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一梦》丹楠

10、梦回

　　（第九章下）

　　令狐昆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伸手捞起一本语文练习册。

　　“我勾题，”他轻轻挑眉，“你来做。”

　　“我先勾题，”狐青夸张地模仿着他的语调，另一只手举起一支笔，“你先来做。”

　　令狐昆：“……”

　　情绪波动这么大……是不是有毛病。

　　他皱眉歪头打量着那本练习册，心里有点想吐。

　　然后就感觉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击中了脚踝。

　　他脚下一滑。

　　条件反射般伸出双手。

　　砸向地面的那一瞬间，钻心的痛楚从右手腕骨上射来，瞬间蔓延到全身。

　　他半边身子瘫在地毯上，右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悬在半空。

　　两道锋利的剑眉紧紧地扭缠在一起。

　　翻腾澎湃的黑眸痛苦地眯成一条缝。

　　没有血色的嘴唇使劲地抿成一条线。

　　低低的呻|吟声从没咬紧的牙关中溜了出来。

　　“先做我的，”狐青在头顶上冷冰冰地说，“有意见？”

　　“你……踢的？”令狐昆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一丝粗糙。

　　“你先做我的，还是我先做你的？”狐青一字一顿。

　　“拉我……起来。”他哑着嗓子。

　　头顶上方有一刻的沉默。

　　然后狐青就蹲了下来，双手抓住他的腋窝，力气一爆发把他拉了起来。

　　松手的时候，令狐昆脚下没站稳，跌了一下。

　　右手剧烈地抖着。

　　狐青的眼睛落在了扭曲的手腕上。

　　眼珠顿时瞪大。

　　“你——你受伤了？”他惊恐起来。

　　“是不是……”令狐昆艰难地喘了口气，“你踢的。”

　　“我不是故意的！”狐青的头猛地摇着，“我只是——呃——踉跄了一下！”

　　“先做你的。”令狐昆闭了闭眼，“别再……踉跄。”

　　“不行！”狐青焦急，“得先送医院！”

　　“没事的。”令狐昆按压着自己的痛苦，咬紧牙关，“不用。”

　　“我不管！”

　　此刻的狐青像一个倔强的孩子，急不可耐地抓起令狐昆的右手：“不，我说你，走，走，快走啊！”

　　伤口被牵动。

　　无声的尖叫从他的喉咙里挣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袭上脑袋。

　　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浪。

　　视野逐渐缩小，逐渐狭窄。

　　“不走，”他勉强道，“不用的……”

　　他的身体摇晃着向后倒去。

　　眼神中出现了星星。

　　一闪一闪的。

　　从很远的地方，他听到狐青在惊恐地呼唤他。

　　他听不到了……

　　听不到了。

　　他颤抖着呼出最后一口气。

　　然后再次失去了意识。

　　***

　　呵。

　　有一个喜欢动不动就失去意识的舍友是什么样的感受？

　　由狐教授来给你解答。

　　他坐在令狐昆躺着的沙发旁边的椅子上，充满怨恨地盯着这个人。

　　你长点心吧。

　　能不能少让我累成狗？

　　我每天不因为把你拖到医务室而喘几口气你少活十年是不是？

　　校医挺先进，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手崴了而已，——但是狐青还是担心的不得了。

　　打好石膏，这人竟然还睡得跟死猪一样醒不过来。

　　狐青举起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就像拍在一坨棉花上。

　　没反应。

　　此时此刻令狐昆在梦境里，已经被吓得醒不过来。

　　他梦见自己在无垠的草原上，野草齐腰。

　　刺骨的寒风在周围穿梭，被锋利的草边割得零零碎碎。

　　每一条被割破的风魂都呼啸着穿过草丛。

　　周围的野草舞动着，四周都有冷风迎面扑来。

　　它们试图拔地而起，白色的草根露出地面。

　　像尸骨未寒的死手，惨白地扯出地面。

　　都向着他扑来。

　　他试图奔跑。

　　但是双腿却被紧紧缠住无法甩脱。

　　他挥舞双手向远方抓去。

　　却好像只抓住了梦境。

　　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

　　缠着绷带的白云漂浮在天际。

　　一天宝石般的湛蓝被狰狞的云朵遮拦得狼狈不堪。

　　他的手掠过轻如缥缈的雾气。

　　散布开来的一缕缕迷失方向的青雾像迷茫的孩子的手。

　　枯萎的手指无力地蜷缩。

　　尖叫。

　　声嘶力竭却又悄然无声。

　　冰冷的雨滴打在仰天的脸颊上。

　　顺着颌骨，在下巴上聚成一串水珠。

　　晶莹剔透地飘下来。

　　在布满水洼的草地上，激起一圈泛滥的澜漪。

　　扩散开来，一圈又一圈，一圈套一圈。

　　无穷无尽地延伸出去，——延伸出去。

　　天地随着那水波渐渐紧缩起来，压缩，收缩。

　　波纹的边缘颤抖着、晶莹着触到了天幕。

　　地平线如同一束光。

　　猛地收缩！

　　收缩成一个压紧的光点，接着突然炸裂开来！

　　吞噬。

　　天地旋转。

　　黑暗。

　　他浑身一个机灵，陡然睁开眼睛。

　　一转头，看到了狐青。

　　一只因为生气而眯成缝的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令狐昆没控制住，眉毛一挑。

　　狐青不耐烦地“呵”了两三声说：“你有病啊。”

