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参》真的懒得取名

94、第九十四章

　　“你——”
　　席奥多纳还想说什么，可安多兰塔已经被念动力裹挟着消失。他望了望灰无际的天空，大约知道他要去哪，也知道此时结果与自己意料的大差不差，万般思绪之间，他最终只浅浅叹息一声。
　　他的臂弯却忽然被少女紧紧抓住，少女的眼瞳惊惶看着他，苍白的嘴唇无声抖落着质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也背叛了我们？”
　　“不是。”
　　一个本清悦，此刻却低沉无比的声音替代了席奥多纳回答，席奥多纳抬头看了看来者，立刻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然而却也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雅典娜的肩。
　　而伊夏对这个声音却太熟悉了，这个声音无数次在她耳边呵责，却从不教导她该如何履行“女神”的职责，这直接导致了伊夏如今难以作为的狼狈现状，她咬住唇，更难以忍耐继续被当作可有可无的“吉祥物”。
　　她终于发了火：“巴德尔！”
　　巴德尔面无表情，只有湿漉漉的长发紧贴他的侧颊，水珠不停从发间，顺着鼻梁滴落。
　　少女的怒火只在那直呼名字当中，可是还没宣泄完，她就张大了嘴，因为她看见了双鱼座肩甲上伏趴的那个人——或者说一个血淋淋的人形物体，只有那标志性的蝎尾盔链昭示着其身份。“你……”她艰涩地调整语气，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现在圣域变成这样，伊恩变成这样，甚至安多兰塔都变成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就连席奥多纳都看出来了雅典娜在胡言乱语，然巴德尔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平静说道：“雅典娜，伊恩会变成那样，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现在认为自己在犯错，所以说了那样的气话。”
　　回答完伊夏后，巴德尔抬眸，看向并不打算言语的战友：“莫雷尔受了重伤，麻烦你了。”
　　说罢，他将肩上的人换至臂弯里抱着，交给席奥多纳，，一面示意他把雅典娜交给自己应付。
　　席奥多纳自认不擅长与雅典娜交流，何况他领受巨蟹座小宇宙的意志后便不在圣域多待，因此对于自己的同伴——乃至侍奉之人，更算不上多接触。此时让他安慰这样一个无措的少女，他确实也无能为力，面对巴德尔的安排，他姑且也就选择接受。
　　临前，他意味深长地向双鱼座战友投递了一个极为深邃的目光，尤其那目光在雅典娜紧攥着权杖的手上停留许久。

　　巴德尔平稳地走在圣山的石阶上，每一步那样坚实有力，让人无法想象其内心究竟掀起了怎样的风暴。他身后紧紧跟着圣域的女神，那本该健康活泼的少女，此刻却仓惶萎靡，一如当年她初到圣域，内心充满了挣扎与拒绝。
　　也一如她当年那样询问，此刻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巴德尔，根本没有雅典娜降临！你在利用我骗他们！”
　　有些话题不适合在其他黄金圣斗士面前聊起，更何况刚才那样备受打击的情景，伊夏已经用了十成十的自制力去控制自己不去多想，不去把茫然无措乃至陷入死亡绝境的崩溃表现在外人面前；但现在身边这个人是巴德尔！她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这不是自己该有的遭遇，倘若她是真的女神，自己是否就能获得充足的女神教育？
　　——但所谓的女神教育到底有什么用！
　　“伊夏。”
　　身前人终于开了口：“你也发现了，如果我早年就教导你如何成为雅典娜，你现在或许不会这么失态……或者说疲惫。”
　　一股酸涩之感瞬间盈满了少女的眼眶，她死死瞪着眼前人，在雨幕中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从她肿胀的眼眶中滑落，“你看，”她略带讽刺地开口，“你明明也知道！”
　　“那没有意义，伊夏。”巴德尔并不回头，只在做着自己的事——清点圣域全部作战人员人数、确认莫雷尔的治疗进程、奈哲尔的所在地，还有女神——女神现在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困兽一样对他嘶吼。“没有人教过雅典娜怎么当女神，她的智慧是生来的，她的神格也是天成的。”
　　“你这是在把责任推卸给她！”伊夏吼着回击，“如果有教皇在圣域就可以运作，那雅典娜根本就没必要亲自来到人间！像我一样，没有意义！”
　　“你是在自责吗？”
　　巴德尔忽然笑了，“我当年带你回圣域的时候，你并不是这样许诺我的。那时还九岁的你告诉我，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一定会当一个完美的雅典娜。”
　　这样的挑破旧事成功给了伊夏幼小的心灵一次猛击，伊夏噙着泪，忽然就难以接受再信任眼前这个男人，“是，但是你给我的许诺是，我只需要扮演‘雅典娜’就好了！我会平安度过一生！而不是对你找来的一群人的人生负责！你还说，历代雅典娜都那样，无需对她战士的生命付出过多情感！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而且我当时就后悔了！我明明……向摩罗释求助过……可是你干了什么，你给他下了通缉令！”
　　“然后呢？然后你看看现在那群人，一个比一个更笨！你看伊恩，你看安多兰塔！他们……”她用手捂住眼睛，呜咽起来，“他们为什么要向我说那些话呀？你明明说过……他们……各自怀有目的才来到圣域……他们……可以照顾好自己……”
　　可面对少女崩溃的自责，巴德尔的表情依旧没有松动，甚至只是动了动眉毛。
　　他说：“雅典娜，只要我们的立场与你相同，你就有着决策权。你要知道，正是因着这种既置身事外，又联合一心的智慧，才构筑了以前的圣域、如今的圣域，甚至将来的圣域。”

