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本佳人》莫四娘

3、第三章 生辰

　　阴历四月二十七是药王生辰，以前和娘一起住在凤凰山的时候，娘都会带我去药王庙拜一拜，娘嘴里念念有词道：“老爷子，我又来看你了！”语罢又拿出一壶梅子酒摆在祭坛前，然后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我问娘他是谁，娘说，他是你的采生人。接下来娘就不再和我说话了，娘坐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却从不让我靠近，每每这时我都会跑到庙外头和一只大老虎玩。

　　呵呵，不要害怕，那只老虎可好玩了呢，第一次见到它我也吓了一跳，我跑去告诉娘：“外面有只大老虎，好可怕！”娘却笑笑说：“依依不怕，你走到老虎跟前，说你是程依依，再问它能不能陪你一起玩。如果他能陪你，他就会弯下腰，如果他不能陪你，便会转身离去，不会伤你分毫。”

　　我照着娘的嘱咐，走到大老虎面前，怯生生说道：“我叫程依依，你能陪我玩么？”我早说过娘是活神仙，那老虎果然依娘所说俯下身子，任我走到它身边。从此，我和那老虎便成了最好的朋友。

　　玩过一会儿，娘也絮叨完了，她远远的向我招手，我就跑过去和娘一起回家。

　　回到家，娘就开始和面，娘说山里没有面粉，只有荞麦，于是用荞麦和上一点橡子面给我做生日面，泉水泡过的荞麦面特别冰凉，娘还会在面里加上一个小小的鸟蛋。娘的手艺真好，每次我都吃得开开心心的……

　　娘，如今我有面粉了，娘，你怎么不和我一起过生辰呢？

　　我轻轻捏着手里的面条，鼻子有些酸涩，厨子拿着鸡蛋走过来，“小姐，这是煮熟的鸡蛋！”我仰起头说了声谢谢，那厨子愣了一下后忽然变得不知所措，慌慌张张的跑开，我咯咯的笑了几声，继续低下头做生日面。

　　那个男人果然没有食言，我的面刚刚做好，他便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人。“你回来了？”仿佛他每日回家我都会这么问一句，虽然嘴硬不想承认，但是来到西华阁这么多年，他早已成为我心里的依靠。

　　那个男人笑得很开心，热络的问道：“依依在做什么呢？”

　　“每年依依生辰，娘都会给我做碗生日面，今年我也学着娘的样子做了一碗，”我转过头对冬梅吩咐道：“拿着面让厨子煮了吧，只放盐巴和青菜。”再转过头，我发现爹身后的男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冬梅走后，我拿起红鸡蛋顺着爹的胳膊滚了一滚，一边滚还一边说：“滚滚红鸡蛋，瞬间百病消。”然后开心的剥下壳递给爹，又道：“这个给是爹的。”

　　“好好！”“爹”这个字在他身上有无穷的魔力，每当这个字出现，他的眼里总有泪光闪烁。

　　我拉着爹在饭桌边上坐下，爹带来的男子还恭敬地站在一旁，我好奇的问爹：“他是谁？”“哦，我差点忘记了，”爹望向那男子，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逸之，这是我的女儿程依依。”话虽简单，却盖不住爹骄傲的语气。

　　“在下范逸之。”范逸之垂下眼睑双手作揖，轻轻伏了下身。

　　“依依，以后逸之会陪你读书！”爹理所当然的说道。

　　“先生辛苦了，依依是个不爱读书的孩子，每日只读两个时辰，请先生谅解！”我微微颔首，心里有些不悦，就算读书我也只读娘的书。

　　“不知小姐是哪两个时辰读书？”范逸之的长袍被风吹起，黑色长靴不甘的露出一角。我轻笑，想不到陪我读书的人大有来头呢！

　　“未时申时。”我说道。爹狐疑的看着我，他肯定在纳闷，我明明每日都是对着书的。

　　“在下会每日按时抵达西华阁。”范先生这句话说得很明白，他不会在不适当的时候出现，也不会碍到我的眼。

　　“那就麻烦先生了！”我笑着，冬梅已经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走进中厅，身后还跟着一长队奴仆，个个手执菜盘，每道菜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呵呵，为了去庙会我可是下足了功夫。

