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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中诡事--黑寡妇 ...

  •   禹国打下云中城,按自家郡县划分,唤作云中郡,随之而来的,还有满街云中的诡异传说。这里的人都说,云中有鬼,镇守这里的将领和地方官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且不说赫赫有名的鹰扬将军沈义和还有青年才俊旗钰,单讲那些没什么名气的琼将,靖将,没有一个寿终正寝的:不是在不合理的情况下战死沙场,就是生活中遇到各种各样奇异的事情,最终离奇的死掉。

      那时禹君还未推行新政,朝中尚是礼教的一言堂,朝臣都说:鬼神之事不可信。禹君也不信,派了儒将冯度治理云中,军权政权都归他掌握。

      冯度是个不信邪的,也是个能办实事的。初来云中仅三月,便将禹国政策真切的落实到云中郡的方方面面:大到律法税收,征兵练兵之事,小到邻里矛盾,百姓家长里短,都一一处置妥当,新的属于禹国的秩序就这样建立起来。

      云中地处边关,又历经三国,百姓谈不上对对琼国、靖国信任和归属感:本就是乱世,谁做国君不是做?但自禹国治下,事事皆有规章秩序,律法严明,善恶皆有相应的赏罚,鼓励农耕和工匠精神,鼓励新思想、新发明,五年时间,云中焕然一新。

      单说律法的落实,各种奇奇怪怪的案件都被冯度手下那位名为兰柯的判官拆解的清清楚楚,最终都是人为,真相昭然若揭,人心可怕更甚鬼神。没有人再讲鬼神之事和云中的诅咒,好像这事儿已经被时间掩埋,彻底风化成传说的化石了。

      第六年,冯度受禹君传唤,要回京中任职,云中百姓不舍,纷纷夹道相送。

      行至城门,忽遇一女子拦轿喊冤。

      “官老爷,民妇有冤,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冯度闻声下车,只见一年轻妇人匍匐于地,举着一张血写的状纸,浑身发抖。做出半路拦娇的举动,想来也是吓坏了。

      “本官已卸任,有何冤情为何不到衙门陈述?”冯度上前扶起那妇人,柔声问。

      “民妇自知罪孽深重,已遭万人唾弃,想来府衙的官老爷不会愿意听我的状告。可是这件事民妇是真的冤枉!”那女子说着说着便哭起来,“早就听闻冯先生是天大的好官,向来待人毫无成见,唯有您能替民妇沉冤昭雪!”

      冯度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眼前的妇人。京中传的急,真的不能再拖了。

      “先生不必费心,此女确实声名狼藉,整个云中县的都知道她——就是那个黑寡妇。”

      “是她?”冯度的确听说过,云中县有这么一位,相传四处勾引有妇之夫,还撺掇人家和离。这没什么特别稀奇的,禹国律法管不到,只能说是道德问题,但奇怪的是,每一次她都能成功,男人合离之后抛妻弃子的娶了她,可以说,只要是她看中的男人,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多么老实顾家,都会变了个人似得选择为她抛弃一切。

      这还不算最稀奇的,那些娶了她的男人,一年之内都会非正常死亡,可仔细一想死的又没什么离奇的:被原配的娘家人出气失手打死的、本就身体不好病死的、还有上郊外打猎遇到狼尸骨无存的、还有失足掉进河里不会游泳的···你问我省略号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她的丈夫不止这些人,而且就算如此,那些男人还是前仆后继的步前辈们的后尘——合离,娶黑寡妇陈氏,凉凉。

      冯度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妇人,暗道:谁能想到这么年轻的一位女子竟然已有过如此多的夫婿?

      “先生,都说她是妖怪,我看也像,咱们还是离远些,别耽误了行程还晦气。”身边的军士小声道。

      “这是什么话?”冯度的确赶时间,但听了军士的话心中有些不快:“现在云中是大禹的郡,云中的百姓就是禹国的子民,为官者当以律法为准,就事论事,怎能如此主观臆断?”
      他确实不想管,但眼见属下都离得远远的,甚至不愿听女子说一说情况,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带这位夫人回衙门,去叫兰柯来!”

      兰柯懒散的坐在公堂的旁听席晃着椅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冯度认真的听了女子的陈述,吩咐手下官差去带证人了,一转头看见同僚的懒散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怎么还是没个正行?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云中交给你?!”

      “你还不了解我?”兰柯随手拽了一把发带,散开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虽然坐姿不端正,但是我的办事态度很端正的!”

      这六年来,他经手的案件无一冤假错案。是兰柯,他就敢这么说。冯度确实知道他的性子,但心理上还是看不过眼同僚这样懒散的模样。

      “你且说说,此案前因后果,虚实真假?”

