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木易瑜岫

28、第 28 章

　　秦舟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做好万全准备，可是当无端的暴行再次创伤她，她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始无端怨恨江柏延。如果他没有那么好，她就不会那么勇敢，她明明可以躲盛萧风一辈子，而不是在这里，重新经历过往。
　　突然之间，一个迅猛的身影扑倒了盛萧风。
　　秦舟抬眼一看，是江柏延。
　　江柏延一拳一拳狠狠打在盛萧风脸上，盛萧风在反应过来后瞬间就与江柏延扭打起来。可是江柏延红了眼，像一只饿疯了的狼撕咬着盛萧风，盛萧风一时不敌，脑袋重重地被江柏延提起砸向地板。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对她？啊？”江柏延另一只手轻轻一抖，露出袖子里的帕子，狠狠捂住盛萧风的口鼻。
　　盛萧风挣扎了片刻，不一会便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江柏延确认盛萧风晕死过去后，立刻用台灯电线绑住了盛萧风的手，抽出被单绑住了盛萧风的脚。
　　然后，片刻没犹豫地跪在地上，轻轻拥抱着秦舟，生怕弄疼了她。
　　一瞬间，那些秦舟以为早已流不出的眼泪倾泻而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瞬间有迹可循。一种酸涩甜涨的感觉溢满了她。她的爱人从天而降，拥抱住她。
　　她耳朵嗡鸣，听不见声响，她一定鼻青脸肿，可他却轻轻吻在她的脸上，那些疼痛的伤口淤痕，好像在他的亲吻下缓缓被治愈。
　　她眩晕地看着江柏延，模糊地辨别着他的口型。
　　他好像在说：“有我在。”
　　可是她的眼皮很沉，支撑不住地缓缓闭上。江柏延知道秦舟伤势很重，可是她的骨折伤情具体不知道如何，必须先找到医生。于是他拿起床头柜早已凉掉的牛奶，泼醒盛萧风。
　　江柏延双手护着秦舟，表情冷漠地看着瘫坐在地上手脚被捆着的盛萧风。
　　“叫医生。”江柏延说。
　　“你，你快按床头柜的传声筒。”盛萧风看起来无比沮丧，宛如一条丧家之犬，“我不是故意的。”
　　“盛萧风，别逼我扇死你。”江柏延暴怒无比，咬着后槽牙。但还是快速按照盛萧风说的按下传声筒。
　　“我是喜欢她的。”盛萧风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
　　“你就是这么喜欢人的？啊？”江柏延手都捏的淤青，才克制住自己拳头不落向盛萧风，“你喜欢个屁，你这种人渣，怎么不去死！”
　　话音刚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就赶了过来。
　　他们见盛萧风被捆住，刚想过来解绑，盛萧风摇了摇头：“先把她送到医院。”
　　他们顿了顿，便开始过来抱秦舟。
　　江柏延不肯撒手：“我来，你带我去。”
　　西装男看向盛萧风，征询他的意见。看到盛萧风点了头才说到：“先生，这边请。”
　　然后剩下两个西装男为盛萧风解绑。盛萧风抖了抖手，摸摸自己肿起来的右脸，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江柏延疯了。一个实验的，力气这么大。
　　还有，他不是已经应该在地牢里了吗？他到底怎么打开他的门的？
　　眼下盛萧风只能冷冷地嘱咐自己的手下：“带我过去。”然后他好像是想到一些什么，摇摇头，“不，我先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盛萧风径直推开床边的暗门。暗门打开，是满墙铺天盖地的屏幕，这个天宫岛的每一处角落仿佛都无处遁形，一只蝼蚁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点开通往地牢的一段路的监控。
　　见鬼。
　　江柏延居然带了信号干扰器。
　　“操！”盛萧风看着摄像头里长达十分钟的雪花，手狠狠捶在桌子上，发出砰的声响。这个江柏延，到底怎么拿到他瞳孔信息进来的？又是怎么摆脱训练有素的保镖跟他来这里的？
　　忽然间他想到了秦舟的伤情。
　　点开医院的监控，秦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江柏延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几个打手将秦舟和江柏延团团围住。盛萧风也顾不上什么，关上监控室的门，大步流星地奔向医院。
　　他怎么可能，让秦舟和江柏延独处那么久。
　　她是属于自己的，秦舟是属于盛萧风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无论他怎么羞辱，殴打她，她都会在他身边的。如果不是江柏延，盛萧风有信心轻而易举操控秦舟回到他身边。在盛萧风眼里，这是一种爱意的表达方式。爱情不是只有亲吻和拥抱，有时候暴力和病态才会让爱情更加刻骨铭心。
　　他这样想着。
　　他一点也不知道，不知道那一头的江柏延看着秦舟的眼神是何等的温柔。江柏延对着昏迷过去的秦舟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医生说，因为秦舟应该是用手护住了颈部，所以伤到的肩颈部没有那么严重，护住了关键地方。但是手是粉碎性骨折，需要及时手术，又因为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医生必须等到盛萧风亲自下令才能为她诊治。