　　“先生不和我们一起吃么？”我好奇的问道。范先生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看了看爹，直到爹说：“正巧赶上依依生辰，逸之，你也过来为她庆生吧！”

　　“多谢老爷！”范先生顺从的坐在一边，头也不再低下，我直直的望向他，好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犹似碧湖。范先生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两声，我赶紧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我端起面碗，呼出肚子里所有的气，然后用力吸，长寿面就这样被我从头吸到了尾。爹看到这情景不由得大笑，我嘴里满满的，只能翻个白眼过去表现我的不满，谁知道这白眼一翻，爹笑得更开心了。

　　和娘在一起过生日时，娘都会给我一份生日礼物，我最喜欢的就是一双鹿皮靴。靴靿紧紧包住小腿，冬日里暖和极了。娘说，在□□只有当官的才能穿上靴子……

　　“我考考先生如何？”这问题绝对不是我突发奇想，从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想考他，因为娘说：“做官的都是绣花枕头，空有其表。谁能比得上我的依依？”

　　“请小姐指教！”范先生放下筷子恭敬地说道。

　　“先生可曾读过医书？”我也放下筷子徐徐问道。

　　“少时读过一些。”那双清眸深不见底，让人看得入神。

　　“那我问先生个方子吧！”我开心的一笑，这人谦虚得紧呢！“半夏八钱，宿姜四钱半，茯苓、桂心、枳实、橘皮各一钱，白术四钱，防风、远志各两钱。三碗半泉水煮成一碗，分三次服下。请问先生，可听过这方子？”

　　范先生眉间轻蹙，转而无奈一笑，说道：“此乃半夏补心汤，专治心虚寒，又名诅补心阳方。”

　　“先生少时读的医术到现在还记得，真叫依依佩服！”我故作乖巧，娘的书里没有医书，这方子是娘常吃的，所以我记得。

　　“小姐谬赞了。”范先生谨慎的低下头，躲避着我打探的目光。

　　“先生可曾四方游历？”我不甘心的问道。

　　“在下漂泊几年，也曾到过一些地方。”范先生答道。

　　“那先生可曾见过药王？”我知道自己的语调略显兴奋，只要证明了这一点……

　　“差点忘记，依依和药王同日生辰。”爹也放下筷子，饶有兴趣打量我。

　　“让小姐失望了，在下从未见过。”范逸之答得太过干脆，反倒让人觉得躲闪。

　　“哦，这样啊！”确实是很失望，我的推论怎么会错？范逸之十指纤长，指尖饱满，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学医天才，我随口说出娘的药方他也知道，还知道的那么详细……。难道真的是我想得太多？“爹，明日我能邀先生同我一起去庙会么？”

　　“这……”爹忽然变得吞吞吐吐，我皱起眉头，满脸不悦，爹见状忙说道：“依依高兴就好，况且逸之在，我也安心一些！”扫平脸上的阴霾，我笑得格外灿烂，“多谢爹！”总算这些功夫没有白费！

　　“逸之，明日你陪依依去庙会吧，有什么需要就让管家打点！”爹对范先生的嘱咐我自是一点也听不懂，也不屑于听懂，我只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不管谁陪我去，我都很开心。想到这里，不禁哧哧一笑，这一笑在外人眼里倾国倾城，却令饭桌上的两个男人同时回忆起另一个女人，也许是这情景同样发生过，只是位置换了换，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么多……

　　用过晚膳，爹和范先生在书房里谈事，我打发冬梅去偷听，没过多久，冬梅苦着脸和我说：“小姐，我刚站在窗前就被管家发现了！”

　　我早知道这丫头笨笨的，一点也靠不住，我自言自语道：“那个范先生是几品官儿呢？”

　　冬梅听见这话“扑通”地跪下，回道：“小姐，冬梅不知道他是个官啊！小姐明察啊！”我叫冬梅起来，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似乎越来越好玩了呢！

　　娘，我就说生活要有一点涟漪，平静的湖面有什么好看？收起笑容，我用眼角瞥见冬梅轻轻打了个冷战。正值初夏，她怎么在打冷战，是不是生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