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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如此安安稳稳的过了几日隐居般的生活,每天读读书,认认字,吹吹笛子,一晃四五天过去了,又到了腊月二十八,见秦风的日子。我早早的收拾停当,天一擦黑,便出门了。他上次曾说,要告诉我成心亭的故事。
      半个时辰后,我赶到了成心亭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见笛声,四下望望也没有看到人影,心里不由纳起闷来。
      正在疑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谢姑娘!”
      “秦三公子?”我回头见他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我朝他身后望去,却并没有旁人。
      “秦风来不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我追问道,脑子里又想起他上次走时急匆匆地样子。
      “雨霏姑娘不必担心,他很好,是家父差他出京办些事情,十日之内赶不回来,所以今天才没法前来赴约的。”他看到我疑惑的神情,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那,既然秦风不来了,我们今日是否就此作罢?”
      “呃,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我从家里赶到这儿少说也走了一个时辰,姑娘只和我说了两三句话就要走,我岂不是太冤枉了!”他跨了一步,走到我前面,斜倚在亭子的一根红柱子上,半认真半调侃的说道。
      我笑了,也倚靠了柱子:“那好吧,既然秦三公子都这么说了,如果我还执意要走的话,岂非扫兴。公子是想听曲还是聊天儿,我奉陪便是!”
      他听了我的话,乐呵呵的说道:“哎,这才像当日与我在觅音阁里抢笛子时的那个泼辣女子,你平素对着我二哥那副低眉颔首,谦谦有礼的样子,我看着总是觉得别扭。”
      听了他这话,我挑眉道:“公子旧事重提,可是有心埋怨我和你争笛子?如此便不聊了。”
      “别别,当日愿赌服输,我自愿让着姑娘的,绝不翻后账。”他有些甘拜下风的意思,“今日我们不提笛子,说说别的?”
      “你想说什么?”我问。
      他道:“不如说说雨霏姑娘你如何?你芳龄几何,家住何处,是否婚配?”
      “秦三公子莫不是看上在下,要上门提亲了?”我知他说笑,只想打浑茬过去,“要说也当是你与秦风先说清楚自己的出身家世,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说得?那是隐私。”
      “隐私?”他摘出了我话中的现代词语。
      “就是隐秘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我解释道,可能是与他聊天的放松使我不自觉地忘记了拿腔做调的说话。
      “你这新词儿虽怪,却十分贴切。”他评价着,一面与我离开亭子,信步走上了石桥。
      我和他并排倚在拱桥顶端的石栏上,这个位置正好和成心亭的廊檐一般高,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投了过去。看到这个残破的亭子,我心中惦念着那半个故事。
      “你知道这个亭子叫什么名字吗?”我遥望着那挂匾额的地方,问道。
      “你知道吗?”他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却反问道。
      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是成心亭!”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似的,倏得回头看我。
      “二哥竟连这也告诉你了?”
      “这是什么奇事么?”我问。
      “也不奇,毕竟你对他来说算是个特别的!”他这样下着评价。
      “特别的?”我盯着他问道,“是因为那首《霓裳羽衣曲》?”
      “或许是,也许不是。这不过成心亭的故事,在家中他只告诉过我一个人!”
      “但是成心亭的故事我只听了一半,上次他急匆匆的走了。你们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不,我们不是一母所生的,我哥他生而不幸,母亲早逝,可这不幸却又成了他的万幸!”
      “你在说什么?像在打哑谜。”我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他把手踹在胸前:“成心亭的故事是他的,还是应该由他来告诉你。至于我们的身世嘛,也还是由二哥对你讲吧。”
      “他要何时才能回来?”我问道。
      “也快了,就在这几日。怎么,如此迫不及待想见他?”他笑。
      我不由翻了白眼,对他的打趣不予理睬。
      “好了,不管你是否着急见他,他对你可是挂心的很。走前特别嘱咐我今日来此处告诉你,正月十五那天,他会在这里等你!”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我低声嘀咕了一句。
      “是,上元灯节,记准了,到时可别忘了!”他重复了一遍。
      我点头。
      他道:“既如此,我今日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天色将晚,在下送雨霏姑娘回家吧?”
