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背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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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还活着。”
齐木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苍白消瘦的男人，笑道：“李同学，你的变化确实很大，我险些认不出你了。”
他没有说谎。不到半年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李清麟还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岁的花美男，然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仍俊美到了惊为天人的程度，可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早已染上了名为“岁月”的寒霜，细细分辨过去，竟能隐约描摹出眼角处漾出的几缕细纹——
看来，这段日子的牢狱之灾着实把他折磨得不轻啊。
李清麟此时也从最初的惊悚中回过神来，腼腆地也笑了笑：“老师却是和从前一般，别无二致。”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调侃或者讽刺的意味，语气淡然，一如往昔。齐木抬手拍了拍自己这位曾经“得意门生”的肩膀，半开玩笑似的：“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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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3年6月，中旬。
A市地处联邦北部，此时正是初夏向仲夏过渡的阶段。齐木坐在茶几后的古藤木躺椅上，对面的青年浅酌一口清茶，方才缓缓开口：“老师，可知我来访目的？”
“你是来替天行道的。”齐木也喝了口茶，笑道：“我说的对么，李同学？”
李清麟学着他的模样笑了笑，道：“我只是来杀人的。”
“不承认么？可惜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多，更深。”
齐木用一种认真到近乎暧昧的目光打量着他：“你很好，是个很好的孩子。在我之前，你杀过多少人？”
“你是第十一个。”
李清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浅淡，和他给人惯常的感觉无甚区别。
齐木又笑了笑：“之后呢，还能继续杀人吗？”
李清麟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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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齐木淡淡的一句，将他从悠远的回忆中带回现实。李清麟先是怔了怔，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杀不动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不是因为恐惧迟早有一天东窗事发，也不是因为忽然之间良心发现，完完全全，只是因为如今的自己心中满是厌倦——不只是对“杀人”这件事感到厌倦，确切的说，更是对自己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人生感到索然无味。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常年被狠狠压到极限的弹簧，在这一天，终于要断了。
“可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对我下手，”齐木眯起双眼，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客观而冷静地追问：“为什么？”
李清麟沉默不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作为连环杀手，当出现在我面前之时，你已经走到了‘枯竭期’的末端。”齐木循循善诱：“如果说，大多数连环杀手的作案原始动机是‘性’，那么，你的情况就非常与众不同了——”
“你杀人的根本动机，是为了人人道德完善的‘理想国’之建立。而这样极端高屋建瓴的动机，仅凭一人的绵薄之力，绝无达成之可能。”
齐木和蔼地抚了抚他的头顶，像是安抚什么小动物似的，又仿佛是帝王垂怜自己的臣子：“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
“李清麟，你这个骗子，大骗子！混蛋！画个圈圈诅咒你……”
季笙秋一边用头撞着抱枕，一边怨念至极地嘟嘟囔囔。
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照“玫瑰女王”的意思，三天内如果李清麟没有找出那个所谓的“真凶”，今天就能在这座城市的某座居民楼里看到“大烟花”了——
“他还没和你联系么？”白崇简第十次问她同一个问题的时候，季笙秋终于绷不住了：
“老白你有完没完？”她的额顶青筋暴起：“他要是和我联系了，我会不告诉你么？！”
“……”白崇简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戾气吓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你不用紧张。”
“不行，我得去找他，不能再等了。”
季笙秋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旋踵欲走。白崇简本能地打算拦她，却不料她陡然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双眼中蓝光若隐若现。
“闪开。”她的声音冰冷如刀。
等等。她的眼睛……为什么会有蓝色的光？
念头一瞬即逝，紧接着，白崇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很快，就丧失了全部意识。
李清麟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竟置身于老家F市的中央大街上。索菲亚大教堂外的挂钟指针指向了十点整，他迷茫地望着头顶湛蓝的万里晴空，瞠目结舌。
这里，是哪一年？
如果他没记错，他长大后最后一次回老家时的F市市貌，早已面目全非；而眼前这般景象，却无疑是二十几年前的模样……
哈！难道自己穿越回到少年时代了？
“儿子，对不住，爹没能耐继续养活你妈和你了。”
对面，蹲在他面前的男人有着西洋人一般的俊美深邃轮廓，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居然泛起一丝真情实意的伤感：“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你们娘俩儿了，不多，别恨我。”
