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番外 箫语（下）（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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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饭，萧风亭走了，不像往常那样待在桌旁和韩宿聊天。韩宿觉得奇怪，现在这桌上只有席华程，这小子又蹲下身去喂猫，整个人直接消失。韩宿没人说话，吃着吃着就在想萧风亭，想他气什么——应该是生自己的气吧——肯定是！
到底气什么呀？
他回想萧风亭下午走之前说过的话……
喜欢我？
喜欢就喜欢呗，我又没不让。
有病呢一个大男人，喜欢别人还要给人允许啊，这又不碍着我什么事。
喜欢？
……
……
喜欢？
嗯……哈？
……不是吧。
本大爷不够男人吗？
不是吧。好像是。不，肯定是！不然干嘛他要生气？以前他好像也奇奇怪怪的——什么呀这是？
什么破事儿——老头子知道了不揍死我？
萧风亭别怪我，老头子那肯定是第一个不答应啊！对不住对不住了兄弟……
韩宿猛地吃菜。
他抓来一坛酒，咕嘟咕嘟灌它下去。喝完了他去找他家春寒瓮——跑马压压惊。
萧风亭刚洗好澡，头发还是湿的。
他刚才看到自己桌案上的碧玉箫，对着它气愤了一下——当初是因为韩宿说“这家伙还挺好听”他才去学的，现在反倒是吹了个寂寞，给他自己消愁用的——或者消气。
他在想要不要丢了这家伙，反正吹出来呆瓜或者猪脑也是不能听明白的。
屋门被敲了几声，他断了思绪。
“爹？”
“嗯。”
他正在屋中自己纳闷儿呢，不想韩剑来居然来他屋里找他。
“是有什么事儿么？”
“嗯。”
“……”
“……”
萧风亭咳了一声，“爹？”
“箫吹得不错，挺好听的。”
“啊，嗯。”
“……”
“嗯……风亭啊……你……”韩剑来一咬牙干脆一口气叭叭完了，“你跟韩宿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吵架了。”
“别蒙我。”
“……”
“我下午就在你们后面。”
萧风亭抬头看他，这才肯说。
他把头别开，“您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你说你……那韩宿呢？”
他把头别得更开，“他不。”
“……”韩剑来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最好别答应！”
“你怎么能够胡来！啊，萧风亭，我就你一个儿子，你好好的学那些京城纨绔干什么？是我惯的你！再说了，咱家香火还想靠你传下去呢，你这样，你这样怎么行嘛！”
韩剑来把重话吞回去，他不舍得说——其实当初那个道士还跟他说了，萧风亭这胎投的不稳，他上辈子终了已经没有了什么转生的意愿。总之，他来是来了，魂魄不稳，容易失魂，最后折命。所以有什么事，韩剑来都不敢苛责太过。梁氏也怕把他惯坏，好在他自己没有长歪——如果现在这个不算长歪的话。
但是能不算吗？！
他越憋越觉得鼻子要气歪了！
“你娘给你说的那个穆三姑娘，我看挺不错的，你也不小了，早该成婚，是我糊涂，早些年纵着你，不压着你成家。你看看现在，这都什么事儿！”
“早些年也没用！”萧风亭罕见地顶撞他，“我对他本就是自小生情，日渐倾心。爹，玉明神医也说过，有些事情就是命定的，我就是喜爱他，就是不想娶别家女子。”
“再说了，要是你想要孙子，你现在和娘再生一个嘛，以后让他给您生个孙子出来！你还年轻，娘更年轻，再要一个弟弟有什么不可以？”
“你！早盘算好了？”韩剑来手捏的扇子敲在桌上，这是把有玄机的扇子，分量不轻，那“咚”的一声充分显示了他出离的愤怒。
“没门！”
“爹！”萧风亭看他要走，“难道你如果娶不到我娘你不伤心么？”
韩剑来顿住脚步。
“要是也有人拼命阻拦你娶自己最爱的人，你不伤心吗？那样你会怎么做？你会放弃吗？你不会，你也别要求我会！我今天就说了，我就是不会放弃的，哪怕他是个榆木脑袋，我也不会放手，要是他要和其他女人成亲，我也不让！”萧风亭为自己抢口而出的狠话而心脏狂跳。
韩宿跑马回来在萧风亭门外听到了他的话，一时愣住了。
韩剑来是心软了，但他还是不能妥协。他还是走了。他出门看见韩宿，也没怎么，就走了。
韩宿久见一声规矩的“师父”没人回应。
萧风亭站在门后，犟着脑袋，此时此刻像极了席华程。
韩宿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感到不好，他轻咳一声，走进门去。
“哎。”他撞撞萧风亭的肩膀。
萧风亭不理他。
“干嘛嘛？”韩宿缓声问他，“老是生我的气。”
“……”萧风亭掉了一颗金豆。
“……”韩宿震惊。
