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行灼灼》李树之

31、第 31 章

　　Chapter31

　　沈之昭看着身旁的女孩，巴掌大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他所熟悉的狡黠。

　　刚刚那张笑颜让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掩盖住神色，清了下嗓子对她说，“李灼灼，你笑什么？”

　　“我笑一下还不行吗？”

　　李灼灼立马回了一句，但看他还是一脸真挚表情，叹了一口气，走回去，把手里的那瓶乌龙茶重新放到货架上，又在冷柜附近转了一圈，玲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但还是没有找到盐汽水的存在。

　　“走吧，这里好像没有卖。”她摇了摇头，跨起脚步往外面走去，沈之昭修长的身姿则是继续跟在一旁。

　　两人一走出店外，就见天空中突然滑过一道银色符号，随后便是响彻天际的雷声，震耳欲聋。

　　沈之昭看见她陡然僵硬的肩膀，停下脚步走到她的面前，“你怎么了？”

　　“没事，你快走吧，马上要下雨了。”李灼灼抬头望向越发浓重的天色，从包里拿出一把伞，右手有些使不上力。

　　“你呢？”
　　沈之昭看着她递过来的那把伞，直直的看着她又说了一句，“李灼灼你是不是傻？”

　　听到这句，李灼灼瞬间以为自己还是天天跟在沈之昭后面的那个小女生，他在过去也常常这么说，“李灼灼你是不是傻。”

　　但还没等她陷入更多的往事，便被沈之昭推着往前走去，“顺路，我送你。”

　　其实从这里去沈之昭家更快，没必要再绕一圈去到李灼灼家的小区。原本是想让他撑伞回去，自己再去超市里买把伞的，这样的天气，她怕是要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没走几步，头顶便感受到那乌云密布的长空终是忍不住，这才配合着雷鸣电闪，洋洋洒洒落下雨珠，一旁的行人有的早已准备，有的则是措手不及。

　　沈之昭快速的撑开伞，只是没想到李灼灼的这把伞是如此的迷你，他不经意间皱了下眉却被李灼灼捕捉到，吸了下鼻子朝他说，“所以刚刚我说让你撑伞回去的，现在估计我们俩都要淋湿了。”

　　“你别说话。”

　　沈之昭眼神掠过她的头顶，记得每次下雨天她的头发就会变的愈发毛躁，本就自然卷的头发在雨天变得更加蓬松，她也不擅长打理，于是班里的同学没少拿这个话题捉弄她。

　　雨下得急促，视线里已经看不到水珠滚动，只有一簇簇水滑动在伞面游走，这是秋老虎降温的预兆，每次吴市降温前便会下一场犹如洪水般的暴雨，似乎想要凭借水流冲走人们对于炎热的记忆。

　　不到五分钟，两人的裤脚已经湿透，沈之昭将伞换到左手，右手则是越过身旁人的肩膀，一手拢住。

　　李灼灼抖了一下，湿透的衣服上是一只温热的手掌，附在她的肩头，温暖又坚固，这好像是她与沈之昭最近的一次，如此亲密的距离，是她不能去猜想的。

　　进到小区里，见他要往深处走，李灼灼急忙出声说，“这边，我这几天住在晓晓家里。”

　　想到他有可能会问下去，又解释说道，“我家在几年前搬到郊区去了，我本来是要住到爷爷家那套房子，但是家具什么的还没送过来，所以先在晓晓家借住几天。”

　　李灼灼说完，下意识的去看向他的侧脸，好像没什么表情。

　　几秒后，沈之昭的声音有些低沉，回荡在耳边，“几年前搬走的？”

　　李灼灼听到他的话，回想了一下，大四那年的话应该也有三年了，回说，“差不多三年前。”

　　两人朝汤晓晓家那栋楼走去，脚边的水流快速划过，沈之昭的声音混杂在雨声水声之中，“三年前，我曾给你寄过一个东西。”

　　李灼灼听到他的话，一时之间哽咽，她自从出国后起初是每年回来一次，但从大三过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曾有一段时间和国内失联过。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嗯。”

　　李灼灼站在这道熟悉的门面前，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十分钟前，就在刚刚两人都已经走到汤晓晓家了，按门铃却发现家里没人，自己也不知道密码，给汤晓晓打电话也是没有回音。

　　李灼灼盯着紧闭的大门，浑身湿冷，对着一旁笔直站着的沈之昭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语气倒是显得轻松，“那你先回去吧，估计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先在这儿等一会…”

　　“去我家吧。”

　　沈之昭迈起步子要往下走，走了几步回头发现背后的人儿还是没有行动，只好出声说道，“走吧，反正我家你也熟，不是吗？”

　　于是李灼灼现在却是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后知后觉地跟着他，来了这儿呢？怎么一遇上他自己的计划就会偏离轨道，越来越把控不住了？

　　沈之昭从玄关拿出一双棉质拖鞋放在她的脚前，李灼灼想到自己湿漉漉的脚底板，雨下得大她又穿了一双帆布鞋，鞋子很快浸湿了双脚，连带袜子就紧贴在皮肤上，脱下来都能拧出一堆水。

