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杀》龙五爷

32、傲娇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胡蝶就没再出过家门。

　　她感觉自己是被人盯上了——具体是什么人，她说不清楚，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好在现在距离开学还有段时间，安安心心宅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笃、笃、笃。”三下很有节奏感的敲门声。此时家里没人，胡蝶随手从抽屉里取出防狼棒，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向外看去。门镜另一侧站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容貌清俊，中等身材，身形瘦削，一言不发地直视着猫眼，仿佛正通过猫眼直视着她的脸一样。

　　“啊！”她兴奋地小小叫了声，立刻给他开了门。男人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子，喝了口她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饮料，方才开了尊口：“有人找过你么？”

　　“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漂亮的瓜子脸上浮起娇俏的笑容：“柳叔叔，我都快半个月没见着你啦，人家好想你呢！”

　　男人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警察盯上你了。”

　　胡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绽开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不可能。蒋峰已经死了，再说我根本没参与实施……不可能的。”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男人道：“而且，蒋峰并没有死。”

　　“没死？”胡蝶惊叫道：“怎么可能！那么严重的爆炸之下，他居然还能逃出来？柳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看新闻上说当时那一栋楼的人都死了啊！”

　　男人不答反问：“如果他没死，你会不会和他‘再续前缘’？”

　　“呵呵。”胡蝶冷笑一声，随即蛇一般滑到男人怀中，纤细白皙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他和叔叔你能比么？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而已，你说，我对那个愣头青会有什么真心呢？”

　　闻言，男人笑了。他忽然猿臂一舒，便将这个简直可以做他女儿的女孩子用力揽在怀里，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手指修长而充满力量，手掌很大，胡蝶爱极了被他一手掌握的感觉——那总会让她充满安全感和归属感。

　　十分钟后，男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等出了单元楼大门，他径自上了一辆停在附近的小轿车，对着驾驶位上的人说道：“回去。”

　　季笙秋回到警署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一只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拎着大袋各式各样的零食，一进门就像走亲访友似的给各个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辛苦摸鱼……哦不，加班的警员们分发，一边满脸堆笑：“哎呀，辛苦辛苦！亲们真是辛苦啦！”

　　对于这个从联邦最发达城市来的“公职心理咨询师”，N市警署众人虽然多少都有些好奇，但毕竟都是吃公家饭的人，知道机关内该有的行事分寸，因而对她只是客气，并没表现出多少热情。不过对于她这明显的拉拢、示好之意，大家倒都“却之不恭”：

　　对于在机关里工作的人而言，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学会做人，永远比埋头苦干更重要。

　　贿赂完众警员，季笙秋哼着歌儿径直走向一层走廊尽头的羁押室。打开外面的木板门一看，豁！白崇简和钟鸣坐在铁栏外的沙发上对着外卖埋头苦吃，铁栏外面赫然围了好几个女性文职人员，个个肤白貌美盘靓条顺，眼神却冒着母狼一样贪婪的绿光，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生吞活剥吞吃入腹一般——

　　“咳咳！”季笙秋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几个女警员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立刻纷纷后退了几小步，谨慎地向她打了招呼：“季老师回来啦？”

　　“才从外面回来，带来点儿夜宵，别嫌弃。”季笙秋二话不说给她们手里一人塞了一杯奶茶：“几位美女，我这边儿得开始办案了，您看……？”

　　“哦，哦，不好意思哈。”女警员们纷纷羞红了脸，逃难似的快速离开现场。等她们都走了，她才转身关好外面的门，给白崇简和钟鸣一人一盒烟，压低声音问道：“刚才什么情况？”

　　“她们说要看看。”白崇简平平板板答道：“我向她们宣布了纪律，看可以，不能聊天，否则就出去。”

　　“……老白，难怪没女人喜欢你……”季笙秋捂了捂额头，道：“他吃过晚饭了吗？”

　　“甭提了！”钟鸣气不打一处来道：“这个家伙简直当自己是来度假的了，居然挑食！”他忽然抬高音量冲着铁栏里的男人道：“我警告你啊，是你自己不想吃饭的，别回头诬陷我和白哥虐待你！”

　　“当然。”羁押室空间很小，李清麟正坐在床上蜷着腿看书，头也没抬一下：“查出什么来了？”

　　“当然。”季笙秋学着他的语气，笑道：“跟我来，我请你吃大餐——保证合你口味。”

　　季笙秋所谓的“大餐”，其实就是几样家常菜。李清麟的手铐已经打开了，可他却没有开动的意思，而是挑了挑眉：“东北菜？”

　　“知道你老家在东北地区，我特地辛辛苦苦买来的。”季笙秋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有么？我怎么没发现。”李清麟礼节性地扯了一下嘴角：“你想多了。”

　　“怎么啦，我不在的时候小钟欺负你了？”季笙秋打趣道：“早知道今天就该带着他一起出去的。哎，你不至于真跟个二十出头的孩子置气吧？”

　　“季笙秋，”李清麟很突兀地叫了她的全名：“你是真的不知死活。”

　　季笙秋愣住了，不是因为他这句话本身，而是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她认识李清麟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动真格的生气——他那异常冷静的外表下仿佛正燃烧着一团烈火，火势汹汹，简直是要把她烧成灰才肯罢休！

