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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云中诡事--鬼市 ...

  •   这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仲夏时分,七月半。

      乱世之争,城池转手并不稀奇。琼国丞相篡权,顾不上边境,靖国趁虚而入夺取了平城,改名云中城。

      话说云中到了靖国,被派遣给一位老将镇守。沈义和一生为国征战,又与老靖王关系亲密,而今的靖国君王尊称他一声国叔。

      沈义和已年是耳顺之年,几个儿子还在军中效力。战事渐缓,一时不必四处征战、开疆拓土,沈将军身体硬朗,军中亦极有威望,国君便将云中郡交给了他,于是鹰扬将军带上孙儿来来到靖国东北部边关。

      此时正值仲夏,是云中气候最为舒适的时候。暖暖的阳光洒入茶舍,给白瓷的茶盏镀了一层阳光色的金边儿,闪闪发亮。

      “传说这云中郡,原先叫平城,前些年琼国的将军戍守此处,遇上了阴兵攻城。”说书先生一合扇子,啪的打在桌子上:“这阴兵,就是从地底下来的兵,那可是阎王爷的军队。十殿阎罗,每殿十万大军,维护阴间秩序。鬼符一现,阴兵听令,攻打平城。”

      “吁~”茶坊后排的桌子上坐着个青色布衫的年轻人,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托着腮,有些懒散的半倚在桌子上,不屑的轻轻吁了一声。

      这位青衣少年正是鹰扬将军沈义和的独孙,沈陌。

      “小友不相信?”同坐一桌的光头闻声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的偏了偏脑袋。

      “不信。”沈陌晃晃手中的茶盏,也偏了偏头。

      “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光头忽然正色道。

      沈陌认真的与光头对视了一会儿,同样严肃的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光头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望向茶馆外的街道。街上,一抹靓丽的身影从门前经过,是位长发及腰,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姑娘。

      少年顺着光头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那个身影。那姑娘好奇的向茶馆里张望,正对上少年的目光。于是她大大方方的一笑,明眸皓齿灵动无双,一瞬间连阳光都失了颜色。

      “贫僧是悬空寺的和尚,有些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那光头回过头,用和刚才同样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你我有缘,敢问小友姓名?”

      “额?”沈陌回过神,“什么?”

      “沈陌?幸会,贫僧法号皆无。”那光头的语气一成不变。

      我的确是这个名字,不过···算了。
      沈陌一时不知说什么,二人间的气氛尴尬了半晌,“呃,陌生的陌。”

      “哦,贫僧法号皆无,就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个皆无。”光头,不,和尚面色不变得补充道,“小友,宁可信其有。”

      “你为什么一直重复这句话?”沈陌奇怪道。

      “遇上了难免多说两句。”

      沈陌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比如刚刚那个姑娘,她是妖。”

      沈陌一直在想那个姑娘,不知是因为那个怪和尚说她是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就是一直在想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少年记不清姑娘具体的相貌,但那湖蓝色的裙子和让阳光失色的明媚笑容常常进入他的梦里。

      转眼间就是中元节,亡灵归家的日子。街上陆续有人烧着黄纸元宝,祭祀祖先;临街的店铺,酒楼,住家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夜幕降临,远远望去有种些诡异的美感。

      沈义和带着家人放完河灯,念着已故的妻子,一时失神感慨,归家途中才发现将随身的玉佩忘在了河边的酒家——那是他的亡妻所赠之物,放河灯时害怕掉落,特意解下来放在了桌上。说起来还真是巧,想着已故的夫人,却落下了夫人赠的玉。

      “爷爷,我去取。”沈陌自告奋勇道。

      “罢了,明日再去。”沈义和看了看天色,冲孙儿招了招手,“回了。”

      “没事儿,我去去就回,又不远。”少年说着就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沈老将军无奈的摇了摇头,跟在身边的管家婆芳姑姑掩嘴笑道:“诶,这孩子,风风火火的。”于是老将军也无奈的笑了笑。