      我忙摆手道,不用。
      他拱手:“那在下便告辞了。”
      “等一下。”我拦住了他,“秦风他出京去了哪里?”
      “哦,他去了河南,不过你放心,过两天他就会回来的,十五那天你是肯定不会碰到我了!”
      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但我此时却没有心情和他说笑了,草草应了句‘告辞了。’便转身匆忙离开。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路旁大大小小土坑里本是积满了水的,现在都已经冻成冰了,踩上去硬梆梆的,气温显然已跌至零下!然而我的身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寒冷,相反却出奇的燥热,各种混乱的思绪,离奇的猜测在脑中肆意穿行,我调动起全身所有的能量也无法将它们压制住……
      终于,我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半刻,转身走上另一条路。
      一路赶至庆祥医馆门口,我拍打着关得死死的大门。
      “这么晚了,谁啊?”萧烈的声音。
      “是我——”我四下望望,尽量压低声音叫道。
      “雨霏吗?”
      “是,快开门!”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萧烈披着件棉衣,举着个烛台出现在我面前。
      “雨霏,出什么事了,快进来!”
      我走进屋子,一股暖意迎面扑来,看着萧烈利索的关了门,坐到我面前,我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他焦急的问道。
      “没有。刚去见了秦风,顺便过来坐坐。”我在烛台旁摩擦着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
      萧烈没有出声,细细打量着我,等着我开口。
      待手稍稍暖了过来之后,我问道:“萧烈,你的徒弟们今日都在么?”
      “他们不住在店中,今日只我一人。”
      我于是放心了,说道:“萧烈,你说秦风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若不是四阿哥想拉拢的人,便是他想防备的人!”
      我摆摆手,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萧烈,我觉得他是太子的人。”
      “太子的人?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见到的是秦风的弟弟,他告诉我秦风有事出京去了河南,已经走了十多天了。而我打听到前一阵皇上派太子去河南赈灾,算算时间,前后差不多!搞不好这个秦风是太子的亲信!”
      “可能吗?”萧烈怀疑的说,“光凭这点就下结论,是不是有些武断了?会不会是巧合?”
      “是,听起来是有些武断,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巧合。所以,萧烈,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私下帮我查查秦风这个人到底是谁!”
      萧烈道:“好吧。我自己会想办法去查,但是此事我不能找别人帮忙。只能私下进行。不知道能否查到。如果过了年,我还查不到,而你又还需要与秦风周旋的话。我就去向四阿哥请婚,让你离府。”
      我闻听不由愣了一下,我虽忧心却也并未想到要离开贝勒府。
      “这倒不必如此着急。”
      “怎么?你还犹豫什么?还想掺和在他们的浑水里?你可是个女孩子,很危险的。”微弱的灯烛映出他脸上的担心。
      “如若我觉得此人危险,我会想办法不再与他见面,但是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贝勒府。”
      “为何啊?贝勒府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萧烈的话直戳了我的下怀,是呀,贝勒府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不知道,但是心里却下意识的不想离开。
      我使劲的晃了晃头,站起身来:“哎,萧烈,你还是先帮我查这人吧。余下的,我们年后再说。”
      他也起身,随我朝门口走:“雨霏,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在。”
      我心头荡起暖意,对他笑了:“再过两日就是春节了,你会来贝勒府找我么?”
