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杀人游戏（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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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简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进来后，第一反应是直直地盯着坐在沙发上的李清麟，然后掏出对讲机：“葛军，你们四个过来。”
不到半分钟，原本在别墅四面巡逻站岗的四名刑警便全都到了他面前，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能理解。白崇简转过身去面向他们，声音平平板板道：“上级命令，押解嫌疑人李清麟回看守所。”
“啊？什么时候？”四个人里，葛军脾气最直，因而直接问了出来：“头儿，我们还没接到这个命令啊。”
白崇简的两腮瘪了下去。他似乎非常后悔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命令：“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这样的。你们几个谁还有异议？”
官大一级压死人，自然不会再有谁不长眼地追问下去。梅林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推门走了出来，迷迷糊糊道：“我也得离开这儿吗？……好不容易才住习惯的。”
“不用，跟你无关。”白崇简冷漠地一挥手，将她打发回去。直到这时，李清麟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白崇简垂下眼帘，避开和他对视，手上则掏出钥匙解开了他的手铐：“转身，手背过去。”
“白科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李清麟一字一句道：“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说了什么？”
闻言，白崇简停下手上的动作，重新抬起眼帘。四目相对，半晌，他也一字一句道：“你无权知道这些。现在，我命令你配合我们，听懂了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
有史以来头一次，李清麟固执地拒绝服从警方的“命令”。似是不经意地扫视一周四名全副武装、如临大敌地举枪对准他头部的刑警，嘴角微微勾起——这种时候，他居然笑了：“或者你也可以赌一把，看看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的动作快。”
白崇简冷冷道：“李清麟，你以为我不敢开枪是么？”
“白崇简，你根本就不会说谎。”李清麟冷笑道：“要带我回看守所，可以，把你们上级的指令拿出来。否则……”
他悠然看了看其他四个人：“擅自行动，他们几个是要受罚的。”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四个小刑警都变了脸色。他们本就有些怀疑，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头儿，按照程序确实应该这么办，您……”
白崇简一点一点攥紧了拳头，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才艰难道：“季老师出事了。”
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李清麟踉跄着后退半步，眼角不受控制似的抽搐着：“你……再说一遍，说仔细了。”
“她失踪了。监控探头显示她两天前的中午被掳进一辆黑色轿车，目前并未发现尸体，应该还没有死。”白崇简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我就知道这些。”
他拿着手铐逼近一步，沉声道：“李清麟，我必须将你收监，即使没有上级的命令——接下来的事情由我全权接管，你不用担心。”
没有回应。李清麟两眼发直，瘦削的身子不停地发着抖，脸色更是惨白如雪。白崇简不动声色地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我比你身手更好，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说罢，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同时一脚狠狠踢在李清麟的膝弯处，后者当即被迫跪了下去！旧伤这一瞬间被寸寸撕裂，李清麟痛得几乎当场昏厥，神志却反而清醒了过来：“慢着！”
白崇简作势要劈在他脖颈上致其昏迷、意图一劳永逸的手，因为这两个字，生生停在了半空中。李清麟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然后，双手缓缓背到身后，声音也已然恢复了从前的平静：“上铐吧，我不会反抗。”
“……谢谢。”白崇简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李清麟的身手他领教过，要制服这个只要出手便绝不留任何后路的亡命徒，他其实并无十成把握。待手铐、脚镣全都锁好了，白崇简才沉默地冲四个刑警一点头，后者随即挟住李清麟的胳膊走出大门、直奔警车。只是，临上车之前，李清麟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而，最终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