      河边的酒家确实不远,只是这天中元节,夜幕降临。七月半,鬼回门,仲夏的夜晚也在这满街悬挂红灯笼的氛围中阴冷起来。沈陌打了个寒颤。

      酒家的老板正要收摊,远远看见沈陌,便拿着一枚玉佩迎上来:“小公子,你怎么还特意跑一趟,我还想着明日给将军送回去呢。”

      “多谢了,不劳烦店家多跑一趟,我们也没走出多远。”沈陌收起玉佩,道了声谢便要离去。

      “小公子留步,可不能这么回去。”店家叫住沈陌,跑回店里取了一盏红灯笼递给他,“这天都黑了,路上留神。”

      少年本想拒绝,又不愿辜负店家的好意,只嘴上回了一句,还是接过了灯笼。

      “这街上到处都点了红灯笼,婶子你不必忧心。”

      “你且拿好吧,那些灯笼不是给活人点的。”店家多了句嘴,随后意识到不妥,赶忙停下,可少年人却来了兴趣。

      “这其中还有什么说道?”

      “唉,孩子你快回吧,快回去,早点回家睡觉。这路上还得走好一阵子,快去吧。”店家后退两步,挥了挥手,“你拿好这灯笼,千万别掉了。”

      沈陌虽然好奇,但天确实已经黑了,爷爷还在等着自己。

      “婶子放心,这一盏灯,明日必亲自归还。”沈陌笑嘻嘻道。

      店家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无可奈何的再次挥了挥手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沈陌提着红灯笼走在灯火通明街上,两边的店铺都早早地关了门,此时路上空无一人,倒是格外冷清。他心道:店家真是多此一举,这么明亮的街道,我多提着这一盏灯笼作甚?
      想到怀里还有下午买的糕点,少年有些饿了,手里提着灯吃起来有些不方便,燃着烛火的灯笼又不能别在腰带上。他看着明亮的街道想了想,随即熄灭了灯随手挂在腰带上,伸手去取怀里的糕点。

      边吃边走,转过一个街角,前方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似乎是夜间的集市。

      “云中还有夜市?来了这几个月我怎么没听说过。”沈陌咬着凉了的点心走进集市,两边的小贩热情的叫卖,迎面走来的行人或带着油彩绘制的面具,或用扇子遮住半边脸。

      奇怪,这是此处的习俗吗?

      沈陌好奇的左右张望,听见前方有高声叫卖——“包子诶!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看了一眼手中冷掉的糕点,少年三两下的把它吞下肚,“先买个包子垫垫,要是好吃,待会给爷爷也带一些。”

      “老板,包子来两个。”沈陌挤到摊子前。

      卖包子的老板戴了一个哀伤表情的黑白面具,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面具后面滴溜溜的小眼睛盯着沈陌看了好一会儿,一眨不眨的,盯的少年有些发慌。

      “怎么,你这包子不卖?”

      “卖,卖!”那小贩忽然又点头哈腰起来,声音中满是笑意。他包起两个包子一手递过来:“两个是吧?三百两银元,您收好。”

      “三百两?你抢钱吗?”沈陌惊讶的大声道。街上的面具纷纷看过来。

      “你去问问,整条街都是这个价,不要拉倒。”那老板收回手里的包子,也扬声道。

      街上的行人还在向这边张望,沈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莫明有一股凉气从脚底往上冒,令打了个寒颤,又看了一眼小贩手里的包子,好像没什么问题。他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到街对面,那是本来回将军府的路,此时却是一堵墙。

      “额?我记错路了吗?”沈陌回头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夜市,发现这里的景色十分陌生,那些他熟悉的店铺都隐藏在黑暗中无从辨别,有光的地方都是从来没见过的摆设,连地上的青石板都变了样,成了一条画满奇异花纹的道路,斑驳的石板上画着不知名的鲜红的花。

      明明是仲夏时分,夜晚的空气却过分凉爽。

      沈陌顺着街向前走,一路上卖什么的都有,五彩的花绳,女子的胭脂,奇异的衣物首饰,各式各样的吃食,居然还有兵器。

      好奇的走近一个兵器摊子,提起一把红缨枪,那枪头上的红缨颜色鲜艳,就像刚刚浸染了敌人的鲜血,还没干似得,还飘来阵阵血腥味。

      “这···”

      “客人好眼光啊,这红缨枪是当年旗钰将军大战阴兵之前用的那把,这血还新鲜着呢!”

