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玉成双》xiaoku

3、第 3 章

　　正趁着这功夫，顾惜朝突地发难，被晚云制住的右臂竟好像全无阻碍的抽了出来，与此同时，他左手一阵，落凤掌已拍在晚云的胸膛。
　　晚云被顾惜朝一掌打飞，一身红衣如同秋夜里掉落的枫叶，跌进一旁的一片竹林里，堪堪压断了三根竹子。
　　“晚云！”息红泪惊了一惊，下意思的掠过去，把晚云拉了起来，红衣女子此时已没了方才的从容傲气，惨败着一张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惜朝，嘶声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制住了你的经脉，难道你连失传已久的移经转脉之法也会？”
　　“他不是会什么盖世神功，只是双手双腿经脉断了大半，真气滞流，你制住他的右手又有何用？”唐宁似乎极恼怒晚云的模样，上前一步，右手已探进豹囊。
　　顾惜朝轻咳了一声，抬起头来，果见戚少商与息红泪都是一脸愕然的看着他，勉强压下一口血，解释道：“都是旧伤了。”
　　几人正是僵硬的时候，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顾惜朝脸色一变，一记眼刀横向晚云，与此同时，唐宁也是愤愤的表情，手底再不犹豫，一把暗器便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散了出去。
　　戚少商眼见暗器迎向息红泪与晚云，心中大惊，也不得多想，便拔出剑来，暗器叮叮当当激在剑上，溅起阵阵火花，剑光舞的飞快，如同一张绵密的银网，拦在了两个女子的身前，未有丝毫漏网之鱼。
　　可唐宁却并不在意，又是一挥手，夜光里，金属的光芒几乎刺到了人的眼睛，竹林外，铃声更急，更快，时不时的还伴着轻微的爆炸声，顾惜朝并未在意唐宁与戚少商的对决，只专注的留意着竹林外的动静。
　　第二波暗器刚刚发出，唐宁手下并不迟疑，又是一挥手，兵器破空的声音猛地传来，听在戚少商耳里，这般熟悉，他心底一凉。
　　“哧——”的一声闷响，神哭小斧钉进了晚云的脖子里，刹那间，鲜血如注，染红了息红泪一身的黑衣，息红泪只觉得喉咙里一噎，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戚少商更是怔怔的立在那里，不解的看向顾惜朝，他未想过，此次相遇，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又是以血腥与人命作为了开始。
　　“看来正主要来了，可惜还真不是时候。”顾惜朝并不在意方才唐宁的出手，只悉心聆听着竹林外点点破碎的铃声。
　　“顾惜朝……”息红泪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刚要些什么，便被顾惜朝生生打断了。
　　“这是小妖给你的书信，他的骨灰就在我房里，你拿到以后唐宁会带你从另一边离开，其余的事，你现在不必去管，唐宁自会与你解释。出去以后，马上离开蜀中。”顾惜朝飞快的说着，唐宁则冲进了顾惜朝的屋子，捧出了一只青花瓷坛，制作考究，且似乎有些年代的模样。
　　顾惜朝从袖子里拿出书信，合着坛子一同交给息红泪，犹豫了片刻说道：“晚云在为蔡京办事，我若不杀她，一会儿外面的人里应外合，这里便会有危险了。”
　　息红泪虽说仍是懵懂，却已无力追问，轻叹了一口气，并不多话，只抱着小妖的骨灰兀自发呆，眼里满是泪水，在这黑夜里，更是有一种凄惶模样。
　　此时，竹林外铃声突地中断，整个竹林又成了一片静寂的模样，微微透着点诡异，树影婆娑，竹叶在夜风里簌簌作响，仿佛一曲呜咽的琴声。
　　又是一阵轻咳，顾惜朝皱紧了眉，“还不快走？”
　　息红泪慢慢抬头，咬牙瞪着顾惜朝，“此事过后，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顾惜朝只淡淡一笑，回道：“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唐宁犹豫了一下，拢袖拿出那把缀着坠儿的扇子，递给顾惜朝，“危机时刻，或许可以缓一缓燃眉之急。”
