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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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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天空飘着淡淡的雪,整条宫道被白色覆盖,薄薄的,依稀可见浅褐色地砖。我一步步走,在齐整的薄雪上印下方形印子。
……
“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求皇上,至少让他们父子三人见上一面。”
“见面……谈和容易,叔老爷获罪,皆因我而起。格尔芬、阿尔吉善二人常伴我左右,宫中近人皆知。在皇阿玛眼中,这不是父子诀别,而是逆臣私会,更是对天子威严的公然挑衅。”
“你可知叔老爷因何被囚?”
“谋逆,是谋逆!叔老爷年事已高,又官居京城,如何能犯谋逆大罪?皇阿玛真正想罚的是我胤礽,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要警告我——结党必诛!”
……
痛苦,矛盾,愤恨,无奈这些绝不该用在父子之间的词此刻通通浮现在胤礽脸上。
父子亲情终也逃不过权利的诱惑!
只是,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给那边?几天前才去过寿药房,现在再去,会不会不太稳妥?
正在犹豫权衡,转过墙角,却发现上天已然替我作出了选择。
幕天席地的白色中,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宝蓝身影缓缓前行,是他,许久未见了呢。
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于他身前一米开外停住,我俯身行了个礼,抬头看他。
他静静站着,凝目望着我,眼神竟有一丝不确定,谜一般的令人费解。
不知何故,风起了,雪也一下子大了起来。几点雪花飞进眼眶,腾起一片水雾,他的脸庞越发模糊。
我使劲闭了下眼,吐出一口气。迟疑的迈开步子,他似乎无意跟我讲话,这事还另寻机会告诉来顺吧。
本以为可以这样安静的走过,却在擦身的一刻,被他伸手勾住了两根指头。我一下子僵住。
“受罚了?”
“嗯。”
“逾时未至?”
“嗯。”
“为什么?”
“因为……路上遇到十三爷,聊了几句。”
“遇到?”他加紧力道,攥住我的两个手指,温温的暖意顺着指尖流入,记忆中,他的手总是温暖而稳定的。
“有什么事,非要拜托十三弟,找我不行吗?”
……
他进来似乎变了,不再居高临下,不再冷言冷语,他开始注意我,重视我,甚至用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对我说话。若在以前,我一定会受宠若惊吧,毕竟,我曾那么喜欢他……只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没有能力去分辨他的真心假意,也没有勇气去承受伤害……罢了。
“那边……出了点事……”我咬咬唇,说。
他良久没说话,渐渐松开我的手指。
“什么事?”
“索额图病危,据说过不了冬天了。格尔芬和阿尔吉善来求他,想见索额图一面。”
“他怎么说?”
“嘴上拒绝了,可依我看心里似乎有些动摇,目前还说不准。”
“嗯,知道了。”
一阵唏嗦声过后,四野重归寂静。我攥了攥刚被握过的手指,抬步前行,没有回头,眼底又泛起一层水雾,我扯扯嘴角,这风真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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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我对胤礽的愧疚又增多了几分,每每他对我展露笑颜,轻言慢语,我心中便像压了块大石,闷得透不过气来。有时情绪上来,真想断了与胤禛的关系,再不传一个字过去。但我必须得承认一个事实,我是自私的。所以那些事只是想想,从未有勇气实践。无奈之下,我只得私下打听好胤礽的好恶,习惯,品味,桩桩件件记在心上,只求在生活上照顾周到,让他在这所剩无几的时日里过得舒心。
