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木易瑜岫

8、第 8 章

　　“秦舟，早上好。”江柏延在秦舟打开房门那一刹那对她笑。
　　秦舟跑完步，刚刚洗完澡准备吃早饭。
　　“江柏延，吃了吗，要不要来一点？”
　　“没有。介意吗？”江柏延头一次这么“厚颜无耻”，抢着蹭饭，可言语还是那么得体。
　　“如果介意，就不会问你了。”秦舟不知不觉间和江柏延说话直白了起来，“快进来吧。”
　　“是吐司和牛奶，有点简陋，你可以打个鸡蛋加在吐司里。”秦舟丝毫没发现自己多不把江柏延当客人。
　　江柏延温润笑意更甚了几分。
　　“不用，和你一样就好。”
　　秦舟长长的饭桌上终于不再孤零零只有她一个人。
　　“对了，昨晚我打了申请，刚刚总部已经批下来了，现在你可以马上拎包入职了，我找人帮你搬东西。”
　　江柏延轻轻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佩服秦舟。明明昨天那么害怕，但是依然没有忘记处理手上的事。很快把情绪收拾好，一点没有影响工作和今天的状态。
　　“谢谢，我没什么好搬的，我自己去就好。”江柏延顿了顿，“还有，秦舟，你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依靠我，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不要让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要让我什么都做不了，不要把我拒之门外，不要一个人永远那么坚强。
　　“多谢，江柏延。”秦舟点头，向他感激地笑。
　　那么多话，其实就掩藏在一个清浅的眼神中。
　　吃过饭，江柏延很自然地收拾干净餐桌，准备洗碗。秦舟没有阻止，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沐浴在淡淡的厨房灯下。
　　他背对着秦舟，清瘦但并不虚弱，宽肩窄腰，身姿笔挺，很能给人安全感。
　　秦舟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以后他为人夫，他的妻子在他洗碗的时候抱住他，该会多么幸福。
　　这段时间，神经确实有点紧绷了。
　　原来从不会有这些杂念的，包括……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绝情一点，秦舟甚至想问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喜欢过那个人。
　　那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因为自己的虚荣和幼稚。所以导致自己现在都没有办法真正去正视自己的情感和性格，过去的经历谁也无法怪罪，但导致自己走错的却是自己莽撞的选择。
　　“走吧，秦舟。”江柏延穿上大衣，款款走到秦舟面前。
　　电梯是从楼上降下的。
　　江柏延心里有些不快的猜想，他默默地挨近了秦舟。在电梯打开的一刹那，就像第一次那样。
　　电梯里的男人缓缓抬头，眼神扫过江柏延和秦舟，轻轻扯出一抹笑。
　　江柏延在目光对接的时候，便迅速搂住了秦舟的肩。他发现，这一次，秦舟没有再颤抖了。
　　低下头，她的脸上甚至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无声之中，极尽冷嘲热讽。
　　“你好，秦舟。还有……江柏延。”盛萧风笑道。
　　江柏延心下一紧。真是不简单的角色，自己的底怕已经被他查得清清楚楚。
　　秦舟无视他的话，落落大方地走到电梯里，在他前方一点的位置停下，转过身，背对着盛萧风。
　　“盛萧风，你好。”秦舟语调温婉，可依旧背对着他。
　　“又要对我用什么手段呢？”秦舟微笑，“利益诱哄，威胁，还是暴力呢？”
　　秦舟每说一个，江柏延垂在身边的手就更握紧了一分。
　　而盛萧风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我奉陪到底。”秦舟侧过身，美目冷对，反搭在江柏延落在她肩上的手，径直走出电梯。是什么让秦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仅仅一夜之间？还是……伪装呢？
　　盛萧风心想。
　　可是他懂秦舟。
　　他们都最怕失去。他的心底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庞大的赌局。
　　秦舟和江柏延走出电梯。
　　江柏延一直轻轻地温柔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秦舟搭在江柏延手腕上的手缓缓滑下，没有好似伪装被击溃的颓败，她冷静得好像刚刚面对的不是一个曾经给过她心理阴影的人，而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秦舟现在不是在装不怕。
　　她已经在一夜之间把恐惧放下了。
　　这是他一眼就爱上的女孩子啊。
