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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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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过去,平淡无事,我也渐渐熟悉了毓庆宫的生活,每晚早起晚归,忙碌倒也习惯。萧烈来看过我一次,我们本该无话不谈,这回却面面相觑,他踌躇半晌,劈头就问胤礽那边怎么样?我一听心就凉了半截,他不问我也就算了,竟然连敏儿也只字不提。变了,真是变了!我像出公干一样把听来的事告诉他,他点点头,对我说了声‘保重’就走了。什么同生死,共进退,都是风过无声,露水浮萍。我心中难受了几日,也就不再多想。
下了几场雪,转眼又是年末,宫里开始制备年货,宫女们每人发了新装,是绿色的,穿着挺合身,也素气。
这一日我休息,与其他屋的几个宫女坐在炕上,拿着针线缝补衣服。齐珠手下的一个小丫头跑过来传话,说太子妃唤几个宫女过去剪窗花,我们于是赶紧收了针线,拿了剪刀赶到毓庆宫。太子妃端坐在屋里,嘴上浮着笑,看来很高兴。吩咐我们随意坐,又让雅嬷嬷把花样分下来。十几个姑娘就开始动手。我作手工最不在行,拿着剪子横剪竖剪,弄了个七七八八,最后一个不小心,还把花样剪坏了,我撇着嘴抬头,却正撞上太子妃和雅嬷嬷的目光,雅嬷嬷表情严肃,眼中似有不悦;太子妃却抿嘴含笑,甚是宠溺。我不知哪来的念头,也不回避,咧嘴就朝太子妃一笑,雅嬷嬷脸上更是挂不住了。
剪了一个多时辰窗花,领了赏钱,听了雅嬷嬷的训话,我们在傍晚时候回到南三所。正要开饭,齐珠又出现了。
“雨霏!”她在门口一叫,众人全都搁下碗看我。
我搁下还没吃的饭,加着小心跟出来。心里琢磨着是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她亲自来吩咐?
她把我叫到院子角落里,朝周围看看。
“前面人手不够,今天晚上你到寝殿去值夜。”
寝殿,不就是胤礽的住处吗?我一下愣住,下意识的问了句:“为什么?”
她不说话,只是看我,眼神蹊跷极了。半晌,我闷闷答道:“是。”
她抽身就走,一句也没说。
我稀里糊涂的回去,胡乱吃了几口饭,在床沿上傻坐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掌灯时,走出南山所,朝寝殿走。
一路上少有人烟,进了寝殿大门更是一个人也没见着。我心里开始打鼓,明明是书房的宫女竟被派来为太子值夜,毓庆宫上下几十个宫女太监,竟会缺人手?这事儿必定有古怪,渐行渐近,快到寝殿拐角时,我停下脚步,正在犹豫不决,忽然听见另一侧有低低地说话声,连忙靠在墙边侧耳听。
说话的是两个太监。
“你说这是哪的话儿呀!平素都是咱俩服侍主子入寝的,都两年多了,今日怎么就突然换人了?莫不是咱哥俩犯了什么错,惹恼了主子?”
“哎哟!傻弟弟,跟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听后边的春枝说,这是太子妃的吩咐,不仅是咱两,今晚寝殿所有的奴才都被调走了!”
“这……是为了什么呀?”
“呵呵,据说是咱们主子看上个宫女……”二人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但只这一句就已经够了,我身上寒意渐起。
“想不到太子妃还真是贤惠呀……唉,你说的那个宫女,是不是就是书房那个新来的……”
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二人的话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我单手扶墙,身体僵硬,那两人的声音不断在脑中盘旋,放大。心里一团混乱,脚下却不自觉地向前走,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一般,在还未及理出任何头绪时,我已经站在了寝殿门口。
窗纸呈现出淡黄色,说明里面点了灯,说明里面有人,更有可能说明那两个太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手两次扶上门边,又两次放下。会吗?太子妃,那个明眸善睐,笑若春风的女子;那个把我从雪地中扶起,带着淡淡芍药香气的女子;那个我在宫中唯一敬佩,忍不去亲近的女子,会做这样的事吗,会把一个女人当成礼物送给自己的丈夫吗?
我好想转身逃开,我甚至迈出了步子,然而却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止住。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又怎么能逃得开呢?我不过是个宫女,命如蝼蚁的宫女呀!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不掉的!
在门前静立半刻,我伸手推开门。
外间没有人,书案上点了一个烛台,蜡烛已燃了大半。昏黄灯光下依稀可见几叠凌乱摆放的折子。里间光线更暗,镂空的半月型门栏里面,是个折开的屏风,我在外间站了半刻,没听见声响,便探步朝里走。
里间热气腾腾,泛着水雾,□□屏风上搭了衣衫。我刹住步子,在混着熏香味的热气扑上面颊的一刻,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这一切会不会是胤礽的意思?太子妃虽然统领毓庆宫,却是还要听他的,这种事,可能擅自做主吗?
