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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杀人游戏(五) ...

  •   次日清晨,白崇简准时出现在了市看守所大门前。和他一起的还有几名法院、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负责见证和监督整个鉴定流程。

      由于时间尚早,一些交完夜班后还没回家的民警就在食堂里用早餐。忽然,最外面的那道大门缓缓冲里打开,紧接着足有四五十之多的武警分成两列、齐刷刷从门内列队而出,看得食堂里的民警们目瞪口呆。

      “这么大阵仗,难道是哪个大领导要来视察?”

      “不知道……”

      ……

      大门外,杨笑站在白崇简身后,好奇地探头看向大门里面的光景,一边问道:“白哥,出动这么多人就为了押送一个犯人,有必要吗?”

      杨笑此人虽天资不高,但还算好学,性格又比较讨喜;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对背景深厚、能借得上力的好父母,因而即便古板不知变通如白崇简,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因为这个人是李清麟,所以很有必要。”

      “也不至于吧……”杨笑小声嘟囔一句,然后在白崇简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乖巧地闭上了嘴。正当这时,门内隐约传来铁链拖地发出的声响,沉闷刺耳,令人心惊胆寒。

      白崇简冷漠地注视着——对面,两名全副武装的武警分列两侧各以一条胳膊穿过中间之人的手臂按住他的肩头,直至走到近前,其中一名武警才将中间那人蒙着头的黑色布套取下以便法检两方验明正身,另一人则在法院工作人员递来的文件上签字,以示交接完毕。

      “你是李清麟本人,对吧?”法院这边的法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态度很是温柔可亲,夹杂着一丝非常隐晦的兴奋。李清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于是女法官又问:“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里面有人欺负你吗?如实陈述,法律会保障你的基本人权。”

      现场霎时一片寂静。正当所有人都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感到尴尬时,李清麟终于开了尊口:“我自己不小心,磕伤的。”

      闻言,看守所这边的人明显集体松了口气。直到坐上车子,白崇简才得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面容、神色皆十分憔悴的囚犯,视线最后落在他额头上一圈浸出血色的纱布上,平平板板道:“骆建明说,昨天为了防范你自伤自残,他们一夜没睡。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如果不适宜鉴定,最好尽早提出申请。”

      李清麟微微偏过头,隔着铁栏看向他,冷笑道:“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于他们之间这诡异的对话,杨笑和车里其他几个刑警都十分莫名其妙,但谁也不敢插嘴。白崇简直视着眼前这个早已方寸大乱的男人,答非所问道:“你必须无条件服从警方,因为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顿了顿,他沉声道:“务必相信我这句话,我不会说谎。”

      李清麟又是一声冷笑,阖上双眼,不发一言。

      市立精神疾病医院位于市郊,但和看守所正好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因此即便开车也至少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刑警们最开始还都能保持严阵以待,可人毕竟不是机器,四十分钟之后车内众人明显精神有些懈怠了——没办法,为了今天这事儿,大家伙儿都是四五点钟就从家里爬起来赶来的,不困才是见鬼!

      白崇简看着他们困得睁不开眼的德行,心下甚是不屑,同时心里多少也有些警惕。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清麟,后者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闭目养神,四肢锁着的镣铐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异常,便放心地转过头去,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等一下,自己为什么也开始犯困了?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尽量保持清醒的同时又扭头看了李清麟一眼。却没想到这次一回头,直接和后者四目相对——李清麟那双水墨画似的灰色眼睛,在车窗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竟隐隐现出些许幽绿来。

      “你……!”白崇简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勉强打起精神来,刚想发问,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天翻地覆!

      “本台讯:今日上午八点五十五分左右,市郊南五环外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涉事车辆包括一辆警车,多名公职人员受伤。事故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之中……”

      市中心某处豪宅之中,沈重泽倚着沙发懒洋洋地划拉着平板电脑屏幕,一边打了个哈欠。“喵”的一声,一只体型巨大的缅因猫迈着优雅的步子,一路小跑跳进他的怀中,扬起下巴眯着眼任他抚弄。

      “云云,爸爸要办正事,别叫啊。”沈重泽一只手骚弄着猫下颌上厚厚的毛,另一只手拨了一个号码:“……喂?查一下A市看守所今天早上负责食堂早餐的后厨人员,谁下午没到岗。……哦豁!跑的还挺快啊这老小子!”

