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蜀中路遥,春雨绵绵,落红满地,绿柳扶风,山青鸟啼,溪水落涧中。
轻舟荡碧波,纤手擎素伞,浩淼烟波中,一只小舟在江水里慢慢行着,舟上,一身黑衣的女子在细雨里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佳人的眼波如梦落他方,哀怨缠绵,竟是溢着愁苦无奈,加上那鬓上点点微霜,更是足矣让英雄落泪,子规夜啼。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春日尚早,只人生却几近黄昏。
只听“咄”的一声轻响,木舟轻撞在岸边上,泛起阵阵涟漪,然舟上的女子却站的极稳,未有丝毫的晃动,矗立在那里,宛若一尊塑像,让人有了时间定格的错觉。
细雨沿着伞沿滴落下来,跌进舟下江水中,合着满目荡漾的芦苇,愈发显得荒凉。
静立在岸边的白衣男子未撑伞,只单手握剑,隔了个小小的渡头,与舟上的女子对视着。细雨轻落在他的眼里、发间、衣襟上……堪堪打湿了些许,衣料沾了水,贴在身上,微有粘腻的触感。
“红泪……”白衣男子低声唤道,声音极轻,仿佛一声清浅的叹息,亦如这女子于他的生命,至此千帆过尽时,念及彼此,也不过只是一声长叹罢了。
“我此来不过是为取走小妖的骨灰,并非寻仇,你自不必担心。”息红泪声音极冷,脸上神色僵硬,擎着伞的手微微使劲,连指甲都攥的发白。
戚少商一时怔然,许久才轻轻点头,“既如此,便多谢了。”
“不必。”息红泪面容冷峻,左手抄起一根竹蒿,扬腰在渡头上一点,那一页轻舟便又晃晃悠悠的荡回了江水中,顺流而去。
细雨里,倩影婆娑,女子黑衫拽地,随着轻舟,渐渐荡出目力所及之处,娇小的身影格外显得孤寂苍凉。
昔日,名震武林的第一美人息红泪,如今黑衣素裹,不施粉黛,只独自一人孑然一身而去,眉宇间英气不再,唯有难掩的疲惫伤怀,又如何不让人心痛呢?
戚少商静静的伫立在江边,微微蹙起眉头,喃喃道:“你又于心何忍?”却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那遥遥远处,千里之外的人。
任中原兵荒马乱,战乱频频,然蜀中千里沃土,富饶天府,却是不减半分的繁华。成都城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间,乡音入耳,让游子们格外感到深处异地的无奈。
戚少商行色匆匆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并无心于集市热闹非凡的景致,只径直在大路上走着,此时他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于城中嬉闹的景色格外的不相映衬。
耳边一声呼啸,戚少商本能的脚下一顿,伸手轻描淡写的接下一只酒杯,杯中酒香四溢,在戚少商的手中晃了晃,却是半滴液未曾洒出。
他抬头循着“暗器”的来路望去,宽敞的街边,一家酒楼上,一身华服的俊朗男子倚栏遥遥看着他,“可是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在下唐宁,请戚大侠上楼一叙如何?”
唐门三公子唐宁,善暗器,精毒术,明医理,为唐门年轻一代最被看好的后起之秀,且性情温和,不似众多唐门中人的行事诡秘,性情残暴诡谲,在小字辈里,算是最出挑最担的了大局的一个。
戚少商微微颔首,足间轻点,竟直接施展轻功,如微风扶柳般飘上了楼去。
顿时,惹得街上楼上俱是一片愕然,惊呼不绝。
戚少商落到唐宁面前,方才注意到周围诧异的目光,不禁也是略微有些尴尬,他本不是浮夸之人,只方才微微走了神,才忘记了此时他所处的可是热闹的街市上,本能的寻了最简便的方式上了楼来。
“好轻功!”清脆的女声随着几声掌声响起,这包间里自然不是只唐宁一人。
戚少商抬眼望去,在座的几人都是些年轻人,且腰间都别了同样式的豹囊,想来是唐宁带了族中的子弟们在城里聚会,不想竟是让他叨扰了。
一身红衣笑称戚少商轻功了得的是唐宁的亲妹子唐笑笑,此时她慵懒的斜倚在一张软榻上,发鬓半塌,竟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只是一双眉眼含了三分春色,秋水凝波似的看向戚少商,似乎有那么一丝玩味的神色。
漂亮的女人有很多,但有一双漂亮眸子的女人却不多,唐笑笑最为得意的便是她那一双总是含情的眉目,只随意一瞟,也可以羞煞了无数公子哥儿,加上家族身份的的缘故,自成年以后,江湖人来提亲的少年俊杰便是络绎不绝,俨然已有了江湖新一代第一美女的架势,世人皆称之为“小红泪”。
“前几日,得了戚大侠南下蜀中的消息,我便盘算着这几天你也该到了,不想竟正巧在此处碰见了。”
“你怎知我要来?”戚少商愕然问道,他前往唐门之事并未对任何人讲起,唯独与息红泪半路巧遇,然两人又马上分离,不想唐宁竟已听到了风声,可红泪一直走的水路,又如何可知他来此了呢?