　　“你有毛巾吗？我脚都湿了再穿拖鞋会弄脏的。”李灼灼眼神躲避，慢慢吞吞说了一句。

　　沈之昭还站在原位，似乎在等她换鞋进去，“没事，你先穿着吧，进去我给你拿毛巾。”

　　这么一道人影站立在自己面前还是有压力，李灼灼只好不再坚持，快速的把袜子脱下，露出一双白嫩的双脚，踩在干爽的棉质拖鞋上，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望着那个走向厨房的背影，再度失了神。
　　从一进门她就输了，好像这么多年的出逃竟被毁灭的不留一点痕迹。

　　这间房子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又或者说时间被停格在这里，他总有这种魔法，叫人不去想过去的种种。

　　空荡的客厅里摆放着几个箱子，李灼灼走过去，发现上面还贴着快递单，发件地址是北市。

　　沈之昭把杯子递给她，指尖瞬间冲进暖意，抚摸着杯子的温热就好像他的手掌温度一般，冰凉的外表只要稍稍贴近就会发现原来他是寒冬腊月里的那股骄阳，虽不炙热，却温暖如春。

　　“你为什么回来？”李灼灼看着那张快递单，声音显得薄弱无力。

　　“因为，有个人不回家，所以决定离她再近点。”

　　沈之昭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那几个堆放着的纸箱，他回来前把书房里的书大部分都打包寄到了这里，九年，他那时只身一人去到北市，如今回来也只不过带了几箱书而已。

　　李灼灼没有再说话，她明白的，自己还喜欢他。

　　不明白的，自己还能喜欢他吗？九年时间，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漫长岁月，就算他们曾经形影不离，互生情愫，约定未来，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不想只活在过去。

　　“李灼灼，我们，都会好的。”

　　沈之昭接过她手里的已经喝完的水杯，从房间里拿出一套衣服和毛巾递给她，推着她进到浴室，就像平日里那样，动作连贯得就像本应如此。

　　换下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简单的冲了个热水澡，望着浴室里蔓延的热气，李灼灼一时间觉得自己也太…没有底线了。

　　说吃饭就吃饭，来他家就来，说洗澡就洗澡。这才几天，怎么就不像样了呢。

　　热水在身上浇灌着，从发丝划过一直到地面，只是在热气弥漫的空间，隐约的能看见那道纤细的人影，站立在莲蓬头下，白色的泡沫被水冲洗掉，她抬起手胡乱的撸去脸上的水珠，露出了胸下方那道蜿蜒的疤痕。

　　李灼灼穿好衣服，头上盖了块毛巾就走了出去，她探出脑袋在门口看了看，发现根本就没有沈之昭的身影，这才走到客厅来。

　　望着通向二楼的楼梯，这才想起来她刚刚是在客卧里的浴室洗的澡，在以前她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这里，可却从来没有上到过二楼，一开始她曾好奇过，但时间久了她也只当是沈之昭有洁癖，不想让她去破坏生态环境。

　　沈之昭从楼梯上走下来，便看到李灼灼趴在客厅沙发上，看样子应该是睡了过去。

　　这丫头怎么还是这样，以前就听她嘟囔过这张沙发舒服，好几次做作业到一半就能发现她在沙发上睡晕了，李灼灼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把毯子盖到她的身上，弯下腰替她把耷拉在外面的手放到毯子下面，视线拂过那张脸，经过这么些年，在他的记忆里，李灼灼是个眉眼带笑，梨涡也总是挂在嘴角，那副明媚模样看得让人心生喜爱。

　　紧闭的眼眸中所看所想的和以前不同了，她变得开始回避自己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也显得唯唯诺诺。

　　目光划过那张瘦小的脸，微皱的眉头，他不自觉的抚上去，想去抹平她生命中一切的不顺意。

　　头发湿漉漉的耷拉在沙发上，沈之昭拿着毛巾想去替她擦，但想想现在他们两个的关系，她自然是不会愿意。

　　“李灼灼，醒醒。”他隔着毛毯推了她几下，看样子似乎要醒。

　　李灼灼很快睁开眼睛，她其实只是眯了一会，这几年睡觉浅，只要周围有什么声音她就会马上醒过来，眼神有些松散，她今天戴了隐形眼镜，眯了一会后眼睛有些干涩。

　　“怎么了？”

　　“李灼灼，你把头发吹干再睡。”沈之昭把手里的毛巾递到她手中，示意她先擦头发。

　　“哦，好。”

　　刚醒过来反应还没有那么快，她手里攥着毛巾也不知道往头上去擦，晃动了下脑袋，发丝贴附在脖颈上能感觉到凉意。

　　眼里依旧有些干涩，隐形眼镜的不适让她频繁地眨动眼睛，只好对他说，“你能帮我拿一下眼药水吗？就在包里。”