骆建明见到李清麟时，外面已经华灯初上，然而看守所地下室的那间屋子是终年看不见夜空的。明晃晃的白炽灯下，他蜷缩在床的一角，苍白细瘦的手腕上漆黑的金属异常沉重。领导们这次似乎非常担心他会越狱或者自残自杀，因而破例给他用了死镣——也就是专门用在已经下了死刑判决的犯人身上、用来防止逃跑的刑具。没有钥匙，是用锤子将两半铐环的铆钉砸在一起的，除非有人再用锤子砸开，要解下来绝无可能。
“8103，把头抬起来。”骆建明站在门外，隔着通风口板着脸道。不是他想故意为难李清麟，而是这就是看守所里的规矩，也是为了防止犯人趁看守不注意时自伤自残的必要措施。
“哗啦”一声轻响，李清麟终于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下双眼血丝遍布，脸色白的吓人，仿佛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似的。他艰难地用手撑着床板，拖着十几斤重的铁链把两只脚移到地面上，缓缓地站直身体。斜瞥了眼外面的管教，李清麟很缓慢地、一步一步挪到通风口的铁栏前面，低低地喘了几口气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我发烧了。”
骆建明为难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们不能送你去医院。你等一下，我去叫狱医过来。”
直到半小时后，狱医孙超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等进了囚室伸手一探，他便大呼小叫道：“这温度连鸡蛋都能煎熟！你们想烧死他啊？”
“……”还不是因为你磨蹭？骆建明腹诽道，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孙超骂骂咧咧地嘟囔着，在他的监视下将体温计塞到李清麟的胳膊下面，顺便掏出听诊器给他听诊。就在他俯身贴近李清麟的那一瞬间，李清麟忽然声音极低地说了句：“麻烦你，帮我……帮我找沈重泽律师，我要……见他。”
“这不好吧，我就是想帮你也不能违法违纪是不是？”孙超也压低声音回道，顺便瞄了眼外面的骆建明——后者此时就站在不远处，低头刷着手机。李清麟双眼半睁着，烧得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他是……我的律师，程序……程序没有问题……不违规的。求、求你，我只是想……想知道……她……”
话音未落，他终于还是没能扛住来势凶猛的病情，不甘心地合上双眼——这次，是彻底昏过去了。
次日上午十时，沈重泽出现在了市看守所。一进牢门他就不悦地皱了皱眉，抬起手指挡在鼻子下面，是一副非常嫌弃的模样：“这什么鬼地方？潮得简直能种蘑菇了。”
低头又看了眼半卧半躺在床上、打着点滴的李清麟，他眯起双眼嘻嘻笑道：“嗨，听说你想我啦？还烧吗，要不要给你申请个保外就医？顺便一提，这可是额外的服务，要多收律师费的呦。”
“有没有季笙秋的消息。”李清麟半睁着眼，嗓子沙哑的几乎让人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并且仅仅说完这一句后，他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沈重泽摊开手，表情夸张地垮下眉毛：“Sorry~No.”
他抬头环顾四周，忽然问了个白痴一样的问题：“这儿到处都是监控，对不对？”
李清麟仍在咳嗽，没有回答他这个愚蠢的提问。于是沈重泽坐在管教们临时搬过来的长条桌子前面，施施然落座，翘起了二郎腿：“咱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你想问什么，说什么，我会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回答并提供帮助。”
听他这么说，李清麟费力地坐直身体，眼睛里仿佛有火光跃动：“护城河浮尸案凶手的侧写，我已交给警方了。”
“你想说的就这些？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李清麟把被子稍微掀开一点，露出手足上的械具，苦笑道：“如果有可能，帮我反映反映——这些劳什子，真是令人苦不堪言。”
“喔。”沈重泽瞄了眼，然后没有半分诚意地冲他点了点头：“好吧，我尽量帮你争取。”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就在今天早上，楚枫告诉我，有人给他写了一封信。猜猜是谁写的，写给谁的？”
李清麟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重泽呵呵一笑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角：“你就安心养病吧！外面的事还有我呢。下次什么时候见？”
“明天上午，警察会带我去做精神鉴定，白科长也会随行。”李清麟的状态似乎好了一点，话也说的连贯了些：“你可以一起去吗？”
“上午啊？上午有别的事呢。我可是大律师，业务很繁忙的~”沈崇泽嘴角向下一弯，做了个很惋惜的表情：“抱歉喽！”
