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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所谓好好活着 ...

  •   老婆婆这话头没说完,半空一道明亮高大的身影疾驰而来,来人右手银枪横空刺出,霍地挑翻了云中飞行的一头鹰,血溅如虹。

      他足尖踏过鹰背,收了银枪,跳上木制飞隼,清冽的嗓音透着几分得意:“桑婆婆!你输了!这下可以告诉我,虞姑娘究竟在何处?”

      落在谢道临面上的手猛地收紧,老婆婆面上一怔,再没了捉弄的意思,语气惊诧:“你不是陆元白?!”

      谢道临微一皱眉,他何时说过他是陆元白?那葛布老太已撑着竹拐,自顾站起,冲声音的来源没好气道:“不算不算!我以为这小子是你,不然怎么会输?!”

      “老婆子要不是担心你被谢璎那小妮子弄死,又怎么会轻易现身,出手相救……”老太那竹拐重重敲了敲木隼,“总之,这盘做不得真!”

      来人白衣红袖,看了眼一脸狼狈的瘸腿少年,他生着一双笑眼,双目有神,谢道临甫一和他对视,那人眼睫一抬,移开视线,耸耸肩:“不作数,也行。”

      他的声音听着很舒服,配上少有的异域长相,挺立的鼻梁,卷曲的头发用金银扣束成细小辫,发尾端是琳琳琅琅的玉石子,人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说着话,三步做两步走近葛布老太,语气可怜:“婆婆,你既这么担心我,就让我见见虞姑娘,我有重要的事说与她听。”

      “滚滚滚!”老太手中竹拐一挥,打上扯着她袍子的手,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声音沉沉地呵斥:“你这浑小子!我说了多少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手背吃痛,陆元白竟仍嬉皮笑脸,他抬手卷起两侧红袖,一屁股墩坐了下来,眼睛瞥向地上躺着的瘸子,语气似个无赖:“您不说,我也不走了。”

      他说着,双手枕在脑后,仰头倒下,湛蓝的眸子转向同样躺在板上的谢道临,唠起嗑来,“哎,道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么会招惹谢璎那疯女人?”

      眸光浮沉,谢道临轻眯起眼,凝着这衣着华贵的少年,心中兀地浮现一个名字,谢璎一直在找的人,陆元白。

      想起谢璎之前所说,那此人口中的虞姑娘,极可能是虞迟。心中一沉,他额前的碎发遮去眼底骤然暴起的晦暗情绪。

      “陆元白!”在谢道临开口前,老太嗓音暗哑地吼了一声,泛白的眼珠子冷冷一扫:“趁老婆子好好说话前,滚下我的木隼!这玩意带不动三个人!”

      说话间,竹青的长拐又一抬起,眼看要打在陆元白的身上,那少年就地一滚,避开了老太的攻击,一面笑嘻嘻道:“下去是不可能的,带不动就一块摔下去,反正摔不死我。”

      老婆婆脸色骤沉,她手中竹拐重重敲了敲木隼,似压着怒火,陆元白以为老太还要打他,谁知老太长拐一挑,抓起瘸腿的少年,纵身跳离木隼,她前脚一离开,木隼轰得一声,当即爆裂!

      陆元白没防备,被炸成朝天椒,身体伴着无数碎屑坠落,老人低蔼冷闷冷的声音从空中传下来,“摔不死,你总炸得熟!”

      被像个小鸡仔拎着后颈的谢道临只见低空一道雪亮的银光闪过,那红袖少年腾空一翻,足点过木隼的碎屑,追上了踏剑疾行的老太,眼看人影越来越近,老太哼了一声,突然收了剑,急速坠落。

      紧随其后的陆元白只见那两道灰色身影落至半空,白光一闪,随即二人凭空消失,空中还有传送符阵的残影,他懊恼地握紧了银枪,咬着牙龈:“该死,又给她跑了!”