      这血···沈陌凑近看了看,闻了闻,面色铁青。“你这枪,哪来的?”

      “这可是我从旗钰将军那儿高价收来的,嘿,你还别不信,我俩一期的,正好分在一波儿投胎,不过你也知道,良将难求,这不,人旗钰被聘去当阴官了,好像封了个校尉。”店家有些骄傲的说,“反正阎王会赐他阴间的兵刃,这红缨枪自然不必再用了,咱们买来也就是个情怀,伤不了鬼,不犯法。这个您放心。”

      沈陌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店家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看您这皮相嘿,这手艺,啧,跟个活人似得。这样,您也甭讲价,五万金,这长枪归您,一口价。”店家见他面色不善,补充道,“咱可不是有意抬价啊,一分钱一分货。”

      沈陌用余光四下瞟了几眼,这才注意到“行人”的不对劲。有的根本没有用脚走路,飘着前进;有的长发拖地,走过之处留下一道水渍很快又消失掉;有的···这些都不是活人!再看向店家,他戴的半面狐面遮住了眼睛,露出青紫的嘴唇,显然是个冻死鬼。

      “您看我干什么呀,我这死了有年头了,这就去投胎了,也没工夫打理这皮相,大老爷们儿在意这些干什么。诶我没有说您的意思啊,当然有这本事还是得捯饬捯饬,就好比那画皮····诶您去哪?”

      “吴老二你傻吗,那是个人!”旁边的摊主看不下去了。

      “人?糟了!”卖兵刃的店家一拍脑门,拍在了面具上,“诶大人!巡守大人!这儿有个人!!”

      沈陌躲在一条胡同儿里,看着一群身穿黑白官服的“人”在街上四处搜寻。他有些腿软,想着爷爷的教导,不停地告诫自己: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快想想,快想!

      他蹲下身去,想要抱住头,忽然,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胸口:是那盏灯!沈陌想到了店主说的话,街上的灯不是给活人点的。

      怀里还有放河灯剩下的火石!

      少年拿出火石,将灯放到地上,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浜啷!火石掉在地上,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但巡守的鬼兵已然听见。

      “在那边!”
      “快!他要逃了!”
      “不能让活人把这里的事泄露出去!快抓住他!”

      沈陌哆嗦着手快速的捡起了火石再一次尝试:快,快点,冷静下来,冷静,点燃它!

      随着红灯笼中的红烛被火点亮,沈陌瞬间拿起灯杆站直身体,周边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红红的灯笼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灯火通明。可是沈陌说什么都不敢再熄灭手中的灯了。

      说起来,沈义和老将军为孙儿相中一桩亲事:云中郡郡守的嫡长女,林莹莹,一位才貌双全又懂得持家的大家闺秀。双方家长都很满意,而女方也满心欢喜,只道仲夏时分在茶馆与沈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谁成想这缘分竟还未尽,若能喜结连理着实是一桩美事。可奇怪的是,这姑娘明明是孙儿念叨了许久的那位,定亲时欢天喜地答应的好好的,沈陌却忽然死活不同意了。

      掰扯了大半年,沈老将军只好作罢,另择了一位富商家的小姐,倒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只是经此一事将云中郡守得罪透了,在后来与禹国作战时,郡守暗中作梗,致使沈家军伤亡惨重,而老将军和他唯一的孙儿也出乎意料的战死沙场;甚至有人怀疑是郡守在暗中雇了杀手,在军中暗杀了沈氏爷孙。诚然郡守之事败露,一家老小慌忙靖国,而沈义和和沈陌却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

      而沈陌酒醉之时向同伴友人讲述了在中元节的见闻,遭到一通来自读书人的耻笑:“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们这样说道。

      其中有一位说不好相不相信,却是饶有兴趣的将此事编成了话本,被茶馆的说书先生买了去。至于原因——那天酒桌上,他多问了一句:“沈陌,你怎的不愿娶林家那位大小姐?”

      沈陌揉揉醉酒发红的脸颊:“有个和尚说她是妖。”

      朋友们都笑。

      “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沈陌也跟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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