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一梦》丹楠

13、破戒

　　（第十一章上）

　　半夜12点，狐青盘腿坐在床上。

　　他盯着手中的资料，觉得十分糟心。

　　全国中学生十项全能竞赛？开什么玩笑。

　　真的有人可以全能？

　　这十项差不多就是从初中第一天就开始学习的十项科目，但是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够做到完全不偏科呢？

　　所以这比赛才有组队功能！他的脑子嚷着。

　　“滚尼玛。”他嘟囔着，“能跟谁组队呢？”

　　这人，得和他很熟，得文科爆炸性地牛x，不能和他抢理科，不能和他抢体育，还不能和他经常产生分裂性意见。

　　这样的人上哪儿找？

　　你忘了么！他的脑子大叫一声，令狐昆！

　　狐青：“……”

　　白天令狐昆把资料举到他鼻子下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甩脱过这个烦人的声音。

　　论，什么叫“不能和他经常产生分裂性意见”。

　　你跟他和好嘛！他的脑子嚷嚷，比赛第二，友谊第一！

　　嗤，你开心就好。

　　令狐昆倒是向他发出了组队邀请。

　　当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巴掌拍在了同桌手上。

　　我？跟你？组队个大头鬼。

　　令狐昆倒也没灰心，执着地告诉他，再想想。

　　狐青：“不不不，你死了这条心，不可能的。”

　　令狐昆：“再想想。”

　　狐青：“不，你听我说，我们俩合作是天方夜谭。”

　　令狐昆：“嗯，再想想。”

　　狐青：“我们俩缺少磨合的时间，还经常吵架。”

　　令狐昆：“没事，再想想。”

　　狐青：“高三时间太紧张了，怎么可能参加竞赛！”

　　令狐昆：“有时间，再想想。”

　　狐青：“……”

　　令狐·复读机·昆：“晚上，你再想想。”

　　再想想，再想想，再想想。

　　令狐昆仰头斜靠在对面床下方的书桌上，深邃的双眸盯着他。

　　你想好了么？他好似在问。

　　狐青没好气地把资料往床上一扔：“不可能，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死了这条心。”

　　令狐昆眯起眼点了点头。

　　“没事，”他说，“别死心，再想想。”

　　我们的合作本来可以很好的，狐青同学。

　　别告诉我你不愿意。

　　狐青闭起眼，躺倒在床上，翘起二郎腿。

　　“给我一个理由。”他做了一次深呼吸。

　　“文理互补。”令狐昆拨弄着桌上的试卷。

　　“不够好。”他双手枕在脑后。

　　“学习伙伴。”令狐昆弹了弹桌面的灰。

　　“不够好。”他扁了扁嘴。

　　“身为同桌。”令狐昆又试一遍。

　　“还是不够好。”狐青长叹一声。

　　令狐昆双手斜着撑住了腮。

　　紧蹙的眉尖舒展开来，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

　　窗外一点月色滑过眉宇，映落在静邃的乌眸中。

　　今生他本不打算破戒。

　　不打算说出这几个字，也不打算碰见这个人。

　　不打算和他建立如此的关系，也不打算让自己孤冷的心间多一束光。

　　他本立誓此生怎么开始，便怎么终了余生。

　　不知人生为何如此冷漠，也不知自己为何作出如此选择。

　　那天一袭黑衣，悄然在少年身旁落座。

　　灯光蒙着清亮的琥珀，跳跃着点点银光。

　　少年一脸不悦与嫌弃，但仍可以在转身映下的清瘦侧影中，看出某种犹豫和挣扎。

　　内心世界从此便纠缠着不同寻常的情感。

　　他问过自己为何不做身旁这千千万万的普通学生，任由每天的生活被琐碎和欢笑填满。

　　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吃惊。

　　不愿意。

　　他本愿恪守誓言，少言寡语，一生孤冷地追随月亮远去。

　　但自从那天，他再问一遍，得到的答案却变了。

　　他说，十八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生命中缺少的那份拼图，悄然落下。

　　也许他可以试着，慢慢睁眼，任随身旁少年的手，叩响心灵的门。

　　他说，现在，他愿意。

　　愿意在生命中，缓缓地，犹豫地，引进另一个人。

　　他相信这些都是命中注定，所以，少年也是命中注定之人。

　　他愿意尝试。

　　于是，他破了戒。

　　微挑剑眉，嘴角掠过瞬时即逝的笑容。

　　“我们组个队。”他沉声，一字一顿。

　　狐青盯着天花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融化开来。

　　其实，他们也没有共同经历什么。

　　每天早上的罚站、补觉，每天晚上的做题、熬夜。

　　似乎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习惯。

　　过去的这一个月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好。”他说，“我和你组队。”

　　一锤定音。

　　令狐昆笑了一声。

　　声音回荡在空冷的夜晚中。

　　清冷，凛冽，尾音拖着淡漠的调子。

　　但是，真的很好听。

　　***

　　第二天早上，狐青站在校门口，在寒风中瑟缩着熬完了一个小时。

　　“喂，令狐，”他裹紧着校服外衣，声音有些许模糊地从领口传出，“我们要不要给马云申请一下，别遭这个罪了。”

　　“随便。”令狐昆耸了耸肩，“但是——”

