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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出院 ...

  •   季笙秋被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是她——又或者说,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错,她是想借着给李清麟做“心理咨询”的机会调查当年的灭门惨案,许松局长也解释了,说是为了让她有机会“出人头地”才安排她做这项工作;可是,许松的权力怎么可能大到能左右高层决策的程度、以至于联邦国家安全局特派了白崇简来“协助”她查案?难道她如今能够站在这个地方、能够面对着目前全国范围内最危险的连环杀手、并全权接管了他的案子,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巧合”,未免太诡异了。

      “我不知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用一种虚无缥缈的语气问道。

      “看来……我不该问你。”李清麟神色憔悴地笑了笑,睫毛沉重地垂了下去。他再次感到了浓重的倦意,却仍强撑着精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李驰伦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知道。”季笙秋下意识地回了句才如梦方醒,语气骤然冷了下去:“你在套我的话?李清麟,现在是我在问你,而不是由你来问我,懂吗?”

      她以为他会发怒——毕竟他已是必死无疑之人,自然不会跟她太客气。可李清麟却仍保持着他的好脾气:“我只是想提醒你们,那个人与你查的案子有关。”

      “有关?这已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第三个‘有关’了。”季笙秋不依不饶地追问。她终于暴露出了不耐烦的本来面目:“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能明说?我没有时间跟你打哑谜!”

      没有回应。李清麟只是重新阖上双眼,长长的睫毛死寂地覆在下眼睑处,头轻轻地倚着床头偏向左边。直到这时,季笙秋才意识到——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这一次,李清麟做了个很荒唐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最为黑暗、也最无助的少年时代,背着夜色般漆黑的书包,在回家的路上踽踽独行。那个高了他一年级的女孩子在街口等他,细长的腿露在夏季夜晚温暖的风中,细腻的皮肤在路灯下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

      “嗨,清麟。”她笑着说,长发别在耳侧,露出精致美艳的小半张脸。李清麟迷茫地望着她,喃喃地叫出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名字:“文诗雨?”

      是她,李驰伦挚友的女儿、也是他所在中学的校花,文诗雨。如果这是在二十年前,也许他确实会心无芥蒂地唤她一声“诗雨学姐”,可自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便再也无法……李清麟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再往前多走一步。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奇怪的是,他现在根本醒不过来。文诗雨娉娉婷婷地朝着他走过来,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无比,扭曲得如同一条水蛇,她姣好的面容隐藏在他的身影下:“知道吗?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少年,我爱你。”

      她的手向他的脸摸了过来。李清麟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可他动不了——是的,他被困在梦境里了。他冷漠地注视着她那张尚显稚嫩的美丽脸庞,同时,余光竟捕捉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夜幕骤然之间褪去,朝阳初升。文诗雨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再无半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秦唐那个笨蛋警察傻里傻气的身影。

      “李清麟!”那个男人依旧是一脸白痴也似大大咧咧的笑容,冲他特开心地挥着手。他惊觉自己此时已恢复了如今的年龄和身形,手脚也能动了,如同梦魇已然消失一般!秦唐略显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笑嘻嘻地伸出一只胳膊跟他勾肩搭背:“哎,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想听吗?”

      “有屁快放。”李清麟故意板着脸道。秦唐满不在乎地又拍了下他后背:“嘿,你这嘴贱的家伙!其实老子一直都挺喜欢你的,真的!不是同性恋那种喜欢,就是单纯的欣赏——你是个纯爷们儿,老子佩服。我要是个女的,我就嫁给你。”

      李清麟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他还是笑骂了句:“滚!恶心谁呢你?”

      “我走了。”秦唐站起身来,迎着朝阳大步走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好好活着。帮我照顾好秦宋那小子,混账杀人犯!”

      明明是句很恶劣的垃圾话,可李清麟不知为何,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袭来,他无法自控地失声叫了他的名字:“秦唐!”

      “醒了!他醒了,没事儿了……”耳边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李清麟顶着头晕目眩勉强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又是季笙秋那个混账女人的脸:“我去,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昏睡个大半天呢……”

      李清麟猛地睁大双眼,毫无预兆地伸出尚且自由的右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打电话,我要和秦唐通话!快!”

      “……”季笙秋被他的反应吓傻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俊美的杀人犯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一面:“我,我没有他电话呀,再说我手机也被没收了,要不等回去了我再问——”

      “我说了,现在就打!”李清麟挣扎着坐直身体,钳着她手臂的右手简直要抠进她的肉里去了,疼得她差点儿叫出声来!可当她看清他脸上近乎绝望的神情之时,心立时之间就软了:“好,好,你等我几分钟,就几分钟!放手,我疼啊!”