　　季笙秋抬头看着门框上“讯问室”三个大字，心想这他妈是谁讯问谁呢？她干笑一声，小心翼翼道：“你是说我没听你的劝告带白崇简一起外出调查吗？就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了，不至于吧……”

　　“小事？”

　　“哈哈，还真是因为这事儿生的气呀。”“没有！”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季笙秋笑眯眯地瞄着他，后者那张苍白如雪的脸罕见的泛起了些许红晕：“你怕我会像秦唐一样死于非命？哎呀，你是在关心我吗，帅哥？”

　　“我……”李清麟似乎有些羞于启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事了。”

　　“死傲娇！”季笙秋抬手捶了他一下，笑道：“好意我心领了。我之所以没叫老白跟我出去，正是因为担心钟鸣会对你不利——你之前那次把他打成了脑震荡，还害得他差点儿因为失职遭到处分，他该有多恨你？老白性格稳重，顾全大局，有他在你才能更安全些。”

　　李清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叹息一声。季笙秋把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他，道：“既然不喜欢这些饭菜，呶，这黑森林蛋糕总该合你口味了吧？你也别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我从小到大军训了四次，比谁都知道当一个人失去自由之后，会面临怎样可怕的恶意。你可能想象不到，我本科军训那次曾无缘无故被教官体罚过好几次、还险些被踹断肋骨呢。”

　　李清麟拿起叉子含了一小块蛋糕，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他为什么体罚你？”

　　“没有‘为什么’。”季笙秋无奈地露出一点笑意，眼神却是冷的：“军训军训，培养的就是人的绝对服从性。在军训那近三周时间里，学生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命运也完全掌握在教官手里——不参加军训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所以只能忍了。当时我还是最老实最听话的呢，结果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好在最后毕竟没真的伤筋动骨，我保留证据和另几个同样遭了体罚的同学一起找了媒体报道扩大影响，同时越过学校告到教育局，通过教育局向部队方面施压，最后把那个施暴者给处分了。怎么样，厉害吧？”

　　李清麟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确实厉害。”这样一个有勇气、有胆识的女孩子，确实值得他刮目相看。

　　“这就是我不想让老白跟我一起的原因。你明白我的苦心了么？”季笙秋轻叹，声音压得很低很轻：“是，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没人能在明面上对你实施虐待；可规则总会有漏洞，更何况只要是由人执行的东西，肯定就会‘变味儿’……之前那个被你弄疯的狱警寇金鹏，据我所知就曾经弄坏监控对你刑讯逼供——李清麟，你我都有在体制里工作的经历，应该知道，寇金鹏不会是第一个敢这么干的人，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上头为什么偏偏安排钟鸣出这次押解任务？很有可能是他们不信任我了，所以让对你恨意最大的钟鸣顺道‘监视’我——毕竟，我曾给了你三天‘逍遥法外’的时间，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万一钟鸣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对你……我将无能为力。”

　　话已至此，李清麟又能说什么？他只得郑重颔首道：“谢谢。可是……”

　　“我今天的话已经够多了。不过我还是想说，”季笙秋打断他道：“李清麟，你很善良，典型的嘴硬心软。可惜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对了，说句题外话，”她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一边伸筷子夹菜，一边用一种非常八卦的语气道：“那天我出去买饮料的空档，你是怎么挣开手铐的？”

　　“这个么……”李清麟又含了一口蛋糕，模模糊糊道：“保密。”

　　季笙秋笑嘻嘻道：“你果然说谎了！自首之后你对专案组的人说，是先打晕钟鸣之后从他口袋里摸出的钥匙——开什么玩笑，当时你是反铐，不用手怎么可能把个大小伙子随随便便就打晕了？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方法？”

　　她陡然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侧：“教教我，我也想学。”

　　李清麟轻笑一声，倒也不再坚持：“好啊，方法很简单，就怕你学不会。”他附在她耳边，哑着嗓子低低说道：“将拇指掰至脱臼，自然就能把手拿出来了。”

　　卧槽！

　　这一瞬间，季笙秋仿佛亲眼看见了当天的场景：钟鸣嘻嘻哈哈地跟前面的刑警插科打诨，李清麟悄无声息地用左手握住右手拇指，借着椅背的遮挡，“喀”的一声生生拧断了关节，一秒之内便抽出了被束缚的右手。钟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迅速接好了脱臼的拇指，旋即一记手刀劈晕了钟鸣，同时抢了他的枪顶在另一个刑警的后脑处——

　　十指连心。手指生生被掰到脱臼——那得疼到什么地步！

　　对别人狠就算了，对自己竟然也这么狠？这个疯子！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李清麟反问道：“今天你都查出了什么？”

　　“喔，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待她详细讲述了一遍调查走访的过程和初步收获之后，李清麟沉吟半晌，才道：“看来，我还是得去见见那个女孩。”

　　“我尽量帮你传唤她过来。”

　　“最好去她家中面谈。”

　　季笙秋为难地捂着额头：“你确定吗？到时候，你很有可能会被路人围观的。”

　　“我无所谓。”李清麟淡淡道：“你这边手续上有困难吗？”

　　“我得随时报备，还得请求N市警署增派两名警员随行。”季笙秋无奈道：“不过，虽然我讨厌这些繁琐的程序，但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辛苦一点就辛苦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