      “她说她是无辜的,从来没有勾引过人家丈夫,都是那些男人主动的,你信?”兰柯晃着椅子,看着冯度的眼睛。

      “不信。”

      “她说这些年都被人误解,被指责成妖怪,实际上她和她那些个丈夫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信?”

      “确实没有直接关系。”冯度点头,“但是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的确。”兰柯终于把椅子好好的四脚着地,坐直了身体,“你在任六年,名气早就传遍云中,可她偏要在你离任的时候拦轿喊冤,让你为她正名,而最奇怪的是,这事儿你真的要管?”

      冯度揉了揉脑袋:“不是正名,是但就这次孙犁死亡的事给她沉冤。”

      “没人说是她杀的啊?兮良已经判过了啊?”兰柯摊摊手,言语中有些不耐烦,“民间舆论咱们可以引导,但是不让人说话就过分了。百姓怎么想她,你还要插手?”

      兮良原名林修远,冯度与兰柯的同僚,也是云中一位有名的捕头。

      孙犁是黑寡妇陈氏最新一任丈夫,前些天死在了家门口,上吊自缢。林修远一见又是陈氏,简单探查确认与她没关系之后就结案了,死因自杀。孙犁家人和原配找上门,说是陈氏逼死了孙犁,陈氏是妖怪,要她不得好死。

      “此事确实···”冯度为难的来回踱步,当时带人回衙门是因为那妇人说的信誓旦旦,而手下的态度又太让人放心不下,冯度不想六年的云中在此时出现冤情。说白了,他不止想给云中百姓公道和太平,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如今,听了陈氏的话,冯度发觉此事确实超出了律法的范畴:已经确认是自杀,但死者家属不信证据,扬言非要黑寡妇偿命?官府已经尽力调解,最多派人保护一下,况且孙犁的前妻一家只是扬言威胁,禹国律法中尚没有这方面的条例。

      “你先走吧,京中的形势也没那么乐观。这里交给我。”兰柯抿了一口凉掉的茶水。

      “你打算怎么办?”冯度有些动摇。

      “你都去传证人了,那自然是把大家叫到一起,确认孙犁自杀的事实,查明孙犁自杀的原因,把话说开。还能怎么办?”兰柯又开始摇晃他的椅子,“官方公开地再公布一次调查结果,让有疑虑的都来辩论,证据都在呢。说到底,官府根本没有冤枉过她。”

      冯度点点头。

      车架再一次驶出府衙的时候,证人已经到了,兰柯办事向来让人放心。可那妇人再一次冲了出来,拦下冯度。

      “你这妇人,怎的胡搅蛮缠?!”冯度有些生气。

      “官老爷您不能走,您走了谁来为民妇主持公道?”那女子再次匍匐在地。冯度有些不耐烦的示意她起来。

      “起来好好说话,别趴地上。兰柯办案向来公正,况且你丈夫的案子已经结了,如今再提此事,向乡亲们把事情再次公开澄清已是给你公道,你还待如何?”

      “兰柯不可能给我公道,他认为我是妖怪!”

      “胡说!兰柯与我一样都是读书人,向来不信那些鬼神精怪之事!”

      “官老爷不信随我回去,您亲自听听他怎么说!”女子坚持的拦住他,“您躲在后边别露面,好好看看这些表里不一之人!”

      冯度本是不信,共事多年的同僚人品如何他自认为心中有数。兰柯人虽然看着懒散了些,做起事来可是比谁都守规矩和律法,六年来无一冤案,比谁都态度端正。

      本欲拂袖而去,可再看向妇人眼睛时,鬼使神差的,冯度答应了她的提议。

      “大人?”亲卫意外的看向冯度,后者没理他,径自从回廊绕道堂后躲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亲卫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大殿上,孙犁的原配夫人大声控诉道:“就是那个黑寡妇!她是个妖怪!我夫君本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后来府君大义颁了律法,多劳多得,他就靠着自己的本事和勤奋,夺得了几亩田,雇了伙计,也有了些积蓄。孙犁本是最顾家的,他不可能丢下我们娘儿仨,都是这个女人!”