      其实不用她说,这时两个刑警也冲了过来把两个人拉开,同时把忽然发难的李清麟狠狠按回床上,二话不说把他的右手也铐在了右侧床栏上,以免他再做出过激行为。季笙秋心有余悸地跟刑警要回自己的手机,按照“规定”走出病房,指纹解锁,然后……

      她的脸色瞬间一片死灰。

      已经不用再向看守所证实了:因为手机新闻弹出的页面里,头版头条就是关于秦唐的最新消息——就在今天早上六点五十左右,一位负责市看守所附近街道卫生的环卫工人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死因为头部中枪,死者身份……市看守所民警,秦唐。

      大约过了十分钟,季笙秋才梦游般“晃”回了病房。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应该瞒着李清麟——她总觉得李清麟和那位姓秦的民警关系非同一般,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即便身为一个腐女都无法看出两人之间有任何“暧昧”之处,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李清麟知道真相,情绪绝对会彻底崩溃——然而思前想后之下,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出事了。”

      李清麟此时已被完全“制服”,两只手被牢牢锁在床的两侧,原本还算清爽的短发也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而浸出一层薄汗,其中几绺略长碎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垂下来,遮住了井口似深邃的双眼。季笙秋以为他会哭,可事实上,他却只是平静地侧过脸看向她,深灰色的眸子亮得可怖:“细节。”

      “今天早晨六点多,在市看守所西边的一条烂尾胡同里,”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有环卫工人发现秦……秦警官中枪了,抢救无效……”

      “什么部位中的枪?”

      “头部。”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补充了一句:“只有一枪,凶手只开了一枪。”

      “应该不会痛苦。”李清麟语气十分冷静,道:“看守所那边怎么说,算因公殉职么?”

      季笙秋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他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难过吗?

      “嗯,看守所这边据说已经给他报了因公殉职,听内勤说,好像将来他儿子能给直接安排工作……”她小心翼翼地给他顺毛,安慰他道:“你放心,他这样的算是英雄了,国家不会亏待他的家人。”

      李清麟这次不说话了。好半天,他才无力地靠回床头,合上双眼,缓缓说道:“季小姐,你刚才出去的十分钟里还问出了哪些具体细节?介意讲给我听吗?”

      啊,他果然猜到我刚才做了些什么!季笙秋不敢怠慢,谨慎而客观地“汇报”道:“目击者称,六点半左右,秦唐进了一家名为‘蓝山咖啡屋’的咖啡店,点了杯加糖加奶的卡布奇诺和一块慕斯蛋糕,忽然像是看到什么人似的追了出去,连零钱都没来得及拿。哦,那个目击者就是咖啡店的店员。”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凶案现场确实有散落的咖啡和蛋糕,所以店员说的应该是实话。至于监控录像,那个地段属于市郊、监控尚未完全覆盖,所以……暂时查不出什么头绪。”

      “有没有人听到枪响?”

      “没有。凶手可能用了消*音器。”

      “财物是否丢失?”

      “那倒没有。”

      “秦唐的上衣口袋里,有没有搜出一张手写字条?”

      “有的,不过很奇怪,那上面的字迹经看守所其他民警辨认,应该不是秦唐本人所写。”

      “是我写的。”李清麟神色漠然,同时用下一个问题堵住了季笙秋的嘴:“字条是否完好无损?”

      “对,没有任何人为篡改或者毁损痕迹。”

      病房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季笙秋才又小心翼翼地问他:“李清麟,你……没关系吧?请节哀,我知道你跟他私交其实很好,秦警官是个好人……”

      “我要出院。”孰料,李清麟忽然冷冷地提了要求:“我有些事要问看守所的白医生,或许她会知道一些内情。”

      “不行。”季笙秋斩钉截铁道:“你的伤势需要静养。至于秦警官的案子,我们一定会尽早查个水落石出、抓住凶手,让他的灵魂早日安息。”

      “季笙秋。”李清麟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他冷漠地看着她,语气甚是萧索:“我们的‘合作’已经开始了,不是么?难道你们不想早日将‘玫瑰女王’抓捕归案?”