      他点头:“我已经跟四阿哥打了报告,到时给你带好吃的去。”

      在焦虑与彷徨中康熙四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到来了。除夕这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窗纸投进屋子的时候,一向爱睡懒觉的我醒了。揉揉迷离的眼睛,我探头向外看看,昏昏暗暗的,想来还未到辰时,遂翻了个身,掖紧被子想要再睡,可闭了眼才发现,睡意早已被那几缕温温吞吞的阳光趋散了。今儿是怎么了,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似的,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起床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咣当当’开门的声音。听方向应该是小秋那边,这小丫头最近跟着我学坏了,每天也是不到饭点儿不起床,今天怎么也反常早起了!我翻身下床,没顾得上穿衣服,几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看,果然是她站在院子里,穿戴的倒是整整齐齐的,只不过脸上还是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

      “小秋,怎么起这么早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我倚在窗框上问道。

      她回头看了看我,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的回道:“唉呀,我也想多睡会儿,可是不成啊,年根儿底下,后厨事儿忙,人手不够用,芷宣他们昨天就给我掂话儿了,让我这几天没事儿就过去帮忙。哎,雨霏姐,我得走了,要是去晚了,她们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过会儿我再把早饭端过来,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吧。啊,对,还有件事儿——”她刚要走又停住,“昨儿我碰上马总管了,他让我给你带幅春联,问声好,那春联就在我桌子上呢,你把它贴在门上,大过年的,讨个吉利!”说罢,也不等我回答,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目视着她出了门,又抻着头望望灰蒙蒙的天色,也没有心情再睡觉了,搓搓冻得有些发僵的双颊,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伸手带上了窗子。
      吃早饭时,小秋准时出现了,她麻利的摆好碗筷,又风驰电掣般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然后就直勾勾的看着我吃,我被她盯得心烦,告诉她一会儿我自己收拾碗筷,打发她先去厨房了。
      一个时辰之后,吃饭,刷碗,擦桌子,打扫房间,贴春联这一系列的事儿都收拾停当了,丢掉抹布,脱下围裙,我在镜子前坐下,精心梳了个平日最喜欢的发式,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桃红色衣服。起身转了个圈,看看镜中的自己,头式清新自然,衣服艳而不俗,相形见拙的就是脸上缺了点生气,我对此倒也不在意,平时本就不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也深知自己不适合这种艳色,只不过今天是三十,以前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春节都要穿带红色的衣服,不为别的,就为沾点喜气,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直没变过。今年虽然是一个人过,但我仍坚持这么做,原因吗,许是习惯了,又许是想家了,很复杂,一时也说不清。
      又前前后后的照了几圈,在确认了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我拎了一篮苹果出门了。走出五六步又回头看看那副工整的对联。
      ‘春潮涌动绿柳舒枝一笑辞旧岁,青山举首明月开颜三躬迎新年’
      马总管平日看着像个粗人,不想也能写出这么收放适度,雅俗共赏的对子,原来还是有些学问的。看来我选苹果作为回礼算是选对了,平平安安,吉吉利利,即可用谐音讨个巧又可藏拙,还节约了成本,可谓一举三得!
      我顺着后园和前院之间的矮墙朝西拱门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熟悉的就停下来聊几句,拜个年,不熟的也都点头笑笑,每个人都很匆忙,但脸上却都喜气洋洋的,一股浓郁的节日气氛跃然眼前。虽说我实在想不出这个春节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看到周围人的样子,也不自觉地被感染了,心情畅快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快到西拱门的时候,我停住了,远远望见玉枚带着福晋房里的几个丫头聚在一团叽叽喳喳的不知说些什么,脑子里立时想到了福晋,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身,决定改道。折回之后又走了一大段路,眼看耽误了不少功夫,我心里有些着急了,脚下也提了速,出东拱门的时候转弯太急,又没留神,险些从后面撞上一个人,我一惊,忙收住了步子,身子晃了晃,努力站稳了,可手里的篮子却没那么听话,它在空中夸张的划过了一道四十五度的弧线,放在最上面的那个顶大的苹果被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人腿上。我定睛一看,这人一身青衫,身材修长,倒背着手,不是四阿哥还能有谁?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四阿哥转过身来。
      我忙蹲下身子行礼:“贝勒爷吉祥!”
      他没让我起来,而是俯身把苹果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是你的?”
      “是。”我应道,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说,“我刚才走的急,拐弯时没留意,不小心冲撞了贝勒爷!”
      他把苹果放回到我篮子里,问道:“你带着这么多苹果,急匆匆的要去哪?”
      我把那个惹事的大苹果使劲压了压,答道:“我要去找马总管,给他拜个年。”
      “拜年?”他重复着,语气有些古怪,“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规矩,若说拜年你怎么不想着给我送份礼?”