      —
      十里道外,路边小茶馆内。

      “鹿门寿宴……”一老妪干瘪着脸,嘴里嚼着碎花生,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唇,同坐在对面的少年说:“你要去允州,我倒是可以带你一程。”

      老妪也即虞恬恬,她摆脱陆元白那傻子后,打算在附近小镇歇会,这两天一直和那傻子斗智斗勇,她有点累了,只想躺平,好好睡一觉。

      救下这个叫“立青”的少年纯属意外,本想着带出黄沙镇就分道扬镳,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也要去鹿门宴,正好和她同路。

      月前,钟无命找上她,托她去一趟允州,说少通陆家家主陆轻流寿诞,钟无邪因洛惊鸿的事无心其他杂事,她自己则碍着自家小姨的缘故,不好亲自出面,送礼拜寿,只能托她以岷山钟氏的名义,送件贺寿礼。

      她想了想,答应前往,毕竟她能醒过来,得亏了钟辟寒耗费三百年的时间,为她治好身上几乎坏死的经脉,她才能在三年前醒来。

      醒来才知一觉睡了三百年,她没实感,外头却已沧海桑田。

      她好似无家可归的浮萍,天大地大,无处可去。

      头一年,她深陷往事的折磨,犹如三百年间,她一直重复做着的那个梦。

      梦的开始是她费尽心思靠近谢道临,他是一块顽石,她就想办法成了穿石水,他是巍峨的孤山,她就成了移山的愚公。身体力行的做到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梦中的青年神色总是淡淡的,唇角勾着不甚明显的笑,他有着修长的十指,食指因常年练剑生了茧,指尖冷白,白到不像活人的手,拿刀剜心的时候,却从不抖,稳当准确,不疾不徐。

      刀尖割断血管的瞬间,梦中的她会记起此前每一次剜心的记忆,剜心的痛会十倍百倍的放大叠加。最后她被折磨到不知痛是什么,麻木空洞,连绝望都没有。

      她像个旁观者,看着虞迟一次次被剜心,再遗忘,再靠近,再惋心,再遗忘……每一次的梦都有不一样的展开,千变万化,只是梦的结尾,刀刃划破胸膛,剥开肋骨,剜出搏动的心脏,千遍一律的相似。

      人的记忆很神奇,她以为醒来后会非常憎恶谢道临,想将他千刀万剐,杀之后快。

      可短短一年,那些痛苦到难以承受的记忆竟慢慢模糊,她选择性的过滤了糟糕的记忆,甚至有一套话术说服自己。

      近百次攻略她惨成这样,谢道临固然是第一凶手,可他算不上原罪。

      近百次的攻略,她没能撼动他半分,若撼动了谢道临,死的就该是他。江珩那家伙说过,100%攻略,是指这人甘愿为你放弃性命。

      这样一想,她确实悲惨,可她接近谢道临的动机也不纯。

      没恢复记忆前,她把谢道临当一个颜值不错的纸片人,付出心血和精力,也是为了得到他全部的好感,然后回家。

      恢复所有的记忆后,她极其痛恨身边的一切。恨江珩画龙点睛,恨谢道临铁石无心。若不是燕沧澜的出现拴牢了她,三百年前她确实打算和谢道临同归于尽。

      但她到底没死成。人死过一次,通常是不想再死一次,何况她这种反复死了很多次的“人”,自然应该加倍珍惜生命,好好活着。

      说到底人都自私,江珩为了活着回去改变了她,她为了“领赏回家“攻略谢道临。她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不曾顾及他人感受。

      现在想想当初谢道临剜她的心,原就是他会做的事,她明知结局,却一次次重来,说得好听是锲而不舍,说难听点是愚蠢自大。

      这一回,谢道临被封印了,大概也翻不出什么天。她没必要总记着一个不值得的人。

      有句话说得好,爱一个人不容易,可常年恨着一个人也不容易。她不如放过自己,好好生活。

      至于江珩,她不是没想杀他,可惜实际操作的难度太大,要花上她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最后结果还未知,着实不是笔划算的帐。

      她这么宽慰着自己,第一年,晚上还是会做零碎的梦,关于她,关于谢道临,关于被她杀死的虞南凤,零零散散,折磨得她不敢睡觉。

      有一天下午,她坐在花廊帮百药门一弟子晒草药,花香鸟语,绿草如茵,青空白云,日头正好,她忽然打了个盹,一睡到月上柳梢。

      被过来找她的钟辟寒看到,老头笑话她,“睡习惯了,到哪都能睡。”她暗自嘀咕,要是这么厉害就好了,面上却是笑笑。

      老头不愧是活了几百年,四两拨千斤地问她:“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回广阳?你那个叫燕琼的小师弟有点本事,不仅重振了广阳,最近还忙着将灵剑门和广阳整合,重振第一仙门。”

