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一梦》丹楠

11、惩罚

　　（第十章上）

　　晚上，月亮嵌在天幕里，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盯着人死活不放。

　　狐青端坐在窗前，苍白的月光抚过苍白的脸颊。

　　“同志啊，要是这件事被令狐昆抖出去，你今生今世就可以不用见人了。”

　　秦瑟一语中的。

　　真尼玛嘴欠啊，狐青想着，有一种想扇他嘴巴子的冲动。

　　“按你这么说，我就不这么干了呗。”他懒懒地拖着调子，“反正也丢人现眼。”

　　“我没这个意思。”秦瑟顶着一张欠揍的脸，“不这么干，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这话倒是对的，因为狐青绝对打不过他同桌。

　　他皱眉看着窗外。

　　“时间快到了。”身后的秦瑟提醒道。

　　废话。

　　时间对于不想让它过快的人来讲，总是过得很快。

　　狐青叹口气，随手捞起衣服。

　　“如果今晚我活着回不来，你……记得给我收尸。”他立下遗嘱。

　　“你倒是滚吧，哪儿踏马有那么严重。”秦瑟打开门，示意他抓紧时间，“你又不是踢断了人家脖子，还磨叽个啥。”

　　狐青心想踢断了人家脖子那还得了。

　　人家冤魂复活把他一脚踹到地狱。

　　他侧身钻出宿舍门。

　　寒风刮起衣服的一角，他不禁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夜色远处，13号宿舍背着月光立在校园里。

　　风穿过周围的草丛，发出长啸。

　　他文科词汇并不发达的大脑里立刻蹦出一个词。

　　鬼影幢幢。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水洼里小心地蹚着路。

　　离13号宿舍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举起一只微微颤抖的手。

　　指关节叩上冰冷的门面。

　　门蓦地吱呀一声。

　　“啊！”

　　狐青脚下生风，一下往空中蹦了八百尺。

　　他瞪大着惊恐的双眼：“谁？谁？！”

　　风在背后呼啸而起，刮得他背后一阵阵直冒冷汗。

　　衣角卷起，旌旗飞扬似的哗哗响着。

　　远方传来了一缕戚戚笑声。

　　在惨淡的月色中席卷而过。

　　狐青下意识地去摸兜里的手机。

　　糟糕！

　　落秦瑟宿舍里了！

　　转头落荒而逃的念头被他咬咬牙扼杀在摇篮里。

　　面子大于天。

　　“就是个……g-g-g-g-鬼嘛，还能……杀了人不成。”他全身抖成一团给自己鼓劲。

　　刚刚念完。

　　就觉得脖颈上的汗毛唰一下地直立起来。

　　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窥测着他……

　　他慌里慌张原地转了一圈，眼神扫过周围阴森森的场地。

　　树投下高大威严的黑影，互相交叉，好似密不可分的罗网。

　　而狐青就是那只被圈在网中的苍蝇。

　　救命。

　　眼尾瞥到一抹白光。

　　他猛地旋过身。

　　又是那遥远的笑声钻入耳中。

　　条件反射的反应比他快。

　　他双手迅速护住头，跌在地上快速打了个滚。

　　凉丝丝的露珠在背后挂着，他不禁打个寒战。

　　半夜，偌大的校园，好冷，好吓人。

　　一所重点高中，半夜三更的，搞起了闹鬼。

　　他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又谨慎地拂去衣服上的露水。

　　一片死寂。

　　他疑惑不解起来。

　　这鬼这么快就闹够了？不像鬼的风格啊。

　　变化就在那么一刹那间。

　　背后，狂风突然拔地卷起。

　　他条件反射张开口，尖叫从嗓子里嚎了一半——

　　便感到一只冰冷的手锁住了自己的喉咙。

　　指尖还顺便压住了喉结。

　　氧气供应瞬间断掉。

　　狐青疯狂挣扎起来，试图转身面对自己的攻击者。

　　却没想到对方比他还要灵活。

　　永远只看得到一抹黑影，一闪便逝。

　　视野开始渐渐模糊，大脑运转得越来越缓慢。

　　这是一秒钟……还是一世纪。

　　他有点分不清。

　　膝盖软了下来，直愣愣跪在地上。

　　他迟钝地举起胳膊，掰着喉咙处越锁越紧的手。

　　细若游丝的气息从嗓子里勉强挣了出来。

　　“饶了……我吧。”他艰难地说，“再也……不敢了。”