　　这回……终于使用了那个尊贵的称呼吗。
　　席奥多纳慢慢搅动着锅里的药草，嘴角衔着一点笑意，烟雾散去，蒸腾的热气将药汤的苦涩与清香带入鼻息，但他眼神始终盯着巨蟹宫的天花板，似神游天外，完全没听见他身后响起的黄金战靴轻踏地面发出的金属扣合声。
　　巨蟹座是一名占卜师，一名极好的流浪占卜师，他擅长用小宇宙编织那些他使用占卜术洞见的未来，并且按照既定未来踏步。当他的对手即将身死，他便会将他带入黄泉，恭送对方进入冥界；而此刻他的战友还并未到命定时刻，席奥多纳便负责把他救活。
　　“席奥多纳。”
　　身后的身穿射手座圣衣，黄金羽翼熠熠生辉的少年这样唤他，“我来看看莫雷尔。”
　　“你刚才去哪了？怎么女神找你你不在？”席奥多纳头也没抬，就着当前的姿势问他，“女神现在可伤心得很，而你姑且被她视为支柱，在她最无措的时候，你却不在他身边。”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我……我去巡逻了，对不起，因为圣域没有其他人在，那些白银青铜圣斗士也少得可怜……我们人手不够。”
　　席奥多纳听到这，才转过身，第一次用他生命里少有的时光这样郑重地看着他。“听着，奈哲尔，”他缓慢开口，“你知道吗，伊夏因为找不到你，无奈之下去找了伊恩，她真是走投无路了。”
　　奈哲尔还在消化他话里的意思，显然他紧张过度，只张着口，却实在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席奥多纳继续道：“你不是不知道伊恩的性子，他太纯粹，也太干净，他很容易觉得自己在遭受痛苦——唉，我说给你这些干什么呢？你又听不懂。”
　　片刻的沉默后，奈哲尔紧了紧喉咙，吐出一句话：“可是……我们还有巴德尔……”
　　“你真的愚信巴德尔吗？”席奥多纳反问，“大家都不相信他了。”
　　“你们对他有误解。”奈哲尔坚持道，“只要他在，圣域的一切事务都能被妥当处理。”
　　“老实说我也真不明白你。”
　　席奥多纳嘟嘟囔囔转过身去，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是搅动着锅中的汤药，盛出一碗喂到躺在角落的床上昏迷的莫雷尔嘴边。“可是有一天，你终究是要在伊夏和他之间选择一个相信的。”
　　奈哲尔并未对这个话题发表言论，相反他上前一步，目露关切：“莫雷尔怎么样？”
　　“死不掉，托了他是无魂者的福，有大用。”
　　“我也会有用的。”奈哲尔回答道。
　　“在我们重新赢得伊恩的信任前再说这句话吧。”席奥多纳说，“你知道吗？他想他弟弟了——或许也不是。”
　　奈哲尔重复了一遍：“弟弟？”
　　“是啊，弟弟。”席奥多纳又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呢？你又想你哥哥了吗？”
　　哥哥？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到仿佛只能从记忆与语库中捡回这个词的残片，而其中寄托的思念却如无数根针一样刺痛着他的神经。奈哲尔到现在也只能肯定“我有一个哥哥”的事实，然后……然后就是巴德尔曾经强调过，他的哥哥很爱他。
　　长久的沉默后，奈哲尔低垂着眼，慢慢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席奥多纳感慨一番，将手中汤碗交给他，顺带拍了拍他的肩甲。“莫雷尔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你记得两小时后继续给他喂药。”
　　“什么事？”
　　“要事。”
　　说罢，他一掀战甲上的披肩，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