李清麟安静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本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父亲李强和母亲林菀如因“家庭琐事”发生争吵，第二天，两个人就飞速领了离婚证，以李强净身出户为结局，最终夫妻两人皆大欢喜。
这可真是个——除了他，无人受害的美好世界啊。
当时他是怎么回应的？唔，好像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目送父亲走远了吧？
“爸。”
鬼使神差的，他轻轻唤了一声。李强动作一滞，停在原地，却没回过头来。
第一声“爸”叫出来，接下来的话似乎就没那么难以出口了。李清麟用尚显稚嫩的声音，很清晰地一字一句道：
“你是个混蛋。明明刚才转身的时候你笑了，为什么要假装悲伤？你早就受够了被妻儿束缚的日子，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对么？”
李强仍旧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李清麟继续冷漠地说了下去：“既然如此，当初你就不该让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儿子，我对不起你。”
良久，李强才缓缓转过身来，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泪痕——然而，李清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李强永远不会因为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而哭泣。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远超他的预料：
一双有力的臂膀骤然将他揽在怀中，女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原来，这就是你的心魔啊。”
李清麟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场景已陡然转换为李驰伦的豪宅。多年前那最不堪的一幕就在眼前再现——
“别动，别动！妈的，小兔崽子劲儿还挺大……”
“把他按住了，啊！他妈的竟敢咬我？！”
耳光响起的声音。少年嘶哑的怒吼……
“这是你，二十年前的你。”霍桑就站在他身边，侧过头望向脸色愈发苍白的男人：“恨吗？”
李清麟沉默地立于黑暗之中，一言不发。
“你该恨他们的。”霍桑叹了口气，循循善诱：“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亲手杀了他们，对么。”
良久的寂静。
终于，李清麟开口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霍桑仔细地观察了他一番，旋即笑道：“本以为还要多花些力气，不曾想，你竟这般令人省心。”
“这是什么地方？”李清麟不答反问：“幻觉，还是梦境？”
“这里，是你的回忆。”
霍桑丝毫不打算隐瞒：“现在的你，已经被我催眠了。所以我可以确信，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李清麟没言语。于是霍桑又问：“你最害怕的又是什么？”
话音未落，场景再度转换。这次却是在一片雪白无际的虚无之中，霍桑有些好奇地环视四周，复又笑道：“咦？难道不是过去之事——”
话音未落，便见一长发女子缓步而来，瞧着脸却颇为眼熟。霍桑定睛一看，忍俊不禁：“季笙秋？你最害怕之人，竟然是她？”
“李清麟。”
就在这时，季笙秋停在了距离他不到半步之遥，轻声开口。李清麟的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一动：“我在。”
“你为什么害我家人……为什么不能救下他们？”季笙秋上前一步，双目怒睁，声音凄厉：“如果你做不到救我们一家人，又为什么单单救下我？”
“我恨你！”
一声锋刃刺入皮*肉的轻响，沉闷而喑哑。季笙秋陡然变脸，手里的匕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疼……好疼。
李清麟是在自己的呻*吟中醒来的。齐木、霍桑二人就站在床前，前者一脸和蔼地看着他：“心结可稍许解开了？”
李清麟下意识地抬手拂过脸颊，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早已泪流满面。霍桑微眯双眼，嘴角略略弯起，口中啧啧：“老实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男人哭，真是稀奇。”
李清麟并不打算反驳。他顶着阵阵头晕目眩勉强坐直身体，哑着嗓子道：“够了？可以履行诺言了？”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逞匹夫之勇？”霍桑被他气笑了：“真是太令人失望……”
霍桑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就在下一秒，她无意之中与李清麟的双眼对视——而后者那双水墨描画似的灰眸仿佛深渊一般，瞬间便将她整个人吞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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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简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对于晕厥之前发生的事，他竟大半都记不太清了，以至于施墨湘气急败坏找他兴师问罪时，他也仍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傻掉了一般。
“也就是说，”梅林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问他：“她什么都没做，你就忽然晕倒了？还能想到别的细节吗？”
“想不起来。”白崇简如实回答。
“那么这件事确实蹊跷。”梅林扶了扶眼镜，点开其中一个页面：“季笙秋的那份大脑核磁共振检测报告，有问题。”
“有问题？那份报告是假的？”
“不，我的意思是，”梅林认真地解释道：“我此前推测的方向错了。”
“——那份报告的重点并不在所谓的‘反社*会变态人格’上，而是昭示了另一个重要的事实。”
她指了指屏幕上的脑电图，言语之间是掩藏不住的兴奋——仿佛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般的异样兴奋：
“季笙秋的大脑，在某部分的神经元连结方式上发生了突变。而这种突变，如今也将体现在李清麟身上了。这意味着，接下来，我们有好戏看啦。”
作者有话说第90章 背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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