　　背后的身影也随他半跪在了地上，却并没有放松手的力量。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简短的一个字。

　　“哦。”令狐昆说。

　　狐青：“？”

　　“但是，不饶你。”令狐昆顿了顿，又接了一句。

　　狐青：“？？？”

　　手的力量骤然放松，身后的影子轻盈地跃开去，站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

　　狐青揉着发红的脖颈，干涩地咽了口唾沫。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刚刚是你？”他摩挲着喉咙，声音有些沙哑。

　　“嗯。”令狐昆头也不回，“这是惩罚。”

　　狐青欲言又止。

　　“……哦，是惩罚啊。”

　　所以你就要大半夜的闹个鬼然后把人活活掐死？

　　你是不是对惩罚有什么误解……

　　他满心愤怒又满心委屈。

　　“你刚刚差点闹出人命来，万一把我弄死了你怎么赔？”他怒声质问。

　　“随你便。”令狐昆耸耸肩回答，“你说了算。”

　　狐青差点被他气噎死过去。

　　我都死了我说你个大头鬼！！！

　　“行行行，你厉害。”他噎了一会儿道，“但是……”

　　“但是什么？”令狐昆斜着眸子瞟了他一眼。

　　“能不能不要有下次了。”狐青瘫着一张苦瓜脸。

　　“我……那啥，我怕鬼。”他用蚊子似的声音进一步解释道。

　　令狐昆：“……哦。”

　　“那……我今晚还是去秦瑟那儿借一宿吧。”狐青叹口气，“6点还要起来罚站呢。”

　　令狐昆从兜里勾出手机，亮屏看了看时间。

　　“现在3点。”他沉默了一会儿，板着脸把手机放回兜里，“你还睡？”

　　微挑的眉和抿紧的唇，满脸都写满了两个大字：

　　猪啊。

　　“那还能怎么样。”狐青朝着校园挥挥手，“今晚不睡，明早我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时候，你得扶我起来。”

　　令狐昆难得地被他怼住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先回宿舍。”

　　狐青：“？”

　　回什么宿舍？

　　令狐昆：“？”

　　他迷惑不解地举起手指了指身后的屋子。

　　“你的意思是……回13号宿舍？”狐青试探着问道。

　　令狐昆：“……还能去哪。”

　　这人今晚被自己一吓，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我要不还是去秦瑟那里睡吧。”狐青一脸小心翼翼，“那个……先走了啊。”

　　嘴上说着先走，脚上却没动分毫。

　　令狐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是在怕……自己生气啊。

　　突如其来的恍然大悟感觉像一股湍流，冲昏了头脑。

　　他沉默两秒，嗤笑一声。

　　狐青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晃了。

　　“你……你刚才笑了？”他难以置信。

　　说完又想掌自己的嘴。

　　□□问题。

　　令狐昆顿了顿，果然看起来有些许不爽。

　　一丝烦躁掠过眉间。

　　他一言不发地抬起脚：“快点。”