　　可是当医生仔细辨认脸部伤势时，双眼惊恐地睁大。
　　“是她？”
　　江柏延抬起头，蹙了蹙眉，追问道：“您……原来见过秦舟。”
　　“原来如此，”医生语重心长地点点头，“我见过这姑娘。隔三差五就送过来。她原来有一次送来的时候，只有一口气了啊。后来没见过她了，就以为她……怪不得知道要护着哪里保命。”医生避讳地没说那两个不吉利的字。
　　江柏延右手紧紧握着左臂。连淤青了也不自知。
　　“怪不得知道要护着哪里护命。”医生的话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江柏延瞬间觉得自己对盛萧风说过的话无比可笑。
　　“你是爱她的吧。”江柏延原以为，爱一个人是用鲜花，玫瑰，拥抱和亲吻所有美好事物组成的。所以他以为，秦舟会是安全的，因为盛萧风很明显对秦舟的爱意和执念。
　　可盛萧风在打他“所爱之人”。
　　她在流血，她在枯萎。可是为什么要对爱人这样。
　　“医生，请为她做手术。”江柏延请求道。
　　“如果是秦舟小姐，我想可以。”于是医生招呼着几个保镖进去了。
　　那一次秦小姐又一次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了，但是那也是医生最后一次见到她。
　　盛萧风曾经给主治医师说过：“立刻给秦舟做手术。以后是她，都这样。”
　　每一次都是主人亲自送秦小姐来，可是每一次秦小姐伤得都很严重。
　　这是做什么呢？医生从不敢多加干涉。这个岛上，知道的东西越多，越是危险。医生大概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可是当一笔财富可以富及三代，再大的险他也敢去冒。
　　当江柏延目送着秦舟进手术室，盛萧风这才匆匆赶到。
　　“秦舟……还好吗？”盛萧风有点紧张地问。
　　江柏延懒得理他。
　　理这种人，多少对自己都有点不礼貌了。
　　可是江柏延还是憋不住。他的怒火直冲云霄，没遇见盛萧风之前，他从来没有情绪每天都这么失控过。
　　“你为什么？你图什么盛萧风？啊，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你殴打她！你他么能明白什么是爱吗？”
　　“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怪她自己嘴贱？”盛萧风被江柏延高高在上的指责激怒，大声吼道，“我跟她说喜欢，他骂我恶心！我这才没忍住脾气。她知道我脾气不好，还不知道顺着我，这不等着找打吗！”
　　江柏延犀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盛萧风：“我也触你逆鳞了，你没动手打我。”
　　“你根本，就没有尊重过秦舟，你根本在用你高高在上的男性视角来看她，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她应当顺着你。”江柏延嘲笑他，“你不主动打我，是因为我是男的，跟你同类。”
　　江柏延顿了顿：“可谁他妈跟你同类。可你凭什么恃强凌弱？”
　　这是江柏延罕见的骂脏话。
　　“你尊重过秦舟吗？你凭什么要秦舟对你的喜欢感恩戴德？你配吗？”
　　“你又不是女的，说这些屁话。”盛萧风根本没办法理解江柏延说的长篇大论，他所感受到的就是虚伪，“什么狗屁男女平等，如果人生来平等，为什么有的人在街边要饭，有的人住在高楼歌舞升平？有些女人贴着我，不就是为了我的钱？”
　　打了就是打了，上什么价值。“不过……你一个学究，还骂脏话啊，真是大开眼界了。”盛萧风笑道。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盛萧风说着，抬起了拳头。
　　“老子的地盘，为什么不主动打你。”
　　江柏延早观察到他右手隆起的青筋，当拳头挥过来的一刹那，他及时躲开了。
　　“盛萧风，以后冲我来。真男人从来不打女人。”
　　“我冲你来的，要不然，秦舟不会来找我，”盛萧风收去一闪而过的苦涩，“她是为了岛上的谢泼德。”
　　“你怎么能把他关在岛上！”江柏延震惊。
　　原来，秦舟是为了他。他早该想到的，江柏延只是诧异秦舟会为了他这样勇敢。
　　秦舟曾经问过江柏延。
　　她说：“江柏延，爱情到底是什么？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江柏延哑口无言。
　　一切解释都是虚无和空洞，这是一种细微的体察。
　　秦舟见江柏延缄默不语，她又继续自问自答道：“那么血腥暴力，也可以成为爱的一部分……吧？”
　　“可既然爱这么痛，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呢？”
　　江柏延记得那个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抱住她：“不是的，秦舟。爱你让我成长为更完全的自己。而同等的，如果我的爱不曾束缚你，让你变得越来越好。这才算得上是你的爱情。”
　　秦舟看起来若有所思。
　　江柏延记得她提分手的时候还很胆小，怕自己和别人受伤。现在她已经勇敢到回到这个地方，直面过去，开始撕去烂在肚子里的结痂的伤疤。
　　你知道吗，秦舟。江柏延看向亮着灯的“正在手术中”，你自己从来不知道，你有多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