后在落地前的一刻被他稳稳接住,打横抱在怀里。
“别动。”他在她又要开始挣扎前冷声喝止。
她收到命令本能地手脚僵直,但马上发现情景不对——背后一片柔软蓬松。
“……压着我头发了,疼。”她扭头,看到他的双手撑在自己的头侧。
他没动。
“……重死了,喂,那个,差不多就行了……”
“嘘,别说话……”
一个吻落下,封住了她的唇。轻柔得如同冬日的第一瓣落雪,却温暖异常。
她微微睁大了眼,似有几分不信,愣愣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唇上一疼,方才意识到,他在沉默地提醒她不许走神,还有张嘴。
胸膛中,那冰封已久的湖被悄悄融化了一角。
她闭眼,感到久违了的温暖正顺着脸颊肆意流淌而下,但是这一次,胸口一点也不疼。
“别哭……”他低喃,顺着泪水亲了亲她的眼。
她的泪水奔涌得更加厉害。
“别哭……”他的气息温柔地环抱着她,“我都知道的……知道的……”
她的孤独,她的怨愤,她的不甘,她的痛苦,还有她的恐惧。
——他都知道?
她蓦然睁眼,朦胧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随即一股怒气升起,甩手挣开束缚,一把揪过对方衣领,使劲扒开,张嘴狠狠咬在肩上。
他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任她在颈窝间哭泣呜咽狠命地咬,直到宣泄完毕松口。
“好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她僵硬片刻,然后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面前的人……
黑暗中,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梦。这个梦太温暖,温暖到让她几乎产生错觉,仿佛曾经孤身徘徊的那千万个夜晚才是真正的梦。
不用去思考这样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需去纠结这样的发展是否合理,她只知道,她不想拒绝。
独自走过无数个岁月,她想,自己终于可以抓住些什么了。
寂寞也好,爱情也罢,不管是什么理由,她只是想在此刻拥抱温暖。
一夜无梦。
清晨,西同睁眼,稍稍动了动身子,便觉环在腰上的手紧了紧,翻身,映入眼的便是卡尔难得一见的微笑。
“早……安。”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嗯。”他将她揽过,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一些了吗?”
“还好。”她现在很想把自己埋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床边挪了挪,结果被捉回。
“……头发的颜色变了。”他指尖绕起她的一络银发,“眼睛也是。”
说完又仔细端详她面孔,给出结论:“好像,变成熟了不少。”
“正常现象。”她挣扎无效,只得放弃,“一会儿就弄回去。”
“嗯。”
两人均不再说话。难言的静谧在空气中流淌。
“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她轻叹,见眼前人一脸淡定的模样,终还是放弃了做鸵鸟的打算。
反正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真论起来,她不算亏。
他沉默片刻后道:“不是梦,你,还有我,都是真实的。”说罢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你可以感受到它的跳动,不是幻觉。”
西同明白卡尔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微笑:“不,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存在,”说罢也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就如你虽然无法听到它的任何声音,但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我知道。”他再次抱住她,没有丝毫惊讶。
“啊?兰告诉你的?”
“嗯。”
看来她确实被人卖了,但是被告知后,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那,雷沙?”
“还是叫卡尔吧。”
“嗯,卡尔。等你的事完成,我们就一块儿回贝都因吧?”
“好。”一个吻落在她的左颊。
“注册一个小队,就两人,有空就去冒险,和兰请假也行。”
“好。”再印一个吻在她的右颊。
“然后我们可以去暮光森林探险,我对那里还挺熟,啊啊,说起来我们还做过邻居呢……”
声音逐渐微弱。
她轻轻地回应着他的吻,亲吻着他的脸颊。
又是旖旎一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