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正邪两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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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森林公园距离警署只有不到半里之遥，是市民们闲暇之余休息娱乐的好去处。然而今天是工作日，年轻的社畜们都在各式各样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写字楼里为了房贷车贷而拼命996，因而此时也只有零星几个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颤颤巍巍地闲逛。
李清麟虽算不上非常年轻，但毕竟正处于作为一名合格社畜被压榨剩余*价值的“黄金期”，因而来来往往的老头儿老太太们偶尔经过他这里时，多多少少都会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扫他一眼。对此他倒不是很在意，只是将帽檐向下压了压，确保路人不会认出他来：
毕竟现在的他并未易容，有心人稍稍留意就会认出。他如今的处境，已经不允许他的行为出现任何差池了。
深秋的风很冷，凛冽中夹杂着一丝木叶的淡淡清香。早晨的阳光并不十分耀眼，然而李清麟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然后又缓缓舒出来——
一片枯黄的叶子飘飘摇摇随风而下，拂过他山间冰雪一般苍白瘦削的脸颊，又沿着左边修长浓密的睫毛坠落。此时此刻的他好像变成了一株草木，因为重回久违的大自然而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
光合作用……可真是一种美妙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李清麟随手一划，声音懒懒散散的：“喂？”
“李先生，看来你并不怎么惊讶嘛。”电话对面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人声音，带着某种非常生硬的甜美。李清麟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不是说过，会再联系我么？”
“A级通缉令已经下发至全联邦各地区了呢，接下来你的日子似乎会很难过喽！”女人的心情似乎非常美好，连带着音调都是十二分的愉悦：“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先给你一个充满善意的提示吧——”
“去西南。”
李清麟无意识地扬起眉头：“若我不去呢？”
“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喔。”
只说了这一句，电话便被挂断了。李清麟沉吟半晌，然后拨通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开完第七次紧急会议之后再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饶是精力充沛如施墨湘，此时也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领导们神色肃穆地表达了对近日“玫瑰女王”等犯罪分子猖獗作案的严重关切、同时反复强调层层压实，把责任分摊到每一个干警身上——
“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把绑架了白崇简科长、季笙秋同志的恐/怖分子抓获归案，还广大人民群众一个安定的社会秩序！”中/央下派的专案组组长声色俱厉道：“李清麟越狱这件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三天之内必须把这个反社会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死生不论！”
施墨湘记得，如今这个气急败坏的专案组组长之前还是相当谨慎的——至少，在对待李清麟的态度上，他的态度转变实在非常之彻底。然而她向来不关心这些：反正无论上级下了什么命令，她都百分百执行也就是了。
三天，这个时限对于抓住一个体内植入追踪芯片、A级通缉令结合天网系统无孔不入的监视下的普通人而言，实属小题大做。然而李清麟毕竟不是什么“普通人”，因而所有人都只把上级领导的指示当做空中楼阁似的狗臭屁，连个味儿都不想闻。
因此，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也只是疲惫地随手接起来，半死不活且无精打采道：“喂？”
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随即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施警官，请开门吧。”
这是谁……大半夜的有病吗？！
施墨湘脾气火爆，胆子也大得出奇，因而压根儿就没因为“大半夜陌生男子给一个独居女人打电话要求她开门”这件事而感到恐惧。她动作干净利落地揣起手/枪，隔着猫眼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门前，耳朵里插着耳机，苍白尖削的下巴颇有些日漫风的意思。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向门镜，露出里面握着的黑漆漆的物事，与此同时电话里又传来语气很是温和的一句：
“立刻开门，否则我炸*平了这栋楼。”
施墨湘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然后开始倒流。现在，她终于认出来眼前这个男人了——
自投罗网。真是好大的胆子！
施墨湘咬紧牙关思考了三秒，最终不得不艰难地做出决定，给他开了门。她警惕且仇恨地瞪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连鞋都没脱，字斟句酌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李清麟，你这是什么意思，来投案自首么？”
“当然不是。”李清麟自顾自地拧开茶几上未开封的矿泉水瓶，对着嘴灌了几口，才缓过劲儿来似的说了下去：“深夜叨扰，只是为了拜访拜访施警官你罢了。”