　　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宽阔的掌心轻轻落在秦舟头发，江柏延摸了摸她的头发。
　　有点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对一个已经经历不少风吹浪打的上位者，低沉又温柔地说：“好棒。”
　　秦舟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她从小被抛弃，打记事起就是社会的险恶，被领养是为了钱，被送去上学是为了钱。
　　无论要她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都逃不过一个钱字。
　　她的经历让她无可救药地把人想得很坏很坏，多疑敏感，不相信任何人。因为没有人对她温柔过，世界也不曾。
　　即便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没有人认认真真观察到她做的成就，那样有耐心地对她温声说过一句：“好棒。”
　　更不会有人像江柏延一样在晚上特意给她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她自小懂得察言观色，江柏延对她好，是很纯粹的，没有任何功利心和目的的。
　　秦舟看得出江柏延对自己不同，可对秦舟的好，从来不是为以占有她为目的。她开始觉得好奇怪。那么真挚，好像本不应该在她的世界出现。
　　可是她无法自拔地被光明吸引，好像忘记了自己是阴沟里的蛆虫，好像忘记了自己本不值得被爱。
　　她一直在退，本能却又一直贪婪地索取。
　　她不想再这样。
　　她想要名正言顺。
　　即便自己不好，可是她想要拥有他。
　　这种渴望的强烈，好像出自于本能的驱使。
　　“江柏延，和我在一起。”不是祈使句，所以并不强势；也不是疑问句，因为她笃定。
　　只要她想要的那一刻，他爱她的种种细节便纷至沓来。那些秦舟视若无睹的汹涌的爱意，其实她竟然毫不意外。
　　她刻意蒙蔽双眼，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当她睁眼那一刻，她清晰地明白。
　　江柏延对她的偏爱，从来都是明目张胆，不加掩饰。
　　不是多浓烈的喜欢，只是江柏延从不曾对其他人有任何多余的过度强烈的感情。
　　所以不喜不悲，从容淡定，看起来与世无争。
　　秦舟一遍又一遍看向江柏延。
　　她恐惧爱情，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恐惧江柏延，甚至可以说，在江柏延身上，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想，她真是自私，只是因为想留住江柏延，想留住这种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所以她说了，可她现在并不后悔。
　　江柏延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只是很平淡，好像没有多激动。
　　江柏延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声，好。
　　但如果仔细看，江柏延深邃的眼眸里含着星点的碎芒。
　　那是他高兴到极致的目光，很亮。
　　可是他小时候就养成了越是开心越要克制的习惯，所以同他不熟的人很难看出。
　　秦舟观察了一会儿，笑了笑，故意说道：“咦，江柏延，你好像……没有多开心嘛，看来……”
　　“不，我很开心。”江柏延深深凝望着她，“自打我记事以来，我从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我知道，”秦舟说，“江柏延，我知道。”于是秦舟上前一步，不重不轻地抱住江柏延的腰，很瘦但肌理分明，很有线条感。
　　江柏延也伸手搂住她的后背，一点一点收紧怀抱，低头，埋在秦舟肩窝，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秦舟没听清。
　　“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江柏延抬起头，清浅的鼻息落在秦舟耳边，他的嗓音低沉悠远，“没有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说给你听。”
　　然后，江柏延直起身，后退几步。
　　“秦舟，我没谈过恋爱，有不足的地方，还请指正我。我也会定期复盘和演绎，以达到预期结果。”一本正经。这就是学术上的严谨造就科研人员谈个恋爱都这么严谨吗？
　　“哈哈哈，好的，江柏延。”秦舟简直觉得，江柏延真是典型的科学家式可爱又迷惑。
　　“等等，我不需要做吧？”秦舟突然意识到问题。
　　“为什么不？”江柏延有些疑惑。
　　秦舟哭笑不得。
　　“好吧，江柏延，谢谢指导。”
　　好麻烦，谈个恋爱都要写报告。
　　可是秦舟丝毫没有意识现在自己的心是那么充足和安心。
　　她只知道，她留住了自己毫无来由的的安全感。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