“哎，萧风亭。”韩宿道，“好弟弟……”
“我才不做你弟弟。”
韩宿听他狠声抢话，道，“你不是我弟弟，那你是啥？”
“华程才是你弟弟，我……我要，我……”
韩宿见他说不全，口衔陌生的话补道:“喜欢……就要在一起，是吗？”
萧风亭含泪抬头看他。
韩宿挠挠头，“就像小弟和罗姑娘那样？”
“你要是……一定想这么做的话……我或许，可以，试试？”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活到现在也没对什么人有过‘喜欢’，其实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想了想你今日下午说的喜欢，我原本以为就是我喜欢小弟，喜欢老杨，喜欢你，喜欢师父喜欢梁姨那种喜欢。”
“后来又想了想，或许你的意思是师父和梁姨，嗯……还有小弟和罗姑娘那样的，我猜得对不对？”
萧风亭一直注视着他。
“我刚才跑马回来，还去问过玉明姑姑，你知道的，她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人说她其实是通神的，知道看命。我也就问了问她……”
“反正，她说，如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那就反过来想，想想我娶哪个女人，我心里愿意。我想来想去，想了好一遍，觉得好像都不太想。她又叫我想一想要是我这辈子都和你待在一起，和你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我愿不愿意，或者讨不讨厌……我想，和你到处耍剑，跑马，去江湖上闯闯，扶危济困，劫富济贫……”
“我觉得呢，我愿意啊，我不讨厌，我可想了，我早就想和你偷溜出去了！师父管那么严干嘛，我们应该趁着还没老就出去干大事儿才是，你说是不是？虽然你时不时莫名其妙生我的气，唉……你要是能改掉就好了，别莫名其妙，闷声不吭，自己生闷气……”
“可你是不讨厌这么做……”
“什么？”
“可你只是不讨厌这么做，你不是喜欢我。要是你以后哪天明白了，喜欢上了哪家姑娘，和别人走了，只留下我和三千淘，那怎么办？你要我去哪里？要我自己回家吗？”
“可她还说，要是我想的话，那这就是我的‘喜欢’了。他说我上辈子有道坎儿没过去，给我整傻了，所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我不明白就不明白呗，你明白就成，你说是不是？”
萧风亭看他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真的？”
韩宿看他有转好的迹象，赶紧加把料，“别哭了……看你哭，哥怪心疼的。”他笨拙地抱抱他。
从前经常抱，可顺手，如今像变了个味道似的，手怎么放都别扭。
韩宿看不得他哭。要是席华程那小子，他本来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小孩子哭那就哄一下嘛。韩剑来……韩剑来才不哭。杨深诣，杨深诣哭，那他就笑他。
萧风亭掉金豆儿，他就有点手足无措，也觉得不忍心看。
那这是不是喜欢？这么特别，应该是吧？
韩宿被缠人的萧风亭强行留宿在他的屋里。
韩剑来不知道他们两个居然转头联合在一起憋大招。
第二日他们就不见了。
韩剑来火震山门。
梁氏劝慰他一番，无果，干脆拉来席华程和罗萱聊天儿。当然，韩剑来也是很忙的，山门招新，他得主持各项事务，他只能派些眼线出去，但是回来的书信都是些“他们去了哪里哪里少掌门很开心”“韩师兄帮少掌门处理伤口少掌门疼晕在他怀里属下觉得他是装的”“他们两个夜宿在山洞里面而且洞口贴了符我们不好进去”之类的，韩剑来越看越心烦，干脆慢慢地就不管了。
不知觉三年就过了，萧风亭已经二十有三了。他只最后发了一封信，催萧风亭明年开春前必须回来，改名换姓，重入族谱。
他们没告诉萧风亭，他们真的再要了一个孩子，还真是个儿子，而且很混蛋，堪比韩宿，关键是他又和小时候的萧风亭长得很像——这让韩剑来对着他的时候心里总有些怪异，就好像，就好像……
嗐，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梁氏反倒很懂得些顺遂天命的话，玉明常和她唠嗑，估计是她整天神神叨叨的，给人叨明白了。
玉明总是闭着眼，慢慢喝茶，虽然年纪比韩剑来和梁氏都小些，但总教他们感到敬畏。
萧风亭和韩宿还真闯出了些名声，江湖上赞他们高山流水，至交表率。
韩剑来:个屁！
梁氏吹茶沫:放宽心，放宽心。
小韩云清爬到韩剑来的背上，手上的玉笛哐哐砸了两下他的头，这小崽子一下抓他头发玩儿，一下双手啪他的脸，一下抓他的领子使劲儿拽。韩剑来不胜其烦。
