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殇》莞梁

10、陟海（九）

　　温热的风吹拂着我的脸，我与二月并肩坐在花海深处。
　　花瓣随风飘落下来，落到二月的睫毛上。花瓣随着他的眨眼而轻轻地晃动，阳光从树的缝隙里洒下来，映照着二月雕刻般的侧脸。
　　我看得入迷，不知为何，脸竟然开始有些发烫。
　　二月轻轻地掸开花瓣，扭头饶有兴致地望着正看着他发呆的我。
　　“在看什么？”二月背对着阳光，整个身子都好像包围在柔和的光辉里，我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我是看他看得入神了吧……
　　“没，没看什么。”我赶紧转过头去。
　　十三月啊十三月，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我摘了一根草，在手里捻着玩。要是照以前，这么好的不受拘束的日子，半个陟海都能留下我的足迹。只可惜如今身上的伤痛我是在有些吃不住了，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月看我无聊，便说：“想听故事吗？”
　　我立刻两眼放光：“好啊。”我兴奋地搓搓手：“这次讲什么？上次陆娘子战百将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以往空闲的时候，我总爱听二月给我讲故事。他的故事很多很杂，千奇百怪，很是有趣。只可惜后来他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也就很少再有机会听故事了。
　　“都不是。”二月笑着摇摇头：“这次的故事，是关于陈国。”
　　“陈国？”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中原由很多很多国家组成，其中最厉害的两个国家，一个是陈国，一个是梁国。陈国国君励精图治，勤政为民，受万民敬仰，国力也日益强盛，坐拥百万雄兵。”
　　“哇，陈国这么厉害啊。”我佩服地说。
　　“而梁国的国君，不思国事，贪图享乐，整日混在酒池肉林里，梁国的国力也日益衰退。”
　　“啧啧。”我不屑地摇摇头。
　　“可是梁国的国君虽然昏庸，却头脑聪明得要紧。他发觉梁国已经远不如陈国的时候，有谋士向他进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计谋。，想要借此打败陈国。”
　　“什么计谋啊？”我托着腮望着他。
　　“他出其不意地发动了战争，在天下一片混乱之时，他派手下武功最高强者，潜入各国，烧杀抢掠，趁各国方寸大乱时，抓走了各国的储君和王嗣，并以此为筹码威胁各国。”
　　“这可真卑鄙。”我鄙夷地撅撅嘴。
　　“按照梁国国君的设想，当时的各国应该像无头苍蝇一样，蜂拥而来，乞求他不要对储君和王嗣们下毒手，届时他便可以趁机灭了各国，独霸天下。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阴谋早已被识破，各国联合起来共同攻打梁国，梁国国君深感不妙，便自缢而亡。”
　　“那都是他活该。”我翻翻白眼：“谁让他不好好治国又老是想着这些歪点子呢，天下哪有白掉的馅饼啊。”
　　“可是他至死才懂得这一点。”二月惋惜地摇摇头。
　　“那后来呢，梁国灭亡了吗？”
　　二月又摇摇头。
　　“啊？”我震惊地望着他：“这都没灭亡啊？”
　　“老国君死了，新国君上任，只要各国还未将梁国的所有人赶尽杀绝，只要梁国后继有人，留得青山在，梁国便不怕灭亡。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国君要抓走各国储君的原因，他不想给各国留下后路。”
　　二月做了一个结束的手势。
　　“没了？”我惊讶的望着他，却见他点了点头。
　　“这故事结束的怎么这么草率啊……”我不满地努努嘴：“之后发生了什么啊？”
　　“此后的事我便不清楚了。”二月替我掸去飘落到我身上的花瓣：“万事发展皆有命数。”
　　“切，无聊。”我郁闷地拖着腮：“这个故事真没意思，而且竟然还让坏人留了下来，真是没有天理。”
　　二月摸摸我的头：“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不必这么认真。”
　　“我要是陈国的国君，我一定斩草除根，大不了我派也手下潜入梁国，去把梁国的新国君抓回来，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我叉着腰一脸愤懑地说道。
　　二月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我不满地望他一眼。
　　“好，好。”二月佯作信服的点点头。
　　切。
　　“对了，”我拍拍脑袋：“那些被抓走的储君和王嗣们，他们被放回去了吗？”
　　二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概，都死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下沉了下去。
　　那是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啊，就这么无辜地被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力。
　　我愈发对梁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冲到老国君的棺材板前给他来上两锤。
　　“真可惜。”我惋惜地叹了口气。
　　我抬起头，透过手指缝眯着眼望着太阳，阳光很暖，晒得花海里暖洋洋的，一切都是那么惬意。
　　可是那些被无故抓走杀害的人们，他们可曾想念这温暖的阳光？
　　我叹了口气，我又何来的资格去同情他人呢？这样的阳光，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奢侈呢。
　　花海里静悄悄的，微风吹过，花与叶沙沙作响，好似催眠曲一般。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果然，一晚没睡不是什么好事。
　　我打了个哈欠，脑袋昏昏沉沉的。
　　没过多久，我便睡着了。
　　不知最近怎么了，我只要一闭眼，便是噩梦。
　　我梦到了那些被抓走的储君和王嗣们，他们乞求似的看着我，不停地说着“救救我们”。
　　他们发了疯似的向我扑来，手上脚上都铐着沉重的铁链，他们的表情如此凶狠，我害怕的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救不了你们，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无助。
　　梦醒了，我睁开了眼，一切还是那么安静祥和。
　　我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二月的怀里，二月端坐着，也是睡着了的。
　　我小心翼翼地将身子从二月怀里抽出来，然后轻轻地站起来。
　　我望着他，他还是那般好看，几乎要与这花海融为一体，如画一般。
　　我喃喃道：“二月，你说，谁能来救我们呢？”
　　二月的身体晃了晃，但没有醒。
　　为什么我们的生命要被他人支配，为什么我们不能自由的选择自己的生活。
　　我不服。我不要像那些被抓走的人一样坐以待毙。