　　他有点烦躁，还有点担心。

　　打他打了那么多次都没有醒。

　　急死人啊。

　　“有啊。”令狐昆斜躺在沙发上，转过一点身，“这是证明。”

　　他举起吊着手腕的右手。

　　狐青：“……”

　　刚刚放下的吊起的心此刻又狂跳起来，血液在耳边喷涌。

　　“我想打死你。”他干脆摊明白了，“可以么？”

　　“不可以。”令狐昆仍然吊着手腕，嘴角微翘，“右手断了，没法还手。”

　　他顿了顿。

　　悄悄打了个寒颤。

　　狐青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他迟疑着说。

　　对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憔悴、有些寒冷。

　　就像松影下的冬夜寒泊。

　　眼皮眨下，短暂地掩盖了黑眸。

　　对方背过脸去。

　　“没有。”他很明显地在努力控制自己，“我没事。”

　　“我信了。”狐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肯定没事，你什么时候有事过。”

　　令狐昆用左臂撑起自己的身体：“走吧。”

　　“拉我一下。”他说。

　　狐青：“好吧……。”

　　他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对方。

　　对方慢慢地用力，脚下有点软地站了起来。

　　狐青有些不自然地抽回了手。

　　冰凉的舌尖扫过嘴唇。

　　令狐昆缓缓放下右臂，紧贴着身体。

　　他捏了捏眉心：“辛苦你了。”

　　两天生一次病，这是不是有点太过窝囊。

　　“我们……”他开口。

　　“能不能别打了。”狐青接嘴。

　　他走到医务室门口打开了门：“我也有点累了。”

　　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我错了好吧。”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俩不应该吵的，一天做一科的练习册。”

　　“哦。”令狐昆觉得狐青把话都给他说完了，干脆只耸耸肩，沉默。

　　“我跟阿姨说了你一醒就走。”狐青把这门看着地面，“现在都晚上七点了，你今天晚上估计是睡不着了。”

　　“肯定。”令狐昆点头。

　　他迈步走到门口，斜身擦着狐青出了门。

　　两秒钟后门在他身后沉重地撞进门框。

　　狐青快步走上来。

　　“你还在生气。”他的嗓音有些低沉。

　　“没有。”令狐昆没有看他。

　　狐青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对不起。”他很认真地说。

　　音尾有一点小小的颤抖。

　　几乎不能发觉。

　　但是令狐昆听到了。

　　他转过身，终于抬眼看着他。

　　“我没生气。”他一字一顿，眸子深沉而平静。

　　狐青和他就这么相对而视。

　　“你写不了字了。”他眼睛里有难以捉摸的情感。

　　令狐昆抬起右手看了看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的手腕。

　　“也是。”他冷静地说，“右手不行。”

　　“那你怎么写作业？怎么做练习册？怎么备战高考？”

　　狐青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但是他却必须咬牙忍着泪水。

　　大男子汉不可以哭。

　　特别是不可以在这位面前哭！

　　x尼玛的有病！

　　如果面前的这位因为他而高考砸掉……

　　他想想就一阵冷汗。

　　主要是踢令狐昆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就是那种背后一冷，接着感觉自己的神经就……就冰冻住了。

　　他感觉一阵血冲上了头脑，冲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判断。

　　肾上腺素飙升？

　　不像啊。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

　　“没关系的。”令狐昆眉尖微蹙，“走吧。”

　　见狐青没动，他小小地挥挥手：“我累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楼，迈着急促的步子走向宿舍。

　　“对了，”他看着前方说，“今晚别回。”

　　狐青翻译了一下，然后背靠着玻璃门，缓缓顺着它滑下。

　　令狐昆对他说，今天晚上，你别回来。

　　具体是什么原因，狐青心里十分清楚。

　　今天自己的一句“饿了”，让他在电梯里因为自己的尖叫丢尽了脸，被踢了一脚摔断了右手，还浪费了五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该怎么办？

　　狐青轻轻咬着下嘴唇。

　　要不……这样。

　　十分钟后，他苦着脸敲开了秦瑟的宿舍门。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他求道。

　　看着秦瑟一脸“？”的表情，他叹了口气。

　　“我让令狐昆折了右手。”他言简意赅地说。

　　秦瑟倒吸一口冷气。

　　“你准备怎么做？”他问。

　　狐青深吸一口气。

　　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闪烁的光。

　　眉尖挑起一脸委屈的表情。

　　他想着当年令狐昆在电梯里为他包扎伤口的情形。

　　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准备人生第一次放下所有的面子。

　　他艰难地开口。

　　“负荆请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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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50个队的比赛
我和我搭档进了32强
现在还在继续比赛
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