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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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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在成都城内购置了一套宅邸,修做分舵,正在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倒是庄严气派,不枉名门大家的称号。
卸下马车上一众的醉鬼,唐宁并未进府,只推说与戚少商另有要事,便命了赶车的车夫驾车出城。偏偏唐笑笑“赶巧”的醒了酒,吵着要一起去,唐宁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戚少商,腆着脸,硬是答应了下来。
戚少商向来极少拒绝女人,且这兄妹二人的用意他此刻一时也摸不清楚,倒不如任他们折腾,且走一步算一步再说,他乐得不必多想。
若是这心思让那人知道了,恐怕又要笑他头脑简单,不懂人心险恶,只知道那些所谓的江湖义气了。但他向来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那柔肠百结的心思,他过去没有,现如今历尽沧桑,却仍是不愿多想的。
马车出了城,沿着一条小路,进了城外一片茂密竹林里。此时已是月上枝头,成都城外,一片荒凉寂静,抬眼望去,只唯独月光洒下的一片余晖隐隐照出周围树木的轮廓来,阴沉寂静,让人颇有些忐忑。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慢慢停了下来,拉车的马一声嘶鸣,微微有些焦躁的来回走动着,车夫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马安静下来。
一行三人下了车来,迎面扑来的血腥气让戚少商微微皱紧了眉。
唐宁却是毫不意外,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在前面。
“戚大侠可要跟进了,这竹林里阵法复杂,若是踏错一步,便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哦。”唐笑笑依旧是那副妩媚的模样,只话语里透出一股子冷厉森然。
此时仍是早春时节,夜晚天凉,山风冷冷的吹进人袖口里,格外的寒意彻骨。
顺着蜿蜒小路七拐八拐,戚少商只觉得迷糊,这小小的路径似乎总也到不了头,连带着带路的两兄妹的背影都似乎有了一丝鬼气似的,说不定待到了明日,人们便会在某处荒山上发现他戚少商的尸体,没有丝毫的伤口,却就那么死在了那里,周围荒凉一片,哪里有什么竹林?
戚少商胡思乱想着,直到前面的两兄妹突地停下脚步,他才吓了一跳似的回过神来。
竹林深处,一栋小屋静立在那里,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种了不少瓜果,隐隐在银色的月光下流淌着绿意。
“这是……”戚少商刚要开口,便突然哑了下来,怔然的看着某个消瘦的背影从小屋背后蹒跚的走出来,一抬头,看到他们,也是愣住了。
黑夜里,光线太暗,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那人又正巧是背着光的,从戚少商这里看过去,只看得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只看得出,比起当年,似乎是清减了许多。
月明千里故人稀,大当家,你也来了。
上一次这般意外的见面,他似乎说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又是一个明月夜,只故人比当初还要稀少了几分,经历了国破家亡,沧桑巨变,多少人化为了尘土,然他们两个竟还能在这样一个月色清朗的夜里,两相安好,遥遥对望着,也算是一种缘分,一种命数了吧。
“顾惜朝……”戚少商开口唤了一声,约是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此时听来,这声音竟有一丝喑哑干涩。
细细说来,自逆水寒一役以后,戚少商便再未与顾惜朝相见。彼时,他身处京城,陷于朝堂江湖之争,那些官场间的手段,生生磨去了昔日九现神龙的不少豪气。而顾惜朝被铁手带到了塞北,偶尔传到京城的只言片语,也不过是他何时在何处现身过罢了。约是铁手的约束,这其中倒也不乏正面的传闻,但耳口相传间,多少会听到些评价,说顾惜朝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他一笑了之,并不以为意。