萧风亭和韩宿今年冬在晋州，他们结识了裴天笑，韩宿这个老酒鬼经常三天两头过去找他嗑花生米唠天唠地，萧风亭本来不爱喝酒，现在也能喝几口了——毕竟太冷了，他真的受不了。
“你说那个穆姑娘成亲了？嚯！还有孩子了？哎萧风亭，你听见了没？”
萧风亭没回应他。他耷拉着眼，拿茶杯倒酒喝，那个酒碗被搁在一边。
韩宿浑不觉怪，没得回应他也不理，看着裴天笑，听他说话，继续吃花生米，喝烫酒。
天色稍晚，他们回客栈，萧风亭一路上闷声不吭，韩宿单方面和他讲了一路。
客栈里面因为靠近年关，没什么人。
韩宿虽然爱热闹，但住的地方他最忍不了有人吵吵到他，就因为这个，他们出来这三年，有过两次，韩宿因为隔壁吵架摔东西，就粗暴地踢门而进，强行介入。有一次还反倒让那两个人暂时握手言和，共同对付他。
道上有人开玩笑说客栈里面见着韩宿赶紧换个店儿。
萧风亭有点头疼，他感觉好热。
韩宿见他杵在门后面，也不过来，“干嘛呢？”他手上解着衣带。
萧风亭走进，黏糊抱上来，一股酒味儿。
“干嘛？”韩宿觉得不奇怪，自己身上肯定也有。
“哥。”
“嗯。”
“哥。”
“嗯。”他解下了衣带，要脱衣服，萧风亭碍着他了。
“干嘛呢，哥要脱衣服，你别缠我。”
萧风亭搂得更紧了。
他忽然吻上来了，他啃韩宿的脖颈，咬他的喉结，还有下巴。
“萧风亭，你发什么疯？”
“你这，装的呢？就这酒——你他娘的都能醉？别蒙老子。麻利点儿滚一边儿去。”
韩宿挣扎着推开他的脑袋。
“别挨老子。”他脱下外衣，坐榻上除鞋袜。
萧风亭猛地欺上，搞得他一下子天地翻覆，撞晕了眼。
韩宿这才看清楚他脸上双颊还有眼皮子都上了一层薄红，最明白的就是他已经红透的耳朵。
“你不是吧，真的喝醉了？我槽啊，萧……啊！你……”
窗外大雪忽来，旧巷道，旧风景，旧事演。风雪攻势不曾削减，然而风向已变。声响渐渐变得塞闷而欲溃，合着的窗户慢慢地就有些不紧实，大有被风雪豁开的势头。一如既往的不停歇，一如故旧的风卷雪——那声音变得或抑或扬，风雪与这纸窗的攻守变得局势明朗。
此方终于失守，清晰的景色终于透进来，破了的窗户纸连喘‖息声都有了双方有关的意味。
韩宿夜半做了个长梦，他梦到他和萧风亭到处走，走南走北，走东走西，有个人吼着告诉他“这就是一场梦”，韩宿就醒了，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风亭睡在他身边，还没醒。
韩宿坐了起来，“嘶——”
“他娘的，痛死老子了。”他又睡了回去，重新钻回暖和的被窝，与萧风亭对面，看了一会儿，又睡着了。这回梦到了韩剑来追着他喊“你怎么能和萧风亭在一起”，他在梦里依旧大不敬——
“嘿，老头儿，我不管，你爱咋地咋地，反正这个人我要，我偏要，我就要。本大爷就，是，要——”
腊月晋州，寒风夹雪。
韩宿喝了酒，很快能暖身，萧风亭在雪野里跟他不上。
韩宿觉得心里头十分畅快，他喜欢拿雪砸萧风亭，他特别喜欢等他快追上的时候啪一声砸他胸口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特别好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风亭，傻瓜，惊天大傻瓜！垃圾啊萧风亭来到这里跑不动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宿一路往山上去，萧风亭觉得他们对这地方陌生，可能有危险，想劝他回去，韩宿偏是一头往上冲。
他们远远地看到一个平坦的雪地，不远处有个坡，韩宿慢了下来，萧风亭累了，什么话也不说了，提步跟了上去。
韩宿停了下来。
“我觉得，这里应该有个屋子。”他没头没尾地道。
萧风亭居然也没有问为什么，他也跟着静静站在这里。
良久，他“嗯”地回答一声。
“以后我们来这里建个屋子怎么样？”
韩剑来说过韩宿总是想什么是什么。
萧风亭心里却从不觉得他的想法突然，他听到他想什么，他就和他一起做什么。
“好。”
韩宿挂手臂在萧风亭肩膀，咬他冰凉的耳朵，凑头看他。
“要跟我姓了，高兴不？”
“高兴。”
“跟我跑马，高兴不？”
“高兴。”
他们在风雪中交颈昵语。
萧风亭亲吻他，“哥，以后还要跟我这样下去么？”
“要，就这样下去。”
他或许还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呗。
知道这样就足够了。
不知道又怎么了，韩宿又开始跑起来，萧风亭又继续追起来。韩宿呼呼哈哈的声音夹在风雪里面，生机尽显。
那片曾留他们脚印的地方，风携雪吹向他们没入林中道口，好像是欢送，也好像是期待。
不知怎么，林中好像有箫声，似是何处乡音，如幻如故，如朝如暮。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番外 箫语（下）（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