这样说着，他用中指在桌子上敲了三下，修长的食指又沿着桌面一直划到边沿，这才优哉游哉地离开了囚室。与此同时，坐在监控室里的几名警察也放下耳机，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白崇简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回到看守所探视某人的时候天都黑了。明天上午他要带李清麟出去——尽管已经向有关部门提出了暂缓申请，但很可惜，被驳回了——押解这么一个情绪不稳定、身手高强且动起手来不要命的杀人狂，还要保证一路平安，实在令他很伤脑筋。好在回来的时候，他从管教口中得知李清麟这一天里很是老实消停，因而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他来到地下室的时候，李清麟刚好用过晚餐。白崇简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李清麟翻了一页书，没理他。白崇简自顾自说了下去：“你想问季老师的消息，我可以回答你，目前为止还在继续寻找。警方已经初步排查了她最后出现过的几个地方，锁定了一辆黑色奔驰车……”
“白科长。”李清麟放下书本，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无话可说可以不说，不要勉强自己。”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安静地待在这里，不要妄图逃跑，然后自己去救她。”白崇简严肃道：“你要相信警方。”
李清麟嘲讽似的冷笑一声，不予置评。白崇简又主动没话找话道：“白天沈重泽探视你的时候，你曾请求他帮你申请解除严管措施——现在正式告知你，这不可能，别白费力气了。”
“白科长，”李清麟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讥诮之意：“在你们眼中，我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也不配拥有人的尊严了，是不是？”
“如果你想保有人的尊严，当初就不该犯罪。”
“哪条法律规定，判决作出之前可以给人上死镣的？！”
毫无预兆的一声怒吼，把白崇简和门外的管教都给嚇住了。骆建明和另一个管教刚要进来制止，却被白崇简一个手势定在了原地。
“你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他冷静道：“这只是临时措施，等一切都结束了，会立刻给你解除。”
“那你还坐这儿干什么？”李清麟强忍着高烧退后的晕眩站了起来，砰的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等歹徒把她的尸体送回来吗，尊敬的白‘警官’！”
“李清麟，别逼我给你用镇定剂！”
白崇简也吼了回去：“你自己那一头烂账没算清楚，管得了别人的闲事吗！让我把你放出去找季老师——笑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杀人犯了？如果让老百姓知道某个反社会变态杀人狂脱离了政府监管，他们还能过得了安生日子吗？难道就为了季笙秋一个人的安危、为了你一个人的快意恩仇，就要置普通民众的安全和社会秩序稳定于不顾？！李清麟，我原本以为你和别的犯罪分子不一样，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不过就是个自私冷血、恣意妄为的混蛋！”
“呵，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他这一番大道理却起了反作用。李清麟忽然狂笑起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戾气此时此刻暴露无遗。“哗”的一下铁链相击的声响，他一把拽住了白崇简笔挺的警服，笑容冰冷刺骨：“为了照顾所谓的公众情感、社会秩序，就该眼睁睁看着她陷入绝境，是么？集体面前，个体利益毫无保护的必要，是么？”
“你不用跟我抬杠，我也不会听你诡辩。”白崇简握着他骨瘦嶙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用力掰开：“刑侦部门的同事已经着手调查这个案子了，警方会竭尽所能去营救她；至于你接不接受这种方案，不在警方考虑范围内。”
目光落在锁着对方那双纤白手腕的漆黑锰钢手铐上，他又道：“你今天的反应证明了上级决策完全是正确的。李清麟，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绝不会给你任何越狱的可乘之机。还有，如果你敢以自杀威胁警方，我就让他们把你绑在床上，让你像只动物一样被人插管喂食、吃喝拉撒不能自理。你若不信，尽可以试试！”
一口气说完这些，白崇简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掉头就走。没走出去多远，身后忽然传来“砰、砰、砰”的一阵巨响，紧接着就是一群管教民警、武警在呼喝声中冲进那间牢房，一时间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像是一场盛大而奇异的交响乐。他站在闸门前三步之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跨过了门槛，身形逐渐消失于夜色之下。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杀人游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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