　　“我知道你是有事瞒着我的，我也知道你是不会告诉我的。所以，这一次我要自己去寻找真相了。”我轻声说道：“对不起了，二月。”
　　二月匀称的呼吸声不停地响着响着，我咬咬牙，狠了狠心转过身走了。
　　二月，这一次，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回到了溟南宫，凭着记忆寻找当年二月带我走的路。
　　可是那毕竟是太久之前的事了，记忆模糊的很。
　　我在殿内到处绕圈圈，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路。
　　果然，我还是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小十三？”一只手从我背后伸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个半死。
　　我扭头翻了个白眼：“干嘛。”
　　四月撇撇嘴：“我倒想问你在干嘛，你已经在这里转了好多圈了。”
　　“我……”我咬咬嘴唇，心虚地说：“我散步呢。”
　　四月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怕事情败露，只好把头一扭：“与你无关。”
　　“之前到没发现这是你的口头禅。”四月鄙夷的说。
　　果然，这样的四月才是正常的，那晚在竹林里阴阴郁郁的，一定是假的四月。
　　我不客气的白他一眼，却突然瞥见他胸口的“真心”。
　　我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没心没肺没良心的家伙，九月那么伤心，他却依然整天开开心心的。
　　过分！
　　我愈发生气，恶狠狠地盯着他。
　　四月被我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的语气也越发不好听：“我有事要做！谁跟你一样，整天好事不做，没心没肺。”
　　“啊？”四月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我怎么就好事不做了。”
　　“我说不做就是不做！”我怒气冲天地喊道。
　　四月无奈的耸耸肩：“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他撇撇嘴：“我只是来提醒你，小饭又饿了。”
　　他满身怨气地扭头走了：“真是无缘无故无理取闹。”
　　“与你无关！”我气哄哄地扔给他一句话。
　　我正生气呢，脚边传来一阵叫声。
　　“小饭？”我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你还真在这啊。好久没见你了呢。”
　　四月竟然没有骗人。
　　切，不管，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饭亲昵地蹭了蹭我，然后满怀期待地望着我。
　　“额…”我尴尬地挠挠头：“我已经把今天的馒头输给十月了，没东西给你吃了啊。”
　　小饭扭头就走。
　　“喂，你怎么跟四月一样没有良心！”我气鼓鼓地跟在她身后：“你到底是认饭还是认我啊！”
　　小饭高傲地仰着头，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着。
　　我先是被四月气了，又被小饭搞得满肚子不爽，气上加气，简直要气死了。
　　可小饭不管我，依旧是自顾自地走着。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到哪去搞吃的！”我的肚子应景地叫了：“反正我也饿了，不如去看看有没有我能吃的。”
　　说罢我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了。十三月，有没有出息啊，竟然要跟一只猫抢食物！
　　我跟在小饭身后，逐渐接近了大殿。隔着很远我便看到了两个灵卫在不停地巡逻，赶紧拽住小饭：“小饭，回来，再往前去了就回不来了！”
　　没成想小饭一下挣脱了我的手，开始飞奔起来。
　　我在后面心惊胆着地追她：“回来啊，你这只笨猫，不要命了啊。”
　　突然，小饭闪入一个拐角，消失不见了。
　　“小饭？！”
　　我冲上前去，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隐蔽的黑暗的入口。
　　看周围的痕迹，显然是被认为掩盖过的，要不是追小饭追到这里，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里有个入口。
　　我把头伸进去想打探个究竟，可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兀地一下想起了什么。
　　当年二月带我走的小路，就是这般漆黑一片。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入口啊。
　　我内心一阵狂喜，嘿嘿，得来全不费功夫，小饭，你好歹还是有点用的。
　　我不假思索地钻进入口里，却忘了这里有很多条长的几乎一摸一样的小路，我根本不记得到底该走哪一条。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还有水滴落的声音，我有些胆怯了。
　　要不，要不先撤，下一次再说？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双发光的眼睛。
　　“小饭？”
　　对方“喵”地回复了我一声。
　　我松了一口气，幸亏预感到这是小饭，不然这么诡异的画面一定会把我吓得半死的。
　　“小饭，你知道路吗？”我哆哆嗦嗦地问道：“这里可太吓人了。”
　　小饭鄙夷的叫了一声，以表达对我的嘲笑。
　　“笑就笑吧，你是猫，我不跟你计较。”我催促她：“你要是知道路就赶紧带我过去，我可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
　　小饭听完我的话，果真转过身去继续前行了。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跟上她的脚步，生怕被落在后面。
　　越往前走，周围就越亮一些。看样子这路没错，我记得那扇门前是有烛火的。
　　我一边走，一边摸索着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来做记号，下一次再来，可不能这么狼狈了。
　　光越来越亮，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走出了黑暗。
　　烛火耀的我睁不开眼，我揉揉眼睛，记忆中的那扇门正赫然屹立在我眼前。
　　小饭趴在地上，一脸邀功地望着我。
　　我摸摸她的头：“知道啦，这次是你的功劳，明天的馒头给你了。”
　　她满意地叫了一声。
　　我走近那扇门，它还如记忆中一般破旧。只不过比从前更加隐蔽，显然，这里也被人为的掩饰过。
　　我摸摸门环，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灰尘。
　　显然，有人经常光顾这个地方。
　　小饭从我身后跑过来，她用力地顶着门，努力的挤开一道门缝，然后回头望着我。
　　我笑了：“谢谢你啊，小饭，你可真是大功臣。”我推开门：“我这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