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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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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音如此,夫复何求。”说这话的时候,戚少商的眼睛发亮,声音低哑却深情,突地让顾惜朝想起,当初旗亭酒肆的那几天,戚少商曾经说过的,“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做知音。”
这样温情的话语,当真比那烟霞烈火的炮打灯更易让人醉了心智。
两个人默默在这凉风静夜里两相望着,心中思潮涌动,褪去那些血雨腥风,记忆深处,似乎那最初相识的一夜依旧鲜明的停在眼前。
“得师弟如顾惜朝者,更是夫复何求啊。”不知何时,突地传来一阵爽朗笑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一身华服的高大男子仿佛是从天上落下似的,降到了两人身前。
“师弟?”戚少商微微考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见此人高鼻碧眼,肤色白皙,脸上五官轮廓极深,且身形高大,显然不是中原人士。
“完颜金觞,你来的倒是很快。”顾惜朝冷笑了一声,显然对此人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这也许才是他在此等待的最终目的。
“你是金国人?”戚少商恨声道,手中长剑突地一阵嗡鸣,顿时杀气四溢,无论如何,于一个汉人来说,女真族的那些蛮子们都让人无法不痛恨。且见此人行事气度,再加上完颜这个姓氏,想来应该是金国的贵族,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汉人的鲜血,因此格外让人气恼。
“是又如何?戚少商,人称九现神龙,曾任连云寨大当家,六扇门总捕头,金风细雨楼代楼主等职,与小雷门毁诺城交好,哦对了,还有那个死的窝囊到不行了的赫连春水。”完颜金觞咧嘴笑的嚣张,故意激怒着戚少商。
下一刻,戚少商的剑已挥出,剑光过处,杀气纵横,连竹林中的竹叶都跟着沙沙作响,连绵不绝起来。
完颜金觞轻笑了一声,向后一跃,竹林深处突地雾气弥漫起来,白茫茫的雾气,完全看不清前方之路,朦胧成了一片。戚少商猝不及防,径直冲进了那一片雾气之中。
“不要冲动!”顾惜朝眼见那雾气,顿时脸色一阵惨白,转头看向飘然落在一旁柱子上看热闹的完颜金觞,咬牙说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破你三道阵法,如今,你也该来试一试我的这一道‘九死无生’阵了,怎么,你不敢吗?”完颜金觞眯了眯他的鹰眼,褪去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道:“若是你肯交出蔡京的藏宝图,我就放戚少商出来如何?”
顾惜朝听罢,冷冷一笑,“没想到这阵法你竟然也会,只可惜,我也会。”话音未落,顾惜朝已毫不犹豫的落入阵中。
九死无生又如何?
此生若得知音如此,虽九死其犹未悔。
阵中一片大雾蒙蒙,前路看不真切,顾惜朝皱紧了眉,心中默念着阵法情势,急急饶了几个圈子,便找到了站在阵中,不敢轻举妄动的戚少商。
他心中一喜,上前拍了拍戚少商的肩膀,却不想眼前身影一晃,一道剑光呼啸着扑面而来,堪堪在他脖颈间停止,削落了几缕碎发。
“是你?吓我一跳。”戚少商见顾惜朝的脸,顿时松了一口气,刚要放下手中青峰,便见顾惜朝猛地一掌朝他拍了过来。
戚少商心中大惊,足尖一点,向后急跃了一步,右手剑光流转,却还是犹豫了片刻,只用剑背轻砍向顾惜朝的右臂。
顾惜朝闷哼了一声,捂住伤口半蹲在地上。
戚少商看的心里一阵焦躁,连忙上前扶住他,埋怨道:“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方才若是别人易容成我的样子,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顾惜朝疼的脸色发白,却强撑着说道,口气里警告意味浓重。
戚少商心中一凛,知其所言甚是,却还是心疼顾惜朝的身体,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说道“你说了便是,何必与我动手,方才若非我手下留情,你这胳膊便保不住了。”
“这双手本就是废的,断了就断了,倒也没什么。”仿佛是自暴自弃似的,顾惜朝扭头避开戚少商的眼神。
轻叹了一口气,戚少商知道他是气自己鲁莽行事,陷入囫囵之中,因此也懒得与他计较,只随手从衣摆处撕下一块碎布,系在顾惜朝的右臂上,“这样不就好了,给你做个记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总也好认的很。”
“雕虫小技……”顾惜朝撇撇嘴,一脸不屑的看着戚少商,却也并未反对,乖乖的让戚少商在他胳膊上系好了白色的布条。
随即,顾惜朝默默观察了这阵法中迷雾涌动的情势,拉了戚少商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雾气微薄的地方,示意他有什么问题问了便罢。
“完颜金觞是你师兄?”戚少商突地问道。