手指渐渐攥成拳头,心也无端紧张起来。胤礽,胤礽,若真是你的主意,我该怎么办?
绕过屏风时,我死死咬着牙关,指节攥得咯咯作响。我心目中最最温文尔雅,最最和蔼可亲,对我最好的胤礽,会吗?会吗?
一切的质疑,在我看到他的那瞬,通通烟消云散——他睡着,熟睡。侧仰着头,微张着嘴,极其不雅的睡在半人高的木桶里。我从未见过这么‘丑’的胤礽,却从未这样自心底里庆幸。他满脸分明写着疲倦,又怎会有精力策划这样的阴谋?他不会,他不会,我本就不该怀疑他。
我悄悄退回屏风后面,静了几秒,轻轻咳几声。
“太子!”
里面无声,我又唤了一句 ,“太子。”
“嗯……”含糊不清的回应伴着水声传出,“嗯……谁在那?是德子吗?”
“太子,奴婢是雨霏。”
里面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雨霏?”
“是。”
“呃……你怎么会……”他明显有些语无伦次,“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水声,衣服唏嗦声先后响起。一会儿功夫,胤礽走出来,身上穿件白衫,头发散着,湿漉漉的搭在脑后,还在不住滴水,他却也不在乎,只睁大了眼睛看我,仿佛我是从什么未知的地方跳到他面前似的。
他这样子甚是稀奇,我起先和他对视,觉得挺好笑,过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觉得尴尬,想了想,撇开了头。
他盯了我一会儿,突然走向门口,拉开门探头出去:“德子!德子!”
自然是没人回应他。
他又四下看了看,关了门回来,到我跟前,停了一下,低声问:“是睿雅吧?”
我点点头:“该是吧,齐珠吩咐我来的。”
他转身走到书桌跟前,站了站,又调头回来,抄起手重重叹了口气:“唉,这个睿雅!真是!”
说完这句话,他也没了词,只呆呆的站在我面前。我抬头看看他,低头,又抬头,喃喃问:“那……现在怎么办?”
他抬手扶扶脑门,极为难的晃晃头:“雨霏你就先回去吧,这事儿,回头我再跟睿雅说。”
我向后撤了一步,看了看屏风侧面露出的澡盆和乱摊在地上的衣服,伸手指指,又问:“那些怎么办,谁来收拾?”
他顺着我的手看看:“算了,就那么放着吧,明儿再唤人收拾。”
我点头,也没请安,回身就朝外走,到了门口,转头看他还原地傻站着,头发上的水已经滴了一地,聚成一小摊了。想了想,我说:“再怎么我也来值夜的,要不我就帮你梳了头再走吧。”
他愣了一下,答应到:“嗯。”嘴角扯出个尴尬的笑。
我让他在镜子跟前坐好,又从屏风上取了条干毛巾,开始给他擦头发。他发质极好,黑亮浓密,长长的垂下,我悄悄抄起几缕仔细端详,竟也没发现分叉。
这么好的头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当真是暴殄天物。我不自觉地笑起来,攥着手中的几缕发丝晃了晃。
“在笑什么?”他由镜中抬眼看我,小声问。
我又笑了笑,摇摇头。他不再问,却仍盯着我看。
头发很长,擦了很久也没有全干,我侧眼看看外间书桌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一截了,便发下毛巾,找块干布披在他肩上,开始梳头。
三股的辫子并不难辫,只是他头发太长,我又是第一次给人梳头没有经验,编了上头的,下面的发丝又缠在一起,一来二去,辫子没辫几股,到揪掉了他不少根头发。
“不要抹点发油吗?”他喃喃问。
“哦……还要抹发油的吗,可……我不知道在哪拿……”
“那算了,也不是每次都抹的……”他声音更小,明显言不由衷。
我估计他是被我揪疼了,埋了头不敢看他,手上加了小心。
屋里很静,只有蜡烛偶尔爆个烛花。
……
“呼……”我长出一口气,用黄绳将辫梢绑住,“终于辫完了。”
“你看看,怎么样?”我笑着托起还带着水气的辫子,甩到他身前,他没说话也没立刻接过去,我抬头朝镜子看,不由愣住,黄铜镜面并不十分清晰,却足以映出他的脸和那弯洒在我身上的新月般闪亮的目光。
他垂下眼帘,抄起发辫看了看,再抬头时眼中竟有了几分灼热。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已经被他轻轻攥住,他慢慢摩挲我的指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
“雨霏,愿意吗?”
“我……”
烛光忽然晃动起来,剧烈闪烁的光影打在他脸上,分外迷乱,眼前一阵明暗交叠,混沌中只有那一双眸子岿然定立,灼灼照人!