      我听得莫名其妙,抱着篮子答道:“贝勒爷在说笑吗?福晋房中的玉枚姑娘前几日日日来给我讲府中规矩,我便是再愚笨,也到底学会了长幼尊卑。在府中,贝勒爷是尊,我是卑。奴婢们向来都是伺候主子,接受主子赏赐的,什么时候也没有给主子们送礼的福分啊。不过——”我转了语调说道,“若贝勒爷不嫌弃的话,奴婢就逾礼一回,把这篮苹果送给您!”话虽这么说,我却料定了他不会要的,且不说这苹果是如何稀松平常的东西,单说是送给马总管的这一条他就不会收。一个主子总不好和个下人抢夺一件礼品吧。
      可他的反应却令我瞠目,他听后淡淡笑了,从容的从我怀里拎过了篮子,说道:“好,如此我便从善如流!”
      我呆立了半晌,看着他,纳纳的说道;“那雨霏就恭祝贝勒爷心想事成,吉祥如意!”
      他没说什么,脸上的笑却更深了,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刻之后,又滑到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我疑心他接下来的话题恐怕要转到我的新衣服上了。正琢磨着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抬了下眼,却发现不必费心了,因为福晋正笑盈盈的朝我们走近,一身淡紫色的碎花旗装,浓淡适宜,将她那本就不错的面孔衬得更加白崭,袖边和领口还滚着银边儿,阳光一照,煞是好看。
      待她走近,我俯身请了个安,她微微颔首,让我起身,之后,她转向四阿哥轻声问道:
      “爷,方才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四阿哥敛了笑意,淡淡的说:“没说什么。”顿了顿又问,“怎么样,礼物都备好了吗?”
      “嗯,都好了,呈给皇阿玛的字画已经装上车了,其他的贺礼本就没有几件,早就清点好了。倒是额娘那边臣妾擅自作了主,换成了那柄白玉羊脂的如意,额娘性子恬淡,好素净,鸡血石虽然名贵,但太燥了,不如玉石清透。不知爷意下如何?”福晋微欠了欠身子,有条不紊的说道。
      对于她的精心安排,四阿哥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是赞许的。是啊,有这么一个周到体面地妻子,哪个丈夫会不满意呢!
      福晋会意地一笑,有些羞怯的低了头,看到他手上的篮子又抬头问道:“爷拎着苹果是要做什么用的?”
      随着她的视线,四阿哥看了看手中的篮子,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嘴角,说了句,‘赶快启程吧,到晚了不好!’却只字不提苹果的事。
      福晋愣了愣,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应了声‘是’,便紧走几步追上去了。
      她身后的几个丫环也鱼贯跟着走了。
      我本想抬腿就走的,可迈了一步,又忍不住回身去看。他们俩,一个挺拔,一个纤细,那日的幻景终是成真了,果然是珠联璧合,刚柔并济。
      ‘……额娘那边臣妾擅自作了主,换成了那柄白玉羊脂的如意,额娘性子恬淡,好素净,鸡血石虽然名贵,但太燥了,不如玉石清透……’
      他那样的男人,是需要一个像她一样温柔贤淑却又八面玲珑的妻子……我这么想着,目光不经意间滑到四阿哥的手上,那篮苹果横在二人中间,还颇为放肆的轻晃着,立时有种大煞风景的感觉,仿佛是一块泥巴粘在了金子上,出奇的别扭。我别这情景逗乐了,咧开嘴扑哧一笑,可笑过之后心里空落落的,又是一阵落寞!
      待二人的背影在我视线中完全消失的时候,我低了头,无奈的呼了口气,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叹道,总管没见着,苹果却先没了,这拜得是什么年啊。没办法,我只得再折回院子,翻箱倒柜的淘出一个篮子,把剩下的几个苹果装进去,由于数量不够,又凑了几个桔子,厚着脸皮给马总管送过去了,心里还自嘲般的叨念着;这下可好,真成了平平安安,吉吉利利了!还好马总管一点没嫌弃,乐呵呵的收下了,我这才算是有了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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