进了腊月,气温骤降,接连几场大雪把紫禁城包了个严严实实。树上,地上全是积雪,方方正正的花盆底儿,在平日的干涩路面上就走得不稳,如今一沾雪,简直成了滑板,稍不留神,就会摔个仰面朝天。据说前日太子妃就曾摔到过一回,场面好不尴尬。于是,齐珠姑姑大怒,勒令一干宫女,取消休息,拿着扫帚清理积雪,说是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要扫净,只要见一丁点白,就得受罚。
清早起床便被派来扫地,一眨眼的功夫,日头已移至头顶。用了午膳,小憩一会儿,便又拎了扫帚出来,前院和中庭都有人在打理,我绕了一圈,来到了后院。后院无人居住,只有个小巧的花园,四周围着廊子,想来是夏秋赏花乘凉用的。如今风急雪骤,毫无景致可言,除了墙角边一株半开的梅树外,满目都是发黄的枯枝杂草。
虽说我看不出那些娇滴滴的妃嫔们会有兴趣到这么一个破烂地方来踏雪,但毕竟是寄人篱下,交代的事要做全套,即便是装装样子,也得做。我于是自东向西开始打扫,扫个十来下便撮个雪堆,来来往往,到也堆了七八个,后背渐渐渗出汗来,冷风一吹,打个激灵。放下笤帚,我插腰立在最近的雪堆边,琢磨着是不是该休息会儿。
忽然间,廊子旁探出个人来。我心中一喜,连忙摆手。
“云竹!怎么是你?快过来。”
云竹回头看看,手里抱个匣子,乐呵呵的走到我跟前。
“我听月珍说你在后院,特地跑过来看看。来——”她打开盒盖,露出几块精致的杏糕,“尝尝。”
“哪来的?”我拿起一块,看了看。
“是膳房做的。前厅来了访客,太子和太子妃都在。我就挑了杏糕端上去。齐珠姑姑说过,太子妃最喜欢吃杏糕了。”
我笑笑,几口吃掉手的这块,抹抹嘴,问:“你可见着太子吃了?”
“嗯……好像没有。”她歪头道。
我杵杵她的脑门,调侃道:“傻丫头,你只顾着自己主子的喜好,却没想到你主子之上还有主子。太子可是从来不吃杏的!”
“是……是吗?”云竹叫起来,“我说呢,盛给太子妃的时候,她还皱眉看了我一眼,怪不得。哎呀,这回可闯祸啦。”她懊恼得捶捶廊柱,叹起气来。
我捏起一块杏糕,送进嘴里:“现在不比从前,晗清阁里格格宠着咱们,即便做错也从不责罚。这是毓庆宫,是东宫,规矩严,礼数多。你瞧我,还不是第一天就被罚跪啦。所以说,咱们得趁闲暇时多留心主子的喜好,否则哪日呈错了东西上去,被打了还不知为什么呢!”
云竹先是叹了口气;“哎,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敏格格更好的主子了。”之后又重重点头,“雨霏,你说得没错。我是得好好留心。哎——你常在书房当差,肯定了解太子爷的喜恶。快些告诉我,也免得下次犯错。”
我抿抿嘴,心说,太子的好恶我倒是知道不少,但却绝不是在书房里端端茶,擦擦桌子就能了解的,我可是彻彻底底的背了半个多月呢。也好,就趁今天这个机会抖愣抖愣,顺便复习。
“太子嘛,还是有很多异于常人的习惯。单说瓜果,他不沾杏,李子;梨、桃少许;最爱葡萄。若说主食,他偏爱米食,饭要耐嚼,粒粒成型。”
云竹束手坐在我旁边,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嗯,饮茶方面,他不饮菊花,喜韶峰、白毫,信阳毛尖最佳。但赏花上,又截然相反,最爱□□,腊梅居次,不喜牡丹,尤其是红牡丹。”
云竹入了神,眼中满是钦佩。
我心中得意,扬了下巴,又道:“穿衣方面,他尤其讲究,除了朝服,总是青、褐两色长衫,款式随意,较少拘束。若是出外游赏,他更偏爱白衣素靴。”我凑近她耳边,眨眨眼,“看你这么有兴趣,我不妨再告诉你个小秘密。”她瞪大眼睛,极配合的凑过来,“太子他精通音律,尤工笛子,平日最爱的乐器便是一支湘妃竹笛。”
我咋咋嘴,闭上,看着她眼里的钦佩变为惊讶。
“你怎么能记得这么多?”她鼓着嘴,百思不解。
我笑,不说话。
“噢……”她上下打量我几个来回,脸上露出暧昧的笑。
这种表情我再熟悉不过,连忙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许说。”
她却不理睬我,刻意由身边托起一捧雪,学着文人的样子,怪声怪气的说:“我道这白雪皑皑,却未何温情脉脉,原是雪中有一女子,倚阑而立,春心荡漾!”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的雪朝我泼来。
我竖得跳起,去抓她的手腕子,边笑边道:“我就春心荡漾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眼瞅就要抓着了,她一侧身,跳下廊子,我心里恼火,随着跳下去,还未站稳,一抬头,却发现这后院里早已不是只有我和云竹了。
少说也有四五个人,后面的看不清,打头的却是这场议论的主角——太子和太子妃!