      “夫人,就事论事,你为什么认为孙犁自杀是陈氏的缘故?”兰柯语气平淡,没有一丝不快。

      “因为她是个妖怪!所有人都是她害死的!”原配夫人已然失去了理智,一看见陈氏就和疯了似得大骂起来。

      这事儿没法办,躲在堂后的冯度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按照他对兰柯的了解,接下来就是暂时保护起陈氏,再派人尽力调解了——毕竟孙犁家人疑似威胁到陈氏的生命安全。

      “你说得对。”

      兰柯的声音响起,冯度难以置信的望去。

      “她的确是妖。”

      冯度僵在那里,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万万没想到自以为了解的同僚有朝一日会以“妖怪”结案。

      “黑寡妇陈氏自禹国管制云中以来,共害死男子七人,杀人偿命。”兰柯的声音冷的像是冬日结冰的云中河河水,“按律当斩——”

      “兰柯!”冯度大喊一声,现身出来。

      “你怎么···”兰柯惊讶的瞪大眼睛,忽然恍然的看向大殿中央规矩站立,低头抽泣的女子。在她半散着头发的阴影里,微微勾起的唇角。兰柯眼中,红黑相间的恐怖巨型蜘蛛正于堂前跪立,真相鲜明的摆在他面前,可是,冯度看不到。

      “兰柯,你就是这样为官的?妖?!”冯度死死盯着昔日的同僚。

      “冯度,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冯度围着她转了一圈,“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兰柯想要说些什么,几度欲言又止,他望向殿中央的女子,最终只憋出一句:“她真的是妖。”

      “这就是你的解释?!”

      “那些人都是她害死的。”

      “兰柯!”

      “这些事本不该官府来管,但冯度你既然让我做了判官,我就一定要管!”

      二人彼此对视着,彼此间分毫不让。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没有证据我绝不会妄下结论。”兰柯咬牙道。

      “证据呢?”冯度也死死盯着对方。

      兰柯双手颤抖,脸颊也因为崩的太紧微微抖动。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口。“你看不见。”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证据,你看不见。”

      “你能?”
      “我能。”
      冯度觉得他疯了。“你能?”他又问了一遍。

      “是。”兰柯眼眶通红,“鬼神之说并非无稽之谈,虽不知原因,但我这双眼睛,真的看得到妖怪。冯度,你我共事六载,可否再信我一回?”

      “你疯了?!什么妖怪,只有你能看见,我看不见,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见!?你说啊!”冯度指着所有人,冲着兰柯大声地吼了出来。兰柯再次辩解,但冯郡守显然不信这无稽之谈。

      “好,好啊。”冯度后退两步,摇头看向对面自以为熟悉的人,“这案子,我来。”

      “冯度···”兰柯看着冯度指挥衙役外出探查,看着他亲自给那陈氏道歉,他们离得很近。兰柯一时有些发愣,眼看着那蜘蛛凑近了冯度的脖子。

      “不!”他终于回过神,向前一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妇人一口咬上了冯度的脖子,虽然下一个瞬间,兰柯就将她打了出去,可还是咬中了。刚刚还楚楚可怜的女子露出一个极尽放肆的微笑,舔舔唇边鲜血,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殿中人皆大惊失色。下一秒,所有人都失去知觉昏了过去,除了目瞪口呆的冯度和扶住了他的兰柯。

      “冯度,冯度!”兰柯让友人枕在自己的腿上,双眼通红,“黑寡妇···真的是黑寡妇,我早知道的,我···我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我···”

      “兰柯。”冯度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脖子上的咬伤变得发黑,逐渐向全身蔓延,“是真的。”

      “是,是真的,这些年来有关鬼怪的案件都是真的···我早该告诉你···”

      “我信你。”冯度忽然笑了,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发黑的手,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兰柯,你听着,我知道你有办法,抓她回来。无论···咳咳,无论那是什么东西,在禹国的土地上,要善恶有报,为百姓···主持公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会有公道的,只要我在,公道就在。”

      “你还是···这么,咳咳,嚣张啊。”冯度的声音渐渐微弱,“帮我···照看····”

      “嗯,嫂子,伯父伯母,小冯兴,我帮你照看。”兰柯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瞪大的双眼逼得眼眶通红。

      “谢···”

      冯度不再说话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渐渐冷下去。

      “阎王爷,此事不公啊。”跪在地上的人扔抱着已经冰冷的身体,殿外要前往京城的队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断有人来门前催促,却一直没得到回应;大殿中的人快醒来了,还没来得及更改他们的记忆,大殿中央的血泊中,鲜血浸透了红白相间的官服,还有那只掉落一旁的判官笔。

      “阎王爷,天大的不公···”跪在地上的判官低头望向同僚的尸首,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可是没有回应。

      冯度死在了云中城,死状离奇,可当时在衙门里的人每一个说得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在审黑寡妇的案子。而黑寡妇陈氏本人,再也没有谁见过她。

      兰柯递了辞官的状子,不知去了何处,禹君只好再派一个人来管理云中,可是那个本要过来的官员听说了冯度的事和云中的传说,死活不愿上任。

      经此一事,云中的诅咒彻底坐实了。往后二十年,云中郡守一职无人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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