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 箫语（上）（已修） ...
-
“总有些人会给你似曾相识的感觉。”玉明道，“这很正常。”
“诶，你到底叫什么？”韩宿慢慢收回被包扎好的手，突然问她。
“你管我。”玉明臭脸给他，“破事儿多你。”
她把洗成血色的水盆抱屋外去，“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儿上，你这么该的我见一个踢一个。”
“喂——我是为了救小弟那只小猫才破的手！”
玉明没回话，不知道是走远了听不见还是懒得理他。
韩宿坐榻上，驼着背晃脚。
听说“玉明”是个地方，她不说自己叫什么名字，这里的人才这么叫的。
“整天神神叨叨的，怪事儿。”韩宿自己嘟囔，往后躺倒——
“嗷！嘶——”他的头“咚”一声敲在墙上。
他自己摸了摸，“嘿。”
这种傻事他已经习惯了，不在意。
“韩宿，你个兔崽子，腿断啦？”他师父韩剑来大步走入屋里，那帘被他掀的差点儿飞出去。
“啥呀——小爷我只是被那叉扒的树枝划了个手。”
韩剑来看他半晌，英俊的脸上慢慢浮现鄙夷，“你怎么那么傻。”
这才不是那种爱中男女的昵语，他娘的——韩剑来在嘲笑他！
“死老头，真不知道你怎么娶到的梁姨。”
韩宿扭身躺倒榻上，瞅了他一眼，“还好没见师弟像你半点模样，否则他娶得到好女子嘛？”
“师哥。叫我呢？”萧风亭从帘子外面探了个头进来，甜甜一笑。
“哥哥。”席晖拧着浓眉也探头进来看他。
韩宿眼睛一亮，坐了起来，“嘿！快进来！”
萧风亭是韩剑来的亲儿子，至于为什么不姓韩，有段故事。总之几年后要选吉日，重回族谱。虽然从他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韩剑来身边，但有个道士说一定要让他虚岁二十有四才能认祖归宗，说什么摆脱上辈子的冤孽，不然这辈子克死所有人，孤独终老什么什么的，韩剑来听完大惊，宁信其有，干脆捏着鼻子默许不知情的人暂且叫他“萧风亭”。
至于席晖，是个席家的倒霉孩子，从五六岁就被养在韩剑来这里。当时那席老爷只说替他养几年，让韩剑来帮席晖消灾，现在死活联系不上那席老爷，韩剑来真是恼火，心想送的儿子不要白不要！干脆就不再写信去席家了。
不过席晖是个漏风小棉袄。
韩剑来表明心疼之余，心里总有些时候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至于韩宿，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幅德行，本来来的时候还是个可人疼的娃娃……
“唉。”韩剑来慢慢走出了屋子，他还年轻，烂摊子就儿子来收吧——他么，当然就是去找他的夫人了。
他满面春风地摇扇走了，韩宿的笑声被隔绝在帘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傻小子，哭什么！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席晖吸吸鼻子，怀里抱的猫野性难驯，开着嘴露出尖牙，蹬着前腿朝空气乱挠，一个劲儿地想跳出来。
“这只猫捂不热的，为什么不换一只养？”韩宿问他。
但是席晖听不懂“捂不热”什么意思，他听到“换一只”就赶紧回道:“这是杨哥哥送我的……”不能换。
“杨操那小子怎么收买的我小弟？”韩宿不满，“我小弟可不是普通人——”
他继续躺下来，扭弯着身，没有撞到头。
席晖不像正常孩子，他的心思也不与别人一样。他从不护食，有东西会分给别人，要是被抢光了他可能会吸吸手指，也不闹也不说话。他看重的东西叫人摸不着头脑，他可能会为了一个草织玩物和人拼命，但是丟一块金子给他他根本不会接。说白了就是“傻”。
但这可是他的好小弟，他才不给别人欺负！
嗯——杨深诣是他哥们儿，那就允许小弟惦记他吧。
萧风亭面着他躺下来，抬眼看着他。
“干啥？”
萧风亭腼腆笑，又不说话。
“嘴笨。”韩宿捏他鼻子，“哎，师弟，以后你就跟我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占便宜。”萧风亭压住一笑，低声回他一嘴。
“那可是便宜你了，你别不要！”韩宿哈哈大笑。
萧风亭看着他，莞尔自语:“是，便宜我了……”
萧风亭心里有别的心思，他明明觉得自己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韩宿还是不知道。
韩宿闭关出来的时候他鼓起勇气抱上去，明明心跳那么快，他却不知道奇怪，还笑他“跑几步路心跳急成这样真是太弱了”，还哈哈笑了他好一阵。
就像不知道何为情爱一样。
他还做梦梦到了好几回，甚至梦到他们长大了，他们亲密无间，没有距离……
他的心思被韩宿一掌打断。
“喂，发什么呆，盯着我看干啥？”韩宿不小心压到伤处，嘶嘶倒吸冷气。
萧风亭坐起来凑过去看他的手，心疼。他皱眉凶狠看着席晖怀里张牙舞爪的恶猫，“下次你再上树不下来，给我抓到我就炖了你！”
席晖抱着猫瑟瑟发抖，然而只有他瑟瑟发抖——他的猫根本不甘示弱，狠叫一声，戾目应战。
“好师弟，傻小子，居然跟小毛畜牲置气。”
萧风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没有变成京城里面那种纨绔子弟，但是心思单纯，十分稚气，分明已经是十七八的人了，居然还会真的和猫计较。
对哦，是大人了……上个月梁姨给说的那家女儿他也不喜欢，死活不要。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韩宿发呆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来个结果。
萧风亭突然趴上他胸口，“哥哥。”
以前他小时候也这么叫韩宿，长大以后很少叫了。现在这一声没把韩宿叫出什么感觉，萧风亭自己就心若擂鼓，一时间忘记了没话找话的下文。