　　她手指向玄关座椅上的那个斜挎包，沈之昭走过去快速的在包的内侧袋里找到一瓶眼药水，放到她的手里。

　　眼药水滴入眼眶，她的手有些抖，一时间眼药水触碰到干涸的眼眸，瞬间瓦解冰消，眼眶里滑出一颗颗透明的晶莹，像极了她正在抬头忍住眸中打转的泪珠。

　　沈之昭坐在正对面看着她这一系列举动，由于要滴眼药水，头一直向上抬着，脖颈线条勾勒得像只昂扬的白天鹅，水珠从眼眶，脸颊，一直顺着纤长的白颈落入锁骨中，像是要形成一汪河滩。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此时间竟觉得世间的表达都显得匮乏，甚至那些词语都不及眼中所见的那般。

　　等待眼睛得到水分汲取，李灼灼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头发湿漉漉的就倒在沙发上睡了，现在更是变得杂乱不堪，原本蓬松的刘海现今耷拉在额头上，她就拿着毛巾就那样胡乱的擦拭。

　　沈之昭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里面早就没有余温，慢慢喝了一口，视线却是一直在她身上，这时，余光里好像看到了她不经意间露出了额间的一块暗红色。

　　“你头上怎么弄的？”

　　沈之昭盯着那块藏匿在发丝下的痕迹，眸子里的光加重了些。

　　“啊？额头上吗？”

　　李灼灼擦拭到一半，停在手里，她顺着凌乱的发丝，拨开了刘海，向他展示那块疤痕。

　　“之前上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脑门了。”
　　她语气平常，就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她下意识的去摸那块疤，抬头问他，“很丑吗？”

　　沈之昭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离近了才看清那道痕迹，他伸出手目测了一下，大约有五厘米那么长，扭曲的形状就那样突兀的停留在女孩的额头上，细腻的皮肤上有这么一块疤，属实不怎么好看。

　　“缝针的时候你一个人吗？”

　　他愈发靠近，手指渐渐触碰到李灼灼的额间，触摸时能感受到疤痕微微凸起的模样，颜色有些发红。

　　李灼灼没有想到他会怎么靠近，还会上手去摸，触感提醒着感官，温热的手指很轻柔，抚摸着，抚慰着。

　　“那时候，医生，护士，很多人。”她说话时停顿，似乎在认真回想那个画面。

　　“现在还疼吗？”

　　李灼灼愣了一下，脑中思考着这个问题，现在还疼吗？从人的□□来说，经过这么多年伤口早就痊愈，长出了新的组织，怎么会疼呢。

　　“早就不疼了。”

　　“嗯。”

　　又是这样的对话场景，从回国遇到他之后，他们的对话总是不明不白，话里有话。

　　气氛则是比前任相见更甚尴尬，李灼灼也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就是年少的白月光再次相见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周围也不乏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的例子，他们连前任都算不上，用不着这么分外矫情。

　　“你现在在哪工作？”李灼灼开口，试图打破这怪异的气氛。

　　沈之昭的手停顿，看着她正坐在沙发上，倒是有种上学时没有过的乖学生模样。

　　他拿起被随意丢在沙发上的毛巾，替她擦着头发，声音落在李灼灼的耳边显得温润，“华东设计院。”

　　见她对于这个回答明显有着疑惑，便只好作补充说明，“之前我的研究生导师跟华东建筑做过几次项目，所以听说吴市有空缺我就申请过来了。”

　　“哦，这样啊。之前听徐杰明说，你是本硕连读，果然学神跟普通人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李灼灼被毛巾所覆盖，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也不错，UNBC。”

　　声音透过阻碍传达到耳边，闷闷的。

　　“你知道啊？”
　　“知道，之前群里有说到过。你是什么专业？”

　　李灼灼没想到他竟知道自己是哪个学校的，毕竟这个事情好像没几个人关注，她不像班里的的那几个常年霸占竞赛又或者是一路顺畅的优秀同学们，她上学时只有毅力和数不完的补习班陪她踏入上一层楼。

　　“我本科学的是心理学，后来硕士是研究女性心理方向。”

　　李灼灼慢慢说着，自己大学的专业其实是硬着头皮随便选的，主要是不想学理科，工科又太过枯燥，只好选了个不上不下的专业，本科学的笼统，直到硕士，她才选定主要研究方向。

　　“随便读的，不值得说。”李灼灼飞快地又加了一句。

　　她被毛巾包裹着，手想去示意可以停下来了，呼吸到外界新鲜空气，对上他的眼神问道，“你，怎么想到去读建筑的？

　　“随便读的，不值得说。”

　　沈之昭收回手，把毛巾放到一旁。

　　“我原本以为你会去读数学系，又或者是物理。”李灼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觉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是数学和物理？”沈之昭看着她。

　　“因为，很难啊，感觉这些艰深苦闷的专业很适合你这样的人。”

　　“哦？”沈之昭挑了一下眉毛，对于她的话表示不认同，“我这样的，是哪样的？”

　　“和那些专业一样，难得让人头秃。”

　　沈之昭听到她的话，笑了。

　　说话时语气中包裹着对于她耿直的无奈，“李灼灼，凭什么你觉得建筑比那两个简单了？我们专业秃的也不少。”

　　李灼灼挥了挥手表示，“随便了，反正都是为社会为国家为人类而秃，你们很优秀。”

　　这句话她说得快，连语气中理所当然的样子像极了那个肆意妄为的李灼灼，沈之昭想，这样的李灼灼，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