施墨湘被他气得想笑，可又根本笑不出来。她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炸*弹，厉声道：“现在我已经开门了。你把这东西放在桌子上，给我！”
“好啊。”李清麟轻笑一声，竟随意地一扬手，炸*弹就被他抛了过来！施墨湘吓得瞬间飞了三魂七魄，身体几乎本能地一跃而起，稳稳地将它接在手中——
然后，发现它其实不过是个玩具而已。
“姓李的！你他妈耍我？！”
“女性骂脏话，会破坏她们原本的美感。”李清麟好整以暇地看向直指自己眉心的枪*口，微笑道：“把枪放下，我有正事要说。”
“咔啦”一声保险栓拉开的声音，施墨湘握枪的手稳得出奇，声音冷若寒霜：“李清麟，你该不会以为，进了我这道大门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吧？”
李清麟也笑了起来：“施警官，你该不会以为，有枪就能为所欲为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一闪，下一秒就夺了施墨湘的枪、又重新回到沙发上。整个过程不到五秒，施墨湘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口已经掉过来对准了她的额头：“……这怎么可能……”
她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用了兴奋*剂？！”
“怎么，施警官好像很感兴趣啊？”李清麟近乎暧昧地斜睨着她，修长的眼尾挑起一抹病态又妩媚的红晕，声音忽然有些沙哑：“不如我送你一颗，尝一尝？”
他的反应很奇怪。施墨湘之前仔细阅读过他的档案，也从看守过他的管教口中打探过，知道李清麟本质上虽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变态，但表面上绝对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可如今眼前这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字里行间泛着种病态油腻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施墨湘忽然全都明白了。
“专案组说过，你曾为追杀孙杰服用了某种违禁毒*品。”她定了定神，缓缓道：“这次也是？看来副作用不小嘛！”
李清麟没有否认。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因为药物的作用有些迷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反正这具身体已经烂透了，趁着能用就物尽其用呗——手机给我，别逼我开杀戒。”
施墨湘背在后面偷偷按手机屏幕的手指不得不停了下来。她愤恨地掏出来往地上一摔：“行了吧？”
李清麟莞尔一笑，旋即弯下腰去捡手机。就在他俯身的一瞬间，施墨湘忽然原地暴起、飞起一脚就向他的太阳穴踢去！
施墨湘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原来在警校的时候，她就是散打冠军、射击冠军，而且天生力大无穷，就连男学员都比不过。李清麟虽然比她高了接近三十公分，但终归也只是个羸弱不堪的病秧子，她不信这一脚下去他还能幸免！
然而，下一秒她的计划就落空了。李清麟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发难，因而就在她抬腿的一刹那他便稍稍向右后方撤了一撤、堪堪避开了这足以把他踢到脑震荡的致命一击。紧接着，他骤然伸出左手顺势抓住她的脚踝，快如闪电地一拽、一扯，施墨湘就感到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
她惨叫了出来。
疼……疼得简直要死了！是骨头断了吗？难道这变态杀人犯扭断了她的腿骨？！
施墨湘痛得眼泪汪汪，却硬是忍着没再惨叫出第二声。望着伏在地上的女警察，李清麟一边玩儿着手机，一边看都不看她一眼地淡淡道：“不必担心，只是脱臼而已。施警官，这回可以安静地听我说完了？”
“……”施墨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真的好疼啊，疼得她想大哭一场……不能哭，自己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我想与警方合作。”他一只手轻轻点着屏幕，另一只手握着枪的姿态很稳，一如他此时的声音：“我会协助警方抓捕那位‘女王’小姐，但前提是双方之间必须平等——明白了么？”
“平等？”施墨湘强忍疼痛，冷笑道：“你想让警方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逍遥法外？我告诉你，A级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上头指示可以直接击毙你——李清麟，别再做梦了，你不自首就只有死路一条！”
“左右都是一死，又有什么区别？”李清麟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我的结局早已注定，但很多无辜之人的结局却尚未可知。施警官，我和你们合作，对你将来的仕途也大有裨益。不想听听？”
施墨湘嗤之以鼻，只是冷笑。李清麟又道：“白崇简上次立下的一等功，是他过去十年国安局工作生涯里所获得过的最高嘉奖——一等功意味着什么，我想，施警官应该比我更清楚。”
上次？施墨湘忽然就起了兴趣。也正是经了李清麟的提醒，她才终于想起来：8.2爆炸案那次，白崇简和一应参与破案的警员确实都得到了上级的破格授奖。外部看来，那个震惊全境的特大爆炸案当然是以白崇简为代表的警方的功劳，如今看来，难道……
如果上次，带着李清麟去N市破案的人不是白崇简而是她施墨湘，那么此刻的自己，应该已经晋升为副处级了——三十岁出头，还是女性，如果能做到副处的级别，那简直就成了整个A市警界的传奇人物！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一时间有些出神，以至于脱臼的剧痛竟就这么被忽略掉了。就在她暂时忘却疼痛的好时候，腿骨忽然发出“喀”的一声脆响，疼得她又一次“啊”地惨呼出声。刚想破口大骂这混账罪犯，却不料李清麟拍了拍手，神情中夹杂着一丝隐晦的嫌恶，语气仍是淡淡的：“接好了。”
施墨湘试着蹬了蹬腿，确定他果然没有诓她，这才松了口气：“……为什么？”
李清麟起身去卫生间，盥洗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什么为什么？”