　　顾惜朝脸色一僵，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又催促道：“快走，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唐宁点了点头，带着息红泪转身离开。
　　“这下，你也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戚少商抱胸立在一旁，倒也不急不恼，只等息红泪与唐宁一同离开，才开口问道。
　　顾惜朝却突地转头反问道：“你不恨我了？”
　　说这话时，顾惜朝乌黑的眼睛格外清亮，似乎并无多少感情的波动，只是随意的问上那么一句，竟是意外的坦然。
　　似乎也就是那么一瞬，大顶峰生杀大帐前，神哭小斧咆哮着呼啸而过的声音便又回响在了耳边，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生死之敌，是害死自己无数兄弟的凶手……可恍惚间这些年过去了，戚少商却觉得自己早已没了恨得力气。
　　他这一生，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与殊死搏斗，逆水寒一役于戚少商来说，其实不过是一场鲜血的开始罢了，杀过他兄弟的仇人若是真要一个一个去恨，他恐怕当真是恨不过来的。
　　活在这乱世里，他早已学会了怎样忘却仇恨，怎样学着不去恨，怎样把所有的寂寞痛苦转换成活着的力量。
　　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若是整日活在仇恨里，不过只是一种疯狂罢了。
　　他们早已不再年少，连息红泪都懂得隐忍自己的脾气，他又如何不会呢？
　　“恨你有用吗？死去的再也活不过来，且当初那件事……也许错并不在你。”戚少商说这话的时候皱紧了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的响着，有种说不出的阵痛感，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心口，却终究没有动。
　　此时绝不是示弱的时候。
　　顾惜朝不知所以的“哦？”了一声，饶有兴趣的看着戚少商，黑漆漆的双眸里竟似乎有了一丝孩子气的兴奋神色，格外蛊惑人心。
　　此时竹林外，杂声渐起，一阵诡异的“唰唰”声传来，似乎是不少人正向着这个小小茅屋迅速移动。
　　“还能撑上一阵子，足够了……”顾惜朝似乎也注意到竹林外的不平静，嘴里念念有词，转头看向戚少商：“我只问你，这一次，你可信我？”
　　戚少商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低声道：“我信你会草菅人命，会杀人如麻，但委实不信你会因为贪生怕死弃城而逃，所以当初的事，你不必与我解释，我自是信你，只这一次，你引我来此，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顾惜朝眼里的笑意又多了三分，“你果然变了不少。”
　　“这世上只有你这种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变。”戚少商近乎叹息的说道，随即单手拔剑，剑鞘“噗”的一声戳在一根粗壮竹子上，却未见竹子摇动半分，只唯独顶儿上的竹叶轻颤了几分，发出细小的声响。
　　顾惜朝斜倚在小院的篱笆上，悠然的看着戚少商拔剑起舞，剑光在夜里不似白日的犀利锋芒，反而沉郁了色彩，只清浅的带出一道白芒。
　　这一批杀手恐怕只不过是开路的先锋，功夫只能称得上粗浅，没几下便被戚少商击倒在地，并不需费上多少功夫。
　　夜寒露重，只站了这一会儿，顾惜朝的肩头已有了些湿润，衣衫渐渐贴在身上，更显得瘦削。
　　“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戚少商无奈的看向顾惜朝，这人似乎极少有焦急发怒的时候，永远都是这般从容淡定，掌控全局的模样，兼有些话唠，无论何时，都爱与人鬼扯几句，总点不到正题上。
　　只戚少商不知，顾惜朝平日里素来寡言，只唯独见了他才会这般反常，喜爱顾左右而言他。