“不是我知道你要来,是有人知道戚大侠一定会来。”唐宁故弄玄虚的把弄着手里的折扇,那山水扇面便在他手中一开一合,一会儿又翻到了手面上,碧玉的扇坠在人眼前一晃一晃,陪着鲜红的流苏格外扎眼。
戚少商盯着那扇子一阵恍然,嘴唇轻抿,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唐笑笑轻笑着起身,随手整了整鬓发,落落大方的唤来小二安置了位置,便邀了戚少商在自己旁边入座,只拿双眼毫不内敛的朝着戚少商上下打量,惹的一旁几个唐门旁支的子弟有些红了眼,一副心有不甘的嫉妒模样。
唐宁知妹子是有心逗弄戚少商,却也并不阻拦,只含笑看着她一杯杯的劝酒,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羡煞了席间一干旁人。
戚少商心中叫苦,却也不敢透出丝毫急切的心情,只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脸上则是不动声色,觥筹交错间应对自如。
酒,总是要和对的人喝才香的,他这样想着仰头饮尽了酒蛊里的美酒,甘醇的酒香从嘴里一处来,明明是极美的,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似乎这般热烈的酒,入了肚中,却总也挠不到痒处。
众人这一日喝的兴起,直到黄昏才一个个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唐笑笑似乎是喝的多了些,踉跄着靠在戚少商身上,两只手紧紧攀着他的胳膊,温香软玉在怀,只戚少商丝毫未有心思享受。
一行人站起来,竟只有唐宁与戚少商还算清醒。
唐宁懊恼的揉着太阳穴,微醺的眯了眯眼睛,“今日喝多了些,倒是让戚大侠看了笑话去了,这情形,我一人实难送大家回去,还要劳烦戚大侠帮帮忙才好。”那一双真心实意的眼睛,和偶尔一闪而过的狡黠,只叫戚少商头疼不已,早已圈好了的套子,且看你钻是不钻罢了。
“小事一桩,正巧,我本就有要事叨扰唐门。”
“这事,我是知道的……”唐宁车轱辘的说了一通,却已经是前言不搭后语,想来也是醉的不清,戚少商苦笑了一声,也只得帮着唐宁把几个醉汉护下楼去。
酒楼共分三层,二楼三楼是清一色的精致雅间,供有钱的客人摆宴设酒,一楼则是大堂,兼卖各种廉价酒水小菜。楼上楼下,倒是互不干涉,各有各得乐子。
戚少商和唐宁好不容易把几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拖进预先备好的马车上,正准备上车,忽听里面一声惊堂木,原是这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正要再讲上一段。
“且说这宣和七年,金贼攻宋,昔日边关大将赫连春水率军抗敌,与金贼大战三天三夜,不见援兵,终是力竭,万箭穿心而死。而地方守将顾惜朝贪生怕死,不肯派援兵相助,甚至在赫连将军战死之后,弃官而逃,成为天下笑柄,受万人唾骂。说起这个顾惜朝……”
“戚大侠,我们该走了。”啪的一声轻响,唐宁手中的折扇在他掌中大开,那玉坠儿在黄昏的阳光下一晃一晃的,格外扎眼。
戚少商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马蹄儿咯得咯得响起,造型华美的马车在夕阳下晃晃悠悠的在城内的街道上行着,徒留下一闪而逝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