顾惜朝嗯了一声,随即一阵恍惚,才说道:“当年他化名颜金觞,投在我师父门下,学习兵书阵法和武功,直到有一天,他金国王爷之子的身份暴露了才被我师父赶出师门。这么多年了,若不是刺杀蔡京时见到了他,我都快不记得这个师兄了。”顾惜朝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师父通晓百家之长,原本是极有才能之人,可惜却是时运不济,科考未能中第,又在江湖上摸打滚爬了数年,也不见闯出一番事业来,因此心灰意冷,才会闲来无事收几个徒弟继承衣钵。虽说顾惜朝是当年师兄弟几个里面最为聪慧好学的一个,但在他师父的心中,偏爱的却一直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大师兄。
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当大师兄的身份被揭穿之时,他的师父也是最为伤心的一个,一时间怒火攻心,身体也渐渐清减了下来,直到后来,竟是一病不起,未多久便去世了。因此,顾惜朝对他这个大师兄向来没有好感,甚至隐隐的把师父当年的病逝,统统算在了此人的头上,但后来让颠沛流离了几年,心中激愤之情倒是渐渐淡去了许多,加上他探寻完颜金觞行踪未果,所以便把此事放了下来。
直到在刺杀蔡京时与完颜金觞偶遇,顾惜朝渐渐想起当初的事情来,稍加留意,便知道此时,他这位大师兄如何受到金主的重用,甚至当初逼死赫连春水的事情也要算是他的主谋,这梁子更是因此结下了。
这些年,顾惜朝躲在唐门附近养伤,亦是为了躲避完颜金觞的追杀,他知道蔡京那张藏宝图的价值绝对不会让完颜金觞善罢甘休,却苦于无力应对,只得东躲西藏,心惊胆战了一阵。那时候,他正是最为孤立无援的时候,举目望去,哪里找得到可以帮忙的人。
若不是遇到唐宁,顾惜朝当真是要走投无路了。
而说起唐宁与顾惜朝的相遇,当真称得上有些命数的。
那年初春,被完颜金觞逼得无路可走的顾惜朝径直冲进了蜀中,这里地处内陆,又是南方,完颜金觞纵使再有势力也难以掌控,因为才让顾惜朝有了一点安身的地方。
可惜没过多久,顾惜朝身上的盘缠用光了,只得在路边支了一个替人写字的小摊子,兼卖些自己装裱的字画,勉强糊口。
潦倒江湖的日子,顾惜朝也是过惯了的,竟也不觉得清苦。
直到有一日,唐宁突地出现在顾惜朝的小摊上,仔细打量了片刻,才问道:“你可是顾惜朝?”
顾惜朝顿时心中一惊,只以为是完颜金觞的人追杀了过来,当即掀了摊子,转身便跑,可惜那时,他身体不济,又常常忍饥挨饿,哪里是唐宁的对手,几下子,便被制住,连拖带拽的被唐宁带到了郊外的这片林子里。
唐宁随手打开一把折扇,那半边山水的扇面儿正是出自顾惜朝的手笔,“我并无恶意,只想问你这落款处的拓印可是你自己篆刻的?这扇坠儿,你可认识?”
半边月牙儿形的坠子在顾惜朝的眼前一晃一晃的,他一阵恍惚。这坠子可是他师父的遗物,又怎能不识呢?
说起来,这玉坠儿据说是他师父当年与师母定情之物,只后来因了种种缘由,两人不得不分开,才把坠子重新一分为二。顾惜朝的师父临死之前,把这半边的坠子交给了他,要他日后若见到师母定要好好照顾。却不想,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师母,竟是嫁到唐家了。
而顾惜朝擅长的篆刻笔法都是师父所交,因此被那位师母一眼认出来,遣了唐宁来相认,心心念念的只想询问一声故人的消息,竟一连串的被唐宁查出了顾惜朝的身份。
顾惜朝见此,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掏出另外半枚玉坠对了上去。
“这扇坠儿原来是这种来历,当初在旗亭酒肆的时候我见你对这扇坠宝贝的很,只当是你与晚晴姑娘的信物的呢。”戚少商听了顾惜朝的叙述,轻声说道,正是因了这扇坠和扇面上隐隐熟悉的笔法风格才让戚少商这般大胆的跟着唐宁来了这竹林,若非十分亲近之人,顾惜朝如何能这般信任?他心里叹息,转念想起这几年顾惜朝受的苦,心里不由的一阵心疼和后悔。
蔡京遇刺的那几年,正是大宋最为前途渺茫,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忙的晕头转向,哪里会料到顾惜朝穷迫潦倒到了那种地步,流落江湖,还要躲避追杀,整日里东躲西藏,该是受了多少苦难与艰险。
只那时,顾惜朝为何又不来找自己呢?
想到这,戚少商心里竟是心中一痛。
“我只是念及恩师的当初多年照顾,那扇坠是恩师当年留下的唯一遗物,因此一直贴身戴在身上而已。”听戚少商提到晚晴,顾惜朝眼里一沉,低声道,“我师父临终前曾嘱托我若有机会定要寻了这坠子的另一半,把这坠子合成一个,想来也是因为想要补偿他与师母漂泊半生,未的善终的遗憾吧。”
“后来,我便在这里养伤,顺便拜师母所托,把恩师所授之术转而教给唐宁,至于蔡京的藏宝图,我却是最近才告诉他的。”顾惜朝三言两语概括了这里面诸多来龙去脉,随即又说道:“这些年,我虽然身在蜀中,但一直留意着边关的情况,完颜金觞从很多年前便潜伏在中原地区,安置了无数暗哨,我和唐宁商议了许久,觉得还是要先除了此人,且这些年,虽说并无人确信我藏身蜀中,但完颜金觞似乎已经开始怀疑了,前后派了不少人来。”
“所以,你干脆顺水推舟,安排了这场计划,想设了埋伏,击杀完颜金觞?”戚少商扬眉。
“正是如此,何况,我也知道,只要我在蜀中的消息一散播出去,有些人无论如何都是一定会来的。”顾惜朝说到此处,眼底滑过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