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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目的 ...

  •   晏州,帝都。
      右相余卓正闭目坐于茶几前,他难得休闲,焚了香又泡了壶茶。
      茶几前跪着个人,看样子跪了有一会了,但余卓不说话,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片刻之后,余卓终于抬眼,他深深呼吸了一口,伸手接过侍者端来的茶,茶汤的温度恰到好出,他慢慢喝完茶,茶盏落于几上发出清脆响声。
      “叫西奎那边开始动了吧。”
      “是。”

      “父亲竟然没有发火。”
      余卓的大儿子余晶立于他身侧,淡声问了句。谁都知道父亲的暴脾气,若是以往,此时免不了又是一通怒骂。
      余卓反是笑了声:“我早知道那小子不可能成的,他能将事情闹这么大已经够了。”
      说完使了个眼色,下人便将茶具都收拾了下去。
      “只是可惜啊。”余卓在余晶的搀扶下起身。
      “可惜啊,这晏州又少了一个人才了。”
      余晶知道他所指殷泽,便附和了一句:“那也是他有眼不识珠,浪费了父亲的一番好意。”
      这话不知哪里惹了余卓不快,他一拂衣袖,怒声骂了句:“你懂个屁!”

      ——————
      西奎,湖城。
      城北那间废庙里又传出隐隐约约的哼唱声。
      曲调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神圣又充满罪恶。
      霍西一步步朝那间庙里靠近,歌声就更加清晰,曲是熟悉的曲,词也是几乎刻进骨子里的词。以前他听过无数次,从那带着面具之人的口中传来,那带面具之人明明就已经死了,死人怎么还会唱歌……
      如今他才想明白的,原来一直是自己被骗了。

      面具下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如同自己一样,也曾带着面具,伪装那个“他”。
      “他”确实一直带着面具,然而带着面具的人却不一定就是“他”。

      脚下的枯枝发出清脆之响,庙宇里的歌声被这声响忽然打断,只片刻,歌声重又响起。

      庙宇里很黑,可那尊佛陀之像仍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即便它被遮住了大部分的头,只留那带着慈悲笑容的唇露在遮幕之外。
      还有一个人坐在地上,依靠着佛台。

      霍西视线从佛陀上移到地上那个人影处。

      “我早该想到是你,潼肖。”

      黑暗里,潼肖抬起头,他眼睛细长,总是带笑的脸此刻一片漠然,然而在听到霍西这句话时,他还是拉动嘴角露出那张宛如面具一般的笑容。
      他轻轻咳了两声。
      “彼此彼此。”
      他骗过了霍西,而他又何尝不是骗过了他。

      当初在天元,霍西眼中的恨意让他心惊,因为在他眼中,他宛如看到了自己,滔天的恨化为最历的狠,他的心从未软过,手里刀也总是最快。
      所以他选择了他,选择他成为天元教下一届的傀儡,现在这个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甚至还和他唱起了反调,所以他利用霍西除掉了那个老头,将他推上了教主之位。
      只是,连他他也看错了。
      天元数年的布局和计谋在他手里功亏一篑。
      他明明可以在那一战里就除掉礼央,联合西奎攻入帝都,让晏州彻底改朝换代,报了血仇他也不至于将自己逼至今日这番结局。

      潼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起,又很快舒开。
      罢了,眼下已经,无力回天。

      霍西在他面前单膝蹲下。
      凑近了他才感觉到面前之人是何等虚弱不堪,他呼吸很重,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得用足了力气。
      他握在刀柄上的手松了松。
      潼肖似是看明白他的动机,吃力笑了一声:“不必废力气了,我就快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快死了?呵呵,你道这算不算自食其果?”潼肖垂下眼,病痛的虚弱让他想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都做不到。
      不过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是吗,这场瘟疫来势汹汹,谁也无法从它手里逃脱。

      “为什么要做右相足下的狗?”
      潼肖忽地抬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他胸腔忽然急剧起伏起来:“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天元被你毁得一干二净,除了右相我别无他法!”
      霍西站起身,踱了几步立于潼肖身侧。
      正对着的庙门外,枯藤老树,月朗星疏,好不萧索。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所幸靠着佛台,闲适地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相谈。