      放下手机,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哎我艹,险些忘了大事!这会儿估计是逃出来了,唉,还是去一趟吧。”

      真麻烦,可还是不能不管。

      随手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外面再披件撞色系外套,沈重泽趿拉着拖鞋就冲了出去。结果一出楼门口,隔老远就见着个“熟人”在门卫室问东问西——沈重泽一见她那张脸,头就大了,当机立断猫着腰紧走几步钻进轿车里,一踩油门溜之大吉。

      ————————————————————————————————

      白崇简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入秋的北方夜里冷气逼人,他本就穿的不多,这会儿更是冷得瑟瑟发抖,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你醒了?”

      白崇简见了鬼似的一抬头,果然是李清麟——此刻他正坐在火盆对面,伸出双手放在离火焰不足一寸的地方,平日里惨白的脸居然被火光映出了些许血色:“水在床边,想喝自己去拿。”

      “这是什么地方?”白崇简死死地皱着眉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边发问,他先是打量了自己周身上下,确信除了几处擦伤没有别的毛病,心底总算松了口气,这才终于有了精神头打量周遭环境。

      ……一言以蔽之,脏乱不堪,狼藉一片。

      “这里是垃圾场,拾荒者的住处。”李清麟居然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白崇简扫视了他一遍,又问:“警车呢?上面的人都怎么样了?”

      “不知道。”

      白崇简蓦地站起,几步上前揪起他的前襟:“不是你设的局么,你怎会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哈哈,白警官。”李清麟任他拽着,并不动怒,反而开怀地笑出声来:“你太看得起我了!若非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昨夜我又怎会发疯自残?不得不说,白警官你看似既古板木讷又循规蹈矩,却成了第一个拿捏住李某软肋的人,佩服,佩服之极!”

      “……”白崇简经历了最初的慌乱、愤怒,此时也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松开手,面无表情道:“既然不是你,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谁替你解开的械具?”

      “知道这里原来是谁的地方么。”李清麟答非所问。白崇简向来懒得猜谜语:“我当然不知道,你直说吧!”

      “陈老三,陈庆。”李清麟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他,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白崇简不太能理解他的伤春悲秋。不过陈庆这个名字,他却有些印象:“那个被玫瑰女王杀害的拾荒者?”

      “不错。”李清麟道:“司机昏迷,警车侧翻,你们都晕了过去。我闻到了汽油泄露的气味,为了不死在爆炸之中,不得不撬开囚车门锁自救,借用路边停放的民用车,顺道把你也带来了这里。陈庆这里什么工具都有——”

      他随手一指身后堆在一起的、断裂成十几段的镣铐,语调甚是俏皮:“所以,我就‘自力更生’啰。”

      把偷说成借,瞪眼说瞎话。这个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

      白崇简心底将他狠狠批判一番,然而如今情形,自然也强势不起来:“其他人怎么样了?”

      “临走前我把他们都拖出去了,是死是活看各人造化。”李清麟轻描淡写道:“看新闻,好像都还活着。”

      白崇简的心情总算稍稍好了一点。他看向李清麟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谢谢你了。”

      “不客气。”李清麟莞尔道。

      “只是,”却没想到,白崇简的下一句竟是:“虽然你救了我,可我还是必须带你回去。这次你确实没有越狱,我会向上级帮你解释。”

      原本缓和的气氛瞬间凝固,寂静的夜空之中,只余火光噼噼啪啪作响。过了会儿,李清麟才淡淡道:“我必须先把她救出来。”

      白崇简的声音也随之冷了下去:“你想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条件反射似的从腰间掏出手*枪来,稳稳地对准了李清麟的额头。直到这时,白崇简才反应过来:李清麟居然没有缴了他的枪?

      对面,李清麟居然连正眼看都未看他一眼,悠然道:“真是抱歉,白警官。现在你和我一样,都是被通缉的对象了。”

      “咔啦”一声,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分外清晰。白崇简握着枪的手平稳如常:“李清麟,你当我很好骗?”