      “你是说,秦警官的死和玫瑰女王有关?难道白医生也……”

      “只是怀疑,但没有证据。”李清麟道:“我知道,你们警方没有证据是无法讯问、调查与案件无关之人的。你们不能做的事情,我来做。”

      “……好。”难捱的沉默过后,季笙秋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我相信你,希望我们初次合作愉快。”

      李清麟目前的状态其实并不适合出院,所以出门之前,季笙秋很细心地要求护士多给他打了葡萄糖和营养针。等坐上警车的时候,李清麟却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季小姐。”他憔悴着一张近乎楚楚可怜的俊脸,带着些许鼻音道:“回去的时候能陪我坐一会儿么?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季笙秋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无助的神情,也从没听过他语气如此软弱、近乎哀求地跟她讲话。恍惚之间,这个文文静静的漂亮男人仿佛又年轻了十几岁,简直成了个象牙塔里的清纯可怜男大学生——这样的请求,她实在无法狠心拒绝。于是季笙秋对着本来应该和李清麟坐在一辆车上的白崇简道:“老白,你先坐前面那辆车回去吧,我陪着他。”

      白崇简并未表示反对。他只是嘱咐了另外两名全副武装的刑警一句:“看好他,安全第一。”

      刑警们沉默着点了点头。临上车前,其中一名刑警仔细地检查了李清麟手脚上的械具,确认没有松动损坏之后才把他押上了车。季笙秋注意到,在这个过程中李清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名刑警的一举一动,但她很快就将怀疑的萌芽狠狠按了下去,按照之前答应好的那样坐在了他左边的座位上。

      从医院到看守所就是从市中心到郊区的路程。百无聊赖地开着窗、望向远处愈发稀少的人烟和愈发开阔的大片林地,季笙秋先是眯着眼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有些好奇地转过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李清麟:“哎,你要跟我说什么?”

      李清麟此时正闭目养神,单看表情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我头很疼,忘了要说什么了。”

      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季笙秋尴尬地笑了笑,没太在意。天气很热,车子里虽然一直开着空调,可还是闷得人喘不上气来。前面开车的刑警已经摘了头盔,后面陪坐的这位也有些受不了了,索性有样学样、露出剃了青皮的脑袋——原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满脸青涩,显然也是才从警校毕业不久的。

      季笙秋的视线在李清麟右边的小刑警身上只逗留了一秒,便又重新落在李清麟本人身上。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白T恤,牛仔裤包裹着两条比女人还细的长腿,露出小半截雪白纤长的脚踝;脚踝上没有做保护措施,冰凉的镣环在它们上面留下了深刻的青紫印记,甚至隐约可见几处不甚明显的结痂:那是被金属磨破之后留下的伤痕。两只手被铐在背后,细瘦的胳膊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态反拧着,然而因为他倚着椅背的缘故,看不到手上的情状。因为他此刻正阖着双眼,季笙秋才得以头一次近距离看清他深陷的眼窝、长长的睫毛——

      又长,又浓,睫毛尖儿微微地向上翘着,衬着他那异常高峻陡峭的鼻梁山根,仿佛深谷中茕茕孑立的胡杨,亦或是溶溶夜色下轻柔翕合的蝶翼。

      他真美。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会让她有这样的感慨。

      季笙秋盯着他形状优美的薄唇,想象了一下此时此刻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脸逐渐有些发烫。正在她陷入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时,李清麟缓缓半睁了眼,水墨似的灰眸斜睨着她:“看够了么?”

      “……”季笙秋摸了摸鼻子,随即大言不惭地怼了回去:“你长得好看,老子多看几眼怎么啦?嘁,蛇蝎美人,心眼儿是针别儿做的吧,小气鬼!”

      “……噗哈哈哈哈!”这回,旁边两个负责押解的刑警终于没忍住,笑喷了。谁能想到有人居然会用“蛇蝎美人”来形容一个大老爷们儿呢?坐在右边的刑警性格本就开朗,加上这两天也跟他们混熟了,竟主动打趣道:“季老师,您这形容还真是挺到位的!确实面若好女、心如蛇蝎!其实真要说他心如蛇蝎吧,着实有些过了,有些个人呐确实该杀……”

      “钟鸣,注意纪律!”当司机的刑警笑是笑过了,但明显是个识大体的,立刻提醒后座的同伴谨言慎行。不过,经她这么一闹,车里原本紧张的气氛却是松了不少——之前那个话多的小刑警主动问他:“哎,你们要喝点儿什么不?这天儿忒热了。”

      “哦,那我请客吧!给我带杯冰红茶。”季笙秋立刻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小刑警:“小钟——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你们想喝点儿什么就买什么。李清麟,你呢?”

      李清麟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渴。”

      “那我随便给你点了啊。小钟,麻烦你给他买瓶丝滑拿铁。”季笙秋自作主张地发号施令道。钟鸣得令,开开心心地正准备跳下车去买,临了却犹豫了一下:“额,季老师……按照纪律我是不能离开犯人半步的,您看……”

      “唉。那我去吧!”季笙秋耸了耸肩,认命地迈出车门,优哉游哉地向不远处的小卖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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