最后一次听到顾惜朝的消息,是他与赫连被困在关外某处,情势危急,再过不久,便是惊心动魄的靖康之难,戚少商忙的晕头转向,疏散难民,到处募集赈灾的粮食……待他终于有了闲暇的时候,顾惜朝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事情已经成了盖棺定论的故事,被说书的先生们演绎的淋漓尽致,在各处坊巷受人唾骂。
百转千回了多少年,山河破碎,百业凋零。
他依旧是江湖上极富盛名的大侠,而那人也依旧仿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所谓运势,或许就是这般不随人愿的吧,兜兜转转这些年,恍惚间,昔日曾纵情高歌的旧友,已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人罢了。
顾惜朝慢慢走出屋下的阴影,那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衣便随之一荡一荡的,更显出顾惜朝的消瘦来。
几年不见,顾惜朝果然是憔悴了,脸色微显得苍白,原本颇为圆润的脸如今已凹陷下去,虽还称不上形容枯槁,却也差不了几分了。
“你们来的倒也及时。”顾惜朝挑了挑眉,眼里三分傲气却是与当年一样,未消磨半点。
“师傅!”唐宁抬手作揖,向着顾惜朝行礼,顿时让戚少商一怔,却不想唐宁与他竟有这一份关系,也难怪那玉坠儿会在唐宁的手中了。
“又没有外人,何必做这些礼数。”顾惜朝轻皱了皱眉,眼里却闪过一丝责备,转头看向唐笑笑,说道:“我说过,这里若未经我允许,不便让外人来此。”
“我是我大哥的亲妹子,怎么能算做外人呢?”唐笑笑娇嗔了一声,竟是莲步轻移,上前一把揽上了顾惜朝的胳膊,只这动作极快,连戚少商都只是见眼前晃过一抹红色,下一刻,唐笑笑已到了顾惜朝身边。
顾惜朝先是一阵愕然,眼中杀气暴涨,顿时,连戚少商都似乎感到迎面扑来的一阵寒气,凉风沁骨。
“笑笑,你又发什么癫!”唐宁似也是莫名,上前便要把唐笑笑拉回来,却被一旁的戚少商猛地用剑鞘撞在腰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他眼前两道乌光闪过,堪堪擦了他耳边钉在了身后的竹子上,幽幽的蓝色在夜里格外扎眼。
戚少商蹙起眉头,声音极低沉,“你不是唐笑笑,唐家人怎会用关外天山派的踏雪寻梅轻功和天山芒刺?”
“唐笑笑”笑嘻嘻的把头挨着顾惜朝的胳膊,眼里那三分媚气更胜,眨了眨眼,“戚大侠好眼力。”
顾惜朝冷着脸,满面的不甘,却仿佛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唐笑笑”伸手在他身上抚摸,甚至用那一双纤手轻轻滑过他的脸颊,鲜红的丹蔻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光芒。
任谁也看得出,顾惜朝是被她制住了才这般不反抗。
唐宁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微微冷静了下来,问道:“你制住了他的经脉?”
唐笑笑不答,只眉目含泪的盯着戚少商,轻声唤了一句:“息姐姐……”
戚少商瞪大了眼,猛地转过头去,月华如水,息红泪一身黑衣静静的就站在莽莽黑暗里,只如玉的冰肌在月光下合像那珍珠玉色,掩尽了白发之后,竟恍然是回到了七八年前的样子,只是那气质却已是敛然,掩尽了张扬风华。
息红泪轻叹了一声:“我早已说过此来只为取走夫婿的骨灰,晚云,你又何必自作主张,江湖上的恩怨,我很久未理会过了。”
“息姐姐!是顾惜朝害死了毁诺城的姐妹,赫连将军也因他而死,如此大仇怎能不报!”晚云似未料到息红泪这般不在乎,急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歇斯底里。
“仇恨?仇恨又有什么用,这世间的江湖恩怨太多,我已经累了,不想理清了,此来,我只为取走小妖的骨灰,其余的都不想过问。”息红泪面无表情,声音里含着无尽的疲惫沧桑,只静静的站在那里,月夜里,连她那衣衫都似是纹丝不动的。
顾惜朝低头轻笑起来,“没想到,当年毁诺城之人还当真有活口,却不知到了明日,可还有雷家庄,神威镖局可还有人要来?”
戚少商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只眼神复杂的看了顾惜朝一眼。
轻咳了一声,顾惜朝突地说道:“晚云姑娘,你还是不要再找了,蔡相的藏宝图虽在我手中,却未必是藏在身上的。”
一时间除了唐宁,其余三人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