“你有能力杀我却没杀我，并且声称要与我合作，为什么？”施墨湘揉着刚刚接好关节的脚踝，冷声道：“李清麟，你的目的是什么？以你所犯罪行的严重程度，就算接下来拯救了全宇宙，也难逃被判处死刑的下场。”
她继而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被绑架的心理咨询师，季笙秋？”
水声渐渐停了下来。半晌，李清麟的声音才从盥洗室传过来：“你管得实在太宽了，施警官。”
“这不是八卦，而是必须确认与你合作是正确的选择。”施墨湘不为所动，迎难而上似的咄咄逼人：“你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合作之事便免谈了罢！”
“不错，我必须救她。”李清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走出盥洗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箕坐着的小女人：“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所以你其实是喜欢季老师的，对吗？”施墨湘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她盯着李清麟的裤袋，缓缓道：“我现在能理解你了，李清麟……能有男人为了自己牺牲性命在所不惜，作为一个女人，相信季老师这辈子已经值了。”
李清麟沉默不语。顿了顿，施墨湘又趁热打铁道：“我答应你，愿意跟你合作！所以手机该还给我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然而李清麟居然相当痛快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扔给她：“可以。”
这混账东西还真是好骗！
施墨湘心底里几乎要狂笑出声，表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好手机，手指极其小心地划了两下屏幕，把请求内部支援抓捕逃犯的专用暗号发了出去——从现在起不出十分钟，警署应急中心派来的人手就会将这栋住宅楼团团包围！
李清麟，看你这回还怎么逃！
她这么想着，秀气的小脸上一个没控制住就露出了幸灾乐祸似的得意笑容，仿佛一只奸计得逞的兔子。李清麟坐回沙发上，一边喝着水一边闲闲地看着她头顶上并不存在的两只长耳朵动来动去，有点儿想笑，但出于礼貌又不能笑出声来：“施警官开了一整天的会，不歇息歇息么？”
妈的，白天开会开那么久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王八蛋！施墨湘恨得牙根直痒，脸上却仍是一副人民/公仆的标准热情笑容：“不累，不累！我们就这工作性质，黑白颠倒习惯了。李……李先生，你还没吃过晚饭吧？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夜宵，稍等啊。”
她非常谨慎地“讨好”着李清麟，指望在应急中心的特警赶来之前能拖一时是一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眼前这个杀人犯稳住再说，因而将平日里官场上应付上级领导的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李清麟又笑了笑：“也好。不过我更喜欢速食——有没有饼干面包之类的？啊，居然还有咖啡机，真不错啊。”
他悠然起身走到咖啡机前，宾至如归地加了咖啡豆和水，一边哼着歌一边给自己冲了一杯现磨的纯正黑咖。施墨湘强忍着气给他拿来了面包，语气有些不善：“平时放在冰箱里的储粮，呶，请自便！”
李清麟不客气地接过来，随手把一杯冲好的咖啡递给她：“辛苦了。”
这是什么意思？施墨湘虽然买了咖啡机放在家里，但其实只是为了附庸风雅。她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洋玩意儿”——咖啡太苦了，苦中还带着股难闻的酸味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诡异的饮料：“我不喝这个。”
“疲劳驾驶是会出人命的。”李清麟好心地再次提醒道：“真的不喝？”
废话，说了不喝就是不喝，烦不烦人？！长得像个娘们儿也就罢了，说话也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
施墨湘死死地拧着眉：“不喝了。你不是要吃面包么？我已经拿来了。”
“不急。”李清麟将她拿来的面包装进手提塑料袋里，随口应了一句。施墨湘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的举动：“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李清麟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好笑道：“当然是出门啊！难不成施警官想让我在你家里过夜？”
施墨湘脸上的假笑当即僵住了。过了几秒，她才艰涩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说，你不用这么着急……”
“你们的人从警署到这里最快需要十分钟，现在已经过了六分钟。”李清麟还在笑，可一双水墨描画似的灰眸里已经没了笑意：“施警官，你有一分钟时间穿好衣服。请吧？”
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要做什么，刚才竟然全程都在陪她演戏！施墨湘握紧了拳头，冷声道：“我不会放你离开的，李清麟！有种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唉……”
李清麟轻叹了一口气。下一刻，施墨湘只觉右脸旁边一阵火辣辣的灼烧之感，下意识地用手一摸——
……血？
自己这是……中枪了？
对面，李清麟端着枪的手稳如磐石，声音低沉中透着刺骨的冷意：“刚才这一颗子弹只是划伤了你的皮肤，至于下一颗会不会打穿你的右眼……施警官，全看你接下来听不听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正邪两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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