　　劲瘦的手腕干脆利落地把钥匙往锁里一插，快速拧了两下。

　　门轻轻飘开。

　　狐青慢慢往里走，心里有些忐忑。

　　两个人此刻挨得很近。

　　对方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

　　砰，砰，砰。

　　格外清晰。

　　他的喉结轻轻地滑动。

　　手指不自然地蜷紧。

　　冰凉的指尖划过喉咙的感觉仍然停留……

　　他打了个寒战。

　　同志你想什么呢……啊？！

　　旁边的令狐昆此刻也不好受。

　　心跳有点飚。

　　室友淡淡的琥珀色眸子晕着一层雾。

　　他别过脸去，刻意清了清嗓子。

　　狐青一愣，猛地转过头来。

　　两个人的眼神对上了。

　　我x，狐青想。

　　脸顿时烧的跟火一样。

　　有点仓皇地迈进了宿舍，还一个不小心把衣架碰倒在地。

　　令狐昆咬了咬上嘴唇，也随后几乎是连走带跑地进屋，顺带把门关上。

　　叹了口气，弯腰也把衣架捡了起来。

　　顺便细心地把一柄歪了的钩子扶正。

　　嗯……还有点歪。

　　他用一根手指拨弄着钩子，迟迟没有转回头看狐青。

　　冷冷的铁钩贴着皮肤。

　　两个人就这么在尴尬的沉默中立着。

　　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安静。

　　真的好安静……

　　安静的有点瘆人……

　　这气氛不大对劲呢……

　　“呃——”狐青终于憋不住了。

　　“我——”令狐昆同时张嘴。

　　他们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都讪讪地闭了嘴。

　　这下可好，屋里的空气里都带了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狐青：“……”

　　你不是要说什么么？

　　令狐昆：“……”

　　你先说。

　　大眼瞪小眼。

　　令狐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跟你沟通怎么这么费劲？

　　“那个……要不先休息吧。”狐青局促不安地打破了沉寂。

　　“不。”令狐昆短暂地闭闭眼，“太晚了，干脆别睡。”

　　他缓步走到自己的桌前。

　　狐青挠了挠后脑勺，也跟了过来。

　　“你，”令狐昆点着桌上厚厚的书沓，“欠我这个。”

　　狐青凑过脸去一看。

　　直起腰来的时候，他没忍住差点爆粗口：“我次——哎我说，同志，你刚刚把人吓得半死，然后你还想让我做——让我做——”

　　他气愤得说不出话来，愤怒和委屈的词句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最后才涨红着脸憋出一句：“五三？”

　　“——还是英语？！”

　　想弄死我用不着这个！毒药就够。

　　令狐昆转头就看见狐青顶着一脸“誓死不从”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还能对我怎样？

　　真杀了我不成？

　　“手给我。”令狐昆沉默半晌，向他伸出一只手。

　　狐青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有些迷糊。

　　他将信将疑地把左手放入令狐昆温暖的掌心中。

　　然后就不温暖了。

　　五分钟后，狐青拼命憋着打转的眼泪花儿坐在桌前埋头写题。

　　[你可知我原来多少的期盼多少的渴望现在都成了炮灰.jpg]

　　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满肚子屈辱无处倾诉！

　　满肚子疼痛无处诉苦……

　　背后还站着一位虎视眈眈的督战者，一只手威胁性地搭在他左肩上。

　　他偷偷往后一瞥，就被那冷若冰霜的脸吓得赶紧转回去。

　　我手好疼。

　　我手好疼！

　　你赔我左手！！

　　他内心无力地发出濒死的呼唤。

　　玛德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前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遇到了这个令狐昆。

　　他有一种感觉，他的同桌/室友/学习伙伴如果身陷四面楚歌的绝境，那绝对会瞬间让项羽羞愧得无地自容。

　　面对敌人唾沫飞溅的威胁。

　　令狐昆只会说：“哦。”

　　然后一拳把对方揍成豆腐渣。

　　万世不得重生。

　　也是奇怪，放在肩上的那只手如同一针兴奋剂，他熬了一整夜也不觉得困。

　　凌晨5点半，他活动了下右手关节，放下笔。

　　“令狐昆，”他说，“换个衣服，咱们走吧。”

　　背后没声。

　　他转头看了看肩上的手。

　　怎么感觉有点像鬼片……

　　喂喂，别自己吓自己啊……

　　他壮了壮胆，轻轻拍了拍令狐昆手背。

　　手猛地一缩。

　　苍白的皮肤抽搐着。

　　“啊——”狐青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吼什么吼。”令狐昆微微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手陡然松开了。

　　哦我去……

　　原来是你。

　　狐青后怕地摸摸砰砰乱跳的心脏，愤愤抱怨道：“一晚上吓我两次，人都快被你吓死了。”

　　令狐昆没有回答。

　　布料的摩挲声响起。

　　“干什么呢。”狐青把右手往椅背上随意一搭，转过头。

　　然后又犯了一次心脏病。

　　因为……令狐昆他……

　　正在脱上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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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归了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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