“干啥？”
“……”萧风亭深吸一口气。
“你心跳怎么那么快？”
“……”更快了。
“哎，心跳总是无端急促可能是种病，你还是给那个玉明神医看看吧，我觉得你总是这样，还是小心为好。”
席晖自己坐在一角看怀里的猫，那猫不知道怎么地，居然乖了，现在在舔毛。
另一边萧风亭突然道:“你在担心我吗？”
“那我要是生病了，死了，你会不会着急？”
“有病呢萧风亭，说什么屁话？”
“哥哥……”他总觉得自己本来后面还有话讲，但是现在直接卡了，脑子空了。
他脑子一热咬上他的脖子去。
韩宿推他，“狗啊萧风亭！你——”
他有只手受了伤，根本推不过他，“混蛋！你要干嘛——”
萧风亭突然离了嘴，只是压在他胸口，近近地看他，“师哥……”
他懊恼自己现在记得了词但是念不出口。
“干嘛？”韩宿低语，那个变得成熟的声嗓入他耳中，他脑子突然涌上热浪。
“干嘛？要打架？”韩宿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凶狠的，他推断道。
萧风亭一下子抿紧了唇，赶紧克制住了，好像也是感到泄气了。
他起了身，什么也不说，坐了一下就走了。
韩宿莫名其妙。他起来挨在墙上，活像瘫了，他扭头看席晖。他的背影看起来瘦小，但是躬着的身子有着少年人的温柔。
他还在一下一下摸着小猫的毛。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韩宿帮席晖摸鱼抓猫，萧风亭对韩宿穷追不舍，席晖站山门前当门面——韩剑来的剑派在四海招新，席晖是功夫最好的——也是这座山上最俊的弟子。
“看他生的——那是个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快来吧，来我们这儿，不亏不亏！”
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挂一面儿照妖镜在胸前，背上还有一把桃木剑。他热情招呼着，真有挺多人笑着进了山门。
席晖席华程全程板着脸挺直着站在原地，口没开过。偶有女子偷笑着瞅他，他发现了时不时会回看过去，颜色淡然无意，却仍惹得她们脸红跑开，就这样稀里糊涂跑入了山门——去接受杨深诣三寸不烂之舌的洗脑，最终很难再下山来。
日暮，人少了，萧风亭和韩宿就靠在山门后面的树下休息。
“干嘛拿他来折腾？要是她们后来发现华程……那岂不是伤害他？”
“放心——那家伙都是个有未婚妻子的人了，谁敢觊觎？”
萧风亭看那边，就见一个女子走过去坐在了席华程身边。席华程低头看她，后来也坐了下来。
“再说，谁敢说闲话，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那是罗萱？”
萧风亭在杨深诣来的时候见过他身后跟着的女子，后来知道她是杨深诣的“义女”。但其实杨深诣也不过比他们大了两三岁。韩宿总喜欢打趣他，拿他来耍。
“杨造那老光棍儿，自己还没娶妻呢就帮华程张罗好了，嘿！”
“你呢？你想不想娶妻？”
“有就娶啊，这还用问？我可自己攒了不少钱呢。”韩宿手里抛着石子，“那些个姐姐们是不错，就是缺了点儿什么。”
萧风亭有点吃醋，也有点好奇，“缺了什么？”
“不知道。”韩宿把石子儿掷了出去，打在那挂镜男人旁边，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是韩大爷就又怂了。
韩宿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提不起兴趣。他这些年下山游历，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子，但他都没什么想法。她们花式投怀送抱，韩宿花式礼貌躲开了。
他是整天上房揭瓦捉鸡逮兔的混蛋，但不是流氓。再说了，往家里带的怎么能够马虎。
不过他也不小了——但是好在他本来就是孤儿，也没什么继承香火的说法。
韩宿突然用手肘捅了捅萧风亭，贼笑道:“诶，萧风亭，我上次看见穆家三姑娘偷偷给你塞帕子了，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娶。”萧风亭看起来很不满意。
“师哥，哥。”萧风亭转过头看他，“你就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韩宿一脸茫然。
“我喜欢你。”萧风亭居然平静说出口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心头撞鹿，韩宿又泼他冷水。
“啊，喜欢就喜欢呗？”
他是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甚至觉得他莫名其妙，总是话头突然接不上前面的。
萧风亭不泄气了，他有些气恼。
他走了。
韩宿扭头看他，心里觉得对他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然而他们都没注意到林丛小道上韩剑来正注视着他们。
韩宿继续转回头看席华程和罗萱，那个照妖镜已经不见了，估计回去吃饭了。
或许是他还年轻吧，这日落西山，他只觉得十分美好，很让他心情舒适。
嘿——那两个敢情不叫是不会吃饭了？
韩宿在太阳彻底落山前朝席华程脑袋边丢了块石子，被他准准接住了。他二人回头看，而席华程的目光准确落到了韩宿身上。
韩宿起身拍拍屁股，往回走了，长声呼道:“回去吃饭——”
他走着长阶，手抬臂往后抱着脑袋，吹着口哨，在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熟悉箫声中惬意地溜达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 箫语（上）（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