“蜡烛……蜡烛…快燃尽了……”我瞥开头,淡声说。
他似是轻叹了一声,又似是没有。
良久,松开我的手。
“我送你出去吧。”
从里间到门口不过十几步,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跳动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扭成各种奇异的形状,看在眼里,竟有一瞬眩晕……
行至门口,他伸出手去拉门,烛影猛晃几下,‘扑’的灭了,周围登时一片黑暗!
我晃了一下,站住,等着他开门,让月光照进来。他却意外地没有继续那个动作。沉默许久,我伸手,先是碰到他潮湿的发辫,继而向侧摸索到他的衣角,拽了拽。
“怎么不开……”话说一半,却被他回身猛得抱住,在我未作出任何反应之前,一个吻,突如其来!
……
他的唇极其柔软,此时,却几乎疯狂的封住我的,浓烈的气息在我们唇齿间辗转缠绕,近乎狂虐的触碰昭示了压抑已久的欲望。这欲望,仿佛已沉积千年,只在一瞬爆发!
我脑中轰地一下炸开,无法思考,无法行动,全无意识的瘫软在他怀中,全身再无一点气力……
在我就快不能呼吸的时候,他的唇才渐渐离开。我被动的攀住他,大口喘着气,想动却动不了。
他将我紧紧箍在怀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粗重的喘息扑在我鼻尖。
“雨霏,愿意吗!”
话还是一样的,语气却变成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本想毫不犹豫地拒绝,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声音,微微侧头,鼻尖触到他的发辫,湿湿地,带着浴后的清香,心思便在这一恍间动摇。
愿意吗?我自问。他是胤礽,那个在河边吹笛,那个带你看戏,那个送你乌日索瓦,那个对你轻轻吐露心事的胤礽!想想他的悲哀,想想他的命运,想想你对他做得一切,再想想他为你所做得一切!他可以对下人傲慢无礼,可以对八阿哥怒目而视,甚至康熙,他也敢当面顶撞,却偏偏无法对你的请求说个‘不’字;他狂傲不羁,他离经叛道,他目空一切,却偏偏执著于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即便是现在,他完全可以不计后果的占有你,却仍压抑欲望,一遍遍问你:愿意吗?这样的全心对你的男人,你能拒绝吗,该拒绝吗?这世上,除了他,还会有谁这般爱慕,珍视你这个可怜又可卑的女人?你瞧,蜡烛在那时熄灭,连老天都在帮他,这是天意,天意!
他的吻略过额头,鼻尖,唇角,耳际,颈窝,灼热而温柔,一下下撩拨着我的心绪,一切的一切都在劝我顺从……
我渐渐放弃了挣扎的欲望。他会好好待你的,他会让你幸福的,他这么爱你……顺从吧,何必抗拒呢……
他在我耳边呢喃,手指扣上我的衣领,盘扣一个一个的解开,衣衫渐渐退至肩头,一片清凉,我打了个冷战,身体上的寒意逐渐唤醒了混沌的意识!
为什么要顺从?我既不是胤禛的乐师,也不是胤礽的宫女,我是谢雨霏,生活在三百年后自由平等社会的,世上独一无二的谢雨霏啊!我崇尚自由,我信仰爱情!性该是爱的升华而绝不应是软弱的逃避和荒唐的牺牲,在我无法确定我们之间究竟是爱情还是负疚之前,我绝不能把自己交给他,即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即便他是对我最好,最爱我的胤礽,也不行!
我为自己而活,就该对自己负责。我不可怜也不可悲,那些失去自我依附男人而生的女人才可怜可悲!
我不信命运,不信天意!我要遵循自己的意志,谁也不能阻挡!
我心下笃定,口中勉力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坚决。
“不行!”
他身子一振,真真切切。
我开始挣扎,虽然微弱去仍坚持。
他有些慌乱,更紧的箍住我,声音沙哑而断续。
“雨霏,雨霏,雨霏,雨霏……”
一连串的雨霏,声声入耳,敲在心上。
眼泪刷的涌出,我用力推他,他却丝毫不肯放松。
我停止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毅然抱住他,死死的,就像他抱住我一样,哭着喊道:“胤礽!胤礽!胤礽!如果你还是秦风,我的秦风,就放开我,放开我!求你!”
他僵住了,彻彻底底。我感受到灼热从他身上一寸寸退去,伴之而来的越来越压抑的紧滞。
他放开了我,替我披上衣服,一粒粒系上钮扣,最后拉住我的手,紧紧地一攥,松开。
“对不起!”
门被轻轻打开,月光倾泻而入,朦胧中,我分明看到,他眼角,有一滴泪!
“对不起!”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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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完了.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