我想都没想,就着悠劲儿,直直跪下,着地的一瞬,忽然意识到,方才胤礽的眼睛闪亮的紧,像是……像是在笑呢。这话到底被听去了多少?
云竹愣了一下,也随我跪下,口里喃喃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看样是被吓着了。
“大胆奴才,竟敢……”太监尖细的嗓门响起,充斥着惯常的训斥腔调,却在无声中嘎然停止。
几秒钟之后,漂亮的绒线花盆底儿移到我近前,带着淡淡芍药香气的芊芊细手扶上我的肩膀,我缓缓站起,这,是第二次了。
太子妃神情祥和,甚至还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这丫头,说话真是大胆。”我心中一紧,她却回身朝胤礽笑笑,“不过心思倒也细腻。”
我垂头,不知如何答话。旁边的太监似乎很不满,愤愤道:“可是主子,这个奴才,她……”
“你若能有她一半心细,背得下主子的喜好,我便将她交于你处置?”那太监立刻闭了嘴。
我心想,看来是全听到了。偷眼看胤礽,竟是一脸得呈的笑容。
太子妃伸手掸落我肩膀上的雪,又对仍跪在地上的云竹说了声,“你也起来吧。”便转身退了回去。
“额附,敏格格近来可好,怎么没有随你一道来呀?一个月没见,到也怪想念的。”她接着道。
我这才看到班济也来了,一直站在后面。
“回太子妃的话,格格近日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此时正在休息,今日便没有随我前来。”
“哦?病了?这些日子天寒,是该多注意些呢,我这儿有些红参,回头带些走,给敏儿补补身子……”
二人渐说渐行,展眼间便拉开一段距离。胤礽没有立即跟上,摆手遣走太监,踱到我身前,小声问:“刚才你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什么关于我的秘密?”
我支吾两声,把头埋得更低:“没……没什么啊。”
他一笑,用手抚了抚我的鬓角,抽身走了。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不过云竹再也不敢多留,抱着盒子匆匆跑了。我于是又返回原地,拿起扫把接着扫雪。想起方才与云竹的戏言,想起胤礽的笑脸,心里隐隐不安,这误会怕是大了。
整个院子扫完已近日落时分,我到前院唤了两个小太监来铲了雪,自己撂下扫把,准备回去,谁知刚走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住。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班济。
“额附?”
“雨霏姑娘。”他面上有些踌躇,左右看看,“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我点头,想了想道,“不如往德阳门方向去吧。”
德阳门紧靠斋宫,平素少有人际,此时是黄昏,就更稀僻。我与他拉开一步,慢慢跟着,等他开口。
他却只是缓步走,垂着头并不言语,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额附,格格的病要不要紧?”
“嗯,不妨事。只是受了些风寒,将养几天就能痊愈。”他闷头答道。
我看他意不在此,也就不再多言,只默默跟着走。远远看到德阳门的檐几时,他忽然停下,扭头看看我。
“敏儿……在宫里时是什么性情?”
“……格格时动时静,并不定性。但性情温和,待人和善。”
问完这句,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皇上赐婚时,她可有说过什么?”
“这,到也没有。额附究竟想问什么?”
他抬头看我,眼神闪烁,像是有话要说,我正仔细听,却瞅见远处的一队太监在搬门石,宫门要关了。大门吱吱声惊动了班济,他朝宫门看看,蹙了下眉,对我说: “没什么。没什么。今日有劳了。姑娘也快回吧。”
我不便再多说,福了下身子,他朝我颔首,提步奔德阳门去了。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二人一准儿是因为什么小事闹了别扭,就也没再多想,匆匆回了南三所.
N天前写好的...晋江这个抽啊...我无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