　　“罢了，本就要说与你听的。”顾惜朝有些别扭的点头道，“靖康元年，蔡京离京，经潭州，死于刺客之手，此事你可知晓。”
　　“自然知道，那时候天下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杀了这贼子，难不成……”戚少商突地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没错，杀蔡京的人就是我。”顾惜朝扬了扬下巴，一脸嚣张乖戾的样子，却仿佛是有些不适应似的，刻意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显得格外别扭，“当年撺掇傅宗书篡位的人他，设计害死赫连春水，有意败坏我名声的人也是他，我既然认定了怎么会放过他？”顾惜朝扬了扬眉，“戚少商，我不怕死，但我不愿死的莫名其妙，我也不会为任何不值得的人去死。赫连春水出兵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传信与我，要我莫要出战。他死以后，我弃官离开，是因为，我不愿为这千疮百孔的大宋殉葬，这个国家不值得我这样做。戚少商，我这一生，杀戮众多，早已做好了以命抵债的打算，但这大宋，我当真不欠他什么，那金銮殿上坐着的赵恒，我也不欠他什么。”顾惜朝这段话，说的飞快，停下来以后，竟是大喘了两口气才缓下来。
　　约是唱惯了白脸的缘故，顾惜朝者一席话说的极其别扭，明明是武林正道纷纷赞扬的事情，经他一转述，反而让人听了绝不会感激似的，颇有些孩子气。
　　戚少商的脸上慢慢漾出了笑容，宽慰的理解的笑容，只肌肉微微有些僵硬，像是生疏了似的。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这世间沧桑的事太多，太乱，他心性越发深沉，不似当年的热血沸腾，渐渐冷却了身心血液。只这一刻，听到顾惜朝这般稚气的话，他竟突然笑了起来，连心底似乎都热了。
　　这时节，功臣奸臣，在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里都是鱼龙混杂了一堆，却再无人像顾惜朝这般向他说上那么几句心底的牢骚话了，听到他耳里，只觉得格外爽直干脆。
　　“我知道，我知道……”戚少商喃喃着，手中剑光炸开，第二拨人马已经来到了此处。这一批人自与之前的不同，实力增强了不少，且几人相互配合，剑阵已成，把戚少商夹在中间，虽不吃力，却也难以占据上风。
　　顾惜朝站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只细细盯着剑法。他刺杀蔡京之时受伤极重，四肢经脉毁了大半，以至真气滞流，武功几乎废了九成，内力也散去了十之有七。耳力目力都非当年全盛之时，好在他昔日刻苦练过那一阵子的神哭小斧，虽说没了武功，但到底比普通人强些。
　　“转离门，走坎位，换乾门，天雷始动……”他慢慢诵念着口诀，等着戚少商慢慢跟上步调，便越发快了起来，“山泽具惊，水火相融，千山悦丽，生门震兑！”
　　只听见“嘭”的一声，戚少商一声长啸，破阵而出，空中只见这惊鸿一瞥，戚少商衣袂凛冽，静静落在顾惜朝身边。
　　“你的功夫倒当真精进了不少。”顾惜朝笑道。
　　“又要打岔，我且问你，这一次，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你的命，此事可是与你当初刺杀蔡京有关？”戚少商已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在顾惜朝面前，向来缺乏忍耐力。
　　“蔡京贪赃枉法这么多年，自然攒了一大笔钱财，虽说那时候被赵恒搜刮了不少，但就算是剩下的那些也是富可敌国的了……”顾惜朝说道此处微微一顿，随即以一句话做结，“我刺杀蔡京那天，遇到了来抢劫的金人，蔡京留下的藏宝图被我抢走了。”
　　戚少商轻笑出声，“倒是你一贯的作风。”
　　“若是你的话，恐怕会抢得比我还拼命呢。”顾惜朝翻了个白眼，“这大宋再软弱不堪，却不该要百姓受这份背井离乡，家破人亡之苦对吗？这笔财宝就算永远藏之名山，也是不该让那些金人得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