      “我的目的,”他眼中再度迸发恨意:“我的目的,是要那晏州国当朝的天子,生不如死。”
      他终于说出了这番话,这番埋在他心底十年之久的话,从未对他人提过,他一直自己憋着,憋着,无人可诉,他也不愿说出口,仿佛说出来了,这份恨就会随着日月而消逝。
      随着话落,潼肖忽然觉得周身一阵轻松,身体里的阵痛也渐渐减弱,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朝着庙外那月光走去,边走边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
      潼肖站在庙外的庭院,背脊挺直,他抬手指天,月光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洒下一层冷光。
      冷得让人心底生寒。
      “我要他亡,要他彻彻底底地崩塌!要他也尝尝被诛九族的下场!”
      他转过头,凝视着佛像,也凝视着霍西。

      月光下,他衣胜雪,眼猩红。
      嘴角的那抹血迹将他的温润斯文彻底抹去。

      他要那朝政被颠覆,要那皇帝再起不了势,要让他如蝼蚁一般被人踩在脚底,要让这王朝改朝换代再不是殷氏的天下!
      他要他成为阶下囚,让他感同身受这被灭满门的痛苦!

      霍西望着月下的他,内心波澜不惊。

      反是潼肖觉得心中不快地很,他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些该死的佛像,悲怜又讽刺。

      “你是曲家的人?”霍西垂了下眼,灭门案可不多,近十年的也就那一例——曲要兰。
      潼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那种懦夫他不配!”
      曲要兰有个几乎不存在的正室,没记错,是姓童,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商贾之家,如果他所猜无误,潼肖一家应是受此牵连一并被灭……
      霍西心里有了数,他摇了摇头:“所以你才勾结右相,没了麟王,皇位难保。”他忽然低笑一声,觉得眼前这人也是可怜至极了:“可你根本不是右相的对手,且不论成败,右相手段狠辣,招惹他的后果你想过吗?”
      潼肖失声笑道:“后果?没想过,有什么好想的,死了就死了。”
      他从十七岁那日起就不再怕死,或者说从那日起他就已经死了,如今在这世间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的,早不是当初那个潼肖了。
      他再次陷入回忆,眼中是血光一片,那是他人生中血腥记忆的开端,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杀,而那个年幼无力的自己只能躲在暗处,咬着自己的拳头,他不能暴露,童家已经没有人了,老天留着他这条命,便是要为家人报仇雪恨的。
      所以这些年,他隐姓埋名,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他都做过,即使手里沾满鲜血,即使拿别人的命不当命,那又如何?他这辈子,注定苟延残喘,希望全无,只有血腥和算计。

      潼肖的阴狠让他忽然想起曲藻的温善,两个血肉相连的人,为何会走向如此不同的道路。
      他忽开口问他:“你知道曲家有个叫曲藻的孩子吗?”
      潼肖听闻眸光忽然一怔,继反问:“知道又如何?如今不过枯骨一具。”
      霍西摇头,从阴暗里走出,他负手立于庙门处:“她还活着。”
      他看到潼肖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你说……什么……”

      “我说,她还活着,就在这座城里。”

      ——————
      晏州,帝都。
      某处湖上亭中有两人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一人年纪稍大,却精神矍铄,正是右相余卓,他一脸凝重地看着棋盘形势,另一人较为年轻,眉目间与老者有几分相似。
      “西奎那边的军队已经快到湖城了,看来今晚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年轻人捻着棋盒内的白子,边说边不留痕迹观察余卓,可他垂着眼只看棋盘,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
      “你道这棋局,是不是也要结束了?”余卓忽然出声问。
      年轻人默不作声,这盘棋一通看下去黑子被吃了不少,几乎没有胜算了。
      然余卓接下来迅速落下一黑子,年轻人顿时大惊。
      这小小一颗黑子,竟然让棋盘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余卓挑眉,单手撑在膝上,朝年轻人凑近了严声道:“我与你说过无数次,当你觉得自己已经看到结局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年轻人低下头:“您教训得是。”
      余卓挥手:“叫八象门的人动手,记住,死要见尸!”
      年轻人眼里闪过一道狠意,俯首喏了一声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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