　　“他不会同意。”狐青顺嘴接道。回忆起那天的那出戏，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马云这一辈子能摆脱掉那天的心理阴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宽恕？

　　痴人说梦，呵呵。

　　令狐昆不经意间从眼尾瞟去，只见身边的狐青全身上下抖成筛糠。

　　“……”他顿了顿，“有那么冷？”

　　“不知道，”狐青不满地嘟囔，“这不才刚秋天么，怎么就阴风阵阵。”

　　他快速地搓着手，试图暖和起来。

　　令狐昆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件薄外套，随意地搭在双肩上。敞开的领口里，隐约可见黑色的长袖衬衫。

　　上面还跳跃着金色的斑纹。

　　狐青转过头来一瞥，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你是怎么做到不冷的？”他搓手快搓掉一层皮，“还是你装的？”

　　令狐昆摇摇头：“不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

　　他生来就注定与风雪为伍，所以对冷寂浑然不觉。

　　他想，他需要一束炽热的光照进他的生活。

　　这束光是谁，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候选人。

　　他加快脚步，推门走进F栋，暖风扑面而来。

　　身后门扇一闪，狐青走进来，立刻打了个寒颤，然后开始上蹿下跳。

　　活像只鸭子。

　　还是烤熟了的。

　　令狐昆：“？”

　　狐青一边慢慢地朝电梯跳去，一边解释道：“温差太大，有点受不了。”

　　令狐昆瞧着他鸭子一样扑腾着手臂，既可笑又可怜。

　　于是走过去，主动帮他摁下了电梯。

　　接着回头用不屑和怜悯混杂的眼神看着他。

　　“坐电梯了。”他提醒道。

　　狐青轻描淡写地笑笑：“别担心，我现在都不怕了。”

　　是啊，毕竟自己都在尚济中学呆了一个月了。

　　转眼一个月，就这么从他眼皮底下溜过。

　　“什么时候月考？”他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

　　令狐昆略想了想。

　　电梯“叮”一声打开，他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两扇门。

　　“过两天吧。”他决定道，自己长腿一迈跨进了电梯。

　　狐青愣愣地站着，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对学校的安排充耳不闻。

　　这是高三学生的态度么？

　　他有点晕眩地走进电梯，六神无主地盯着玻璃窗外。

　　出乎意料地安静。

　　令狐昆忍不住侧过头，朝着少年沉默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从肩上披下的头发似流水般散乱。

　　忽然有一种想伸出手捋捋的感受。

　　像蚂蚁在爬，痒痒的。

　　于是蚂蚁被他……强行摁死在内心深处。

　　那该会多尴尬，他警告自己。

　　令狐同学，你不要以为自己昨天刚刚和这位走近了一点，今天就可以试探他。

　　……说不定目前都没有啥可试探。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到达顶层。

　　电梯的“叮”把狐青振出了白日梦，他不紧不慢地走出电梯，等着身后的令狐昆。

　　“今天是要递交比赛报名资料么？”他问。

　　手指不自觉地环紧了沉甸甸书包的背带。

　　“是。”令狐昆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随意斜挎的单肩包。

　　狐青下意识舔舔双唇。

　　“……走吧。”他努力打消心中的顾虑，朝走廊深处迈去。

　　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叩响了门。

　　接着一阵礼貌性的停顿，最后便推开了门。

　　……自己却闪到一边阴影里，还对令狐昆疯狂地打起了手势。

　　令狐昆：“……”

　　这是害羞了还是咋地。

　　害羞？噗哈哈哈。

　　身旁的这个小无赖还会害羞？

　　他无所谓地仰起头，快步走进教室。

　　身后却多了一条叫狐青的尾巴。

　　尾巴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他猛然在自己的那一排停下来时，差点猝不及防撞上他。

　　尾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令狐昆：“自己不看，要我说。”

　　尾巴灰溜溜地落座，他也紧随着坐下。

　　马云在讲台上敲了敲戒尺，一脸严肃地指着他，皱着眉谴责道：“你，令狐昆，你怎么又不穿校服？”

　　令狐昆掩面打了个哈欠，斜靠在椅背上。

　　这又不是第一天了，装什么装。

　　“下次注意。”他面对全班目光，举起手懒懒地回一句。

　　我陪你玩呗。

　　全班哄然大笑起来。

　　马云看上去很生气，清了清嗓子道：“你的报名资料呢？”

　　令狐昆没想到这么快，竟然真的有些懵住了。

　　过了半天，才伸出手推了推正睡着的同桌，轻声：“醒醒。”

　　狐青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了揉眼。

　　“什么？”他带着睡意仍浓的声音道。

　　令狐昆没有说话，伸手翻找他桌肚里掏出刚刚囫囵塞进去的书本。

　　拿出了那份五彩缤纷的资料和报名表。

　　狐青原本潇洒凌厉的字体有点潦草，看得出来是昨天晚上在床上临时写的。

　　这人还在床上放支笔？

　　他掏出自己的报名表，冷静地起身，走上讲台。

　　“老师，”他看着马云的眼睛，双手一递。

　　马云没想到他真报，愣了几秒才接了过来。

　　“你队友是谁？”他翻着报名表随口一问。

　　然后手上动作猛地一顿。

　　就在那同时，令狐昆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

　　“狐青。”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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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金句1出场
下章见~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