      在她刚醒的那时,燕沧澜来看她,她回绝了他,当时她急于摆脱旧事,自是不愿回广阳,也不大想见燕琼,她作为虞迟的使命早在三百年前就结束了,燕琼之后如何,与她无关。

      钟辟寒笑了笑,“不回就不回,我看你是个好苗子,不如随我学一学医术?当然,毒术也能教。”

      她想着可能忙起来就不会想其他的事,便张口应下老头的提议。事实也确实如此,钟辟寒看似随和,实则为人极为刁钻古怪。

      比如教她识别草药,只丢给她一本《药草纲目》,她就离谱,她一个瞎子怎么研读?之后好像也反应过来,就带着她上山涉水,用余下四感,辨药识毒。

      理论知识积攒的差不多,钟辟寒直接扔给她一个病人,要她治病,她不小心把人治得快死了,他就骂骂咧咧地接盘,“蠢!太蠢!不及你娘亲一半聪慧!”

      她心中有气,又不肯输着一口气,后来还真给她学到了半吊子水平,可以自个外出看诊,替人治病,赚些小钱,日子也过得有趣。

      偶尔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陆元白是她不经意在野鬼林救下的人。

      当时那小子中了怪毒,全身正在腐烂,她想了不少方法,也救不活人,差点放弃的时候,蓦地想到医术不行,不如用毒,她用最烈的蛇毒试了一试,结果人还真给救回来了。

      行善积德,为从前的自己减轻一点罪孽,本来是件好事,谁晓得陆元白就一神经病,醒来后非说她是百年前救过他的仙女,硬拉着她回家成亲,口中还念叨:“你果然不骗我,如约来嫁我了!”

      彼时,陆元白用一种极为渴望,又痴然,痴然中带着一丝敬畏的眼神看着虞恬恬,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近在咫尺的少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声音藏着压不住的激动:“虞迟姑娘,真、真的是你。”

      她听得好笑,一百年前?她还在谷里躺尸,自己能不能活都未知,哪来的本事救他?梦里吗?

      陆元白却入了魔怔似的,非说是她,整天追在她身后,她赶了一年都敢不走,也就随他了,谁晓得这傻子竟然有婚约在身,还把她扯进来,用做悔婚的借口!

      她因此被东州谢家的大女儿盯上了,好在她溜得快,又借钟无命的口,告知那女孩,她早死了,别信陆元白的话。

      为避开这俩人,她找钟无邪学了几招易容术,成了如今这老态钟龙的模样。毕竟无相上君易容的本事,三百年来一直冠绝天下,几乎无人识破,她也果真如愿避开了陆元白。

      可她忘了陆元白跟在她身后转了快半年,知道她常去的几个地方,有一回在君子山瀑布泉,她正洗着澡,身后传来了陆元白的声音:“就说那婆婆古怪,总算找到你了。”

      她吓得水遁,头也不回的,之后又以老妪的样子出现,和他打了一架,打完才知道,陆元白想岔了,以为她是虞迟的婆婆,或者师父,压根没想到易容这上边去。

      “桑婆婆,桑婆婆,桑虞婆婆!!!”

      对面少年连着几声呼喊,将沉浸往事的虞恬恬拉回了神,她正要说话,少年忽抓起她的手———

      眼睫眨了眨,她神色一懵,耳边只听轰然一声,似有什么重物倒塌!

      尘烟四起,少年拽着她,在小茶馆倒下来前,先一步离开了坐着的桌位,紧跟着她耳边又听一声扑通,是少年倒在地上的声音!

      “就是这瘸子!”

      一道粗嘎雄浑的声音高喝,来人一脸凶相,尖刀架着地上苍白着脸的少年,他身后是一排弓箭手,蓄势待发:“快说!你们把我家小姐弄哪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咋一个俩个都以为谢哥姓陆,夺舍的时候说过这娃姓“夏侯,单字靖”哈哈哈
    感谢在2022-01-05 14:34:45~2022-01-07 11:1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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