      “事故发生之后,你的上级立刻给你打了电话,只可惜那时你人事不省,只能由我代劳。”李清麟道:“于是我就模仿了你的声音,告诉他一切安好,只是眼下必须去做一件事。”

      白崇简死死地瞪着他。他已经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只能听对面那个混蛋说下去。果然,李清麟微微一笑,音色骤变,竟真的和他自己的声线一模一样了:

      “季老师生死不明,只有李清麟才有办法救她,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其他几个同志我已妥善安置,请上级迅速派人救援。”

      一瞬间,白崇简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李清麟会“好心”地把其他几个警察从即将爆炸的车里救出来,为什么单单把他带走,为什么不屑于缴他的枪——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步步为营,都是为促成将来的目标做铺垫!

      其心可诛!

      白崇简已经没精力跟他再费口舌了。他没拿枪的那只手下意识地伸进裤袋,动作一滞,然后厉声喝道:“把手机还给我!”

      “怎么可能?”李清麟失笑道:“手机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我早就帮你扔了——别客气!毕竟如果没有你的协助,我是万万逃不出来的。”

      当的一声,手*枪掉落在地。与此同时白崇简的人已怒不可遏地欺身而上,毫无章法地就是一拳!

      季笙秋一睁开眼,就已经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从商场出来之后,就被一辆从身后开过来的轿车给劫持了。由于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呼救。可是一切既然已经发生了,她现在只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冷静下来,想办法逃出去——

      环顾四周,季笙秋确定这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房屋内装修谈不上多么豪华奢靡,但空间很大,品味也很好,盥洗设施齐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门被锁住了。她走到窗台前向下一望,险些因恐高而晕眩:足有二十层之高!回看室内设施,除了一台高清电视,再没有别的电子产品——包括她自己的手机,也早已不翼而飞。

      “喂,喂!”她拍门大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放我出去!”

      每隔大约十分钟,季笙秋就会这么做一次。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直到华灯初上,也没有任何人搭理她。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渐渐没了力气,索性直接往床上一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分钟后,白崇简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迷药的效力仍未褪去,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面前这个杀人犯的对手,因此不得不后退两步,有生以来第一次用一种带着十成恨意的声音道:“李清麟,你想把我变成你的同类是不是?你毁了自己的人生不够,还想毁了别人?做梦去吧,我就是死,也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李清麟的状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闻言,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又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白警官,这还是你第一次表露出最真实的情绪呢。”

      白崇简双目之中怒火熊熊燃烧——若那火焰能化为实体,李清麟恐怕早就被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李清麟走到他身前,微微弯下腰去,向他伸出一只手:“事已至此,无论怎么愤怒都没用了,起来吧。”

      “……”白崇简心底有一万句脏话呼之欲出,可落在表面上,却只是咬紧牙关,无视他的那只手、而是凭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耳边听得李清麟的声音似从很远处传来一般,虚无缥缈得不可捉摸:“我还不能跟你们回去。否则,季笙秋就会没命。”

      “狗屁逻辑!”白崇简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打算听他辩解。李清麟叹息一声,从他那身不知哪儿淘弄来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递给他:“自己看。”

      白崇简莫名地接过来。手机白花花的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录像——

      那是一间足有八十平米的卧室,卧室里的女人神经质地来回游荡,仿佛非常焦虑和恐惧。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毫无预兆地冲到房门前,一边捶门一边大叫,可惜没有声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那张脸……

      正是季笙秋。

      “怎么回事?这手机是谁给你的?”白崇简瞬间就忘了自己还在和他置气,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正事上。李清麟收回手机:“有人事先把手机放在这儿,故意让我看到它的。”

      “他们怎么知道你会逃到这里来?”

      “不清楚。”

      “我还是不明白。”白崇简反问道:“你此前没有任何和外界取得联系的机会,这次……你知道是谁策划的这一切么?”

      李清麟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无奈道:“别问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精神又开始萎靡起来。白崇简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他的耳朵红的像染了血——不对,他的额头怎么也这么烫!

      “你又发烧了。”他终于找回了平时那个天塌下来面不改色的自己,肃然道:“确定不跟我回去自首?不及时医治,你会撑不住的。”

      李清麟难受地咳嗽了声,重新在火盆前面坐了下去:“枪伤感染罢了,没什么大碍,吃点消炎药就行。”这段时间他实际上没好好休养几天,就被卷进了新的漩涡之中,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如今甫一放松下来身体自然会提出抗议。白崇简皱着眉站了一会儿,最终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白崇简既然这么问,便是默认同意暂时和他“同流合污”了。李清麟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抖——他好像烧的更厉害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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