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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所谓昨日如死 ...

  •   旭日东升,温和的晨光徐徐照在荒僻潮湿的土地上,昨夜一场暴雨抹除了荒地大片的血迹,地上错落的六俱尸体早已泛着青白的死气,僵硬又肮脏。

      小土坡后,已适应这俱半瘫身体的谢道临仰头靠着土坡,他睁着眼,阳光在他细长的眼睫上跳跃,蓝天白云,晴空初旭,鼻息是自由的风在吹,他略有些恍神,左手抬起兀自抓了一缕风。

      他低低笑了一声,瑞凤的眼眸勾出一点风流韵味,单看脸,这少年是极为张扬贵气的相貌,眉眼似画,唇色殷红,是染了血的釉色,可若配上一身肮脏的行头,便有些不伦不类。

      尤其是他膝盖以下的小腿,毒蛛密密麻麻藏在血肉中蠕动,几乎是不堪入目。谢道临的好心情的确没持续太久,他这一夜几度吐息纳气,逼不出毒蛛,更杀不死,他尝试站起来,却是试几次,摔几次。

      荒郊野岭,三百年就闯入这么一俱能用的身体,虽不良于行,可他也没更好的选择,稍一思量,他双手撑着泥泞的地,慢慢移到被他杀死的尸体旁,二指一并,地上的弯刀落到他手中。

      刀尖的血迹泛着红,在他手中慢慢碎成一片片瓦砾,他拾起一块,在其中三俱尸体上游走,没一会功夫,地上多了两条血淋淋的腿骨,从大腿骨到脚踝,一共有六节,他取骨后,将这几根长骨头做成一副血迹斑斑的白拐杖。

      他撑着拐杖走了两步,确认用得顺手才牵唇露出一个笑,他视线停在脚下尸体腰侧的玉令上,上头刻着一个小字“陆“,眉头轻轻一挑,他想起少年死前所说的第一个仇敌,允州少通陆氏。

      一些记忆泛上脑海,《海洲志》记载:四海十三州,上有七大仙州,对应着七大修仙氏族,下有六小州,大多是些人间望族,为首的是中州,中州之下便是允州,而少通陆氏是允州第一望族。

      素闻允州有鹿门,鹿门有万兽,他从前从未去过,这第一站,便从允州开始,也不错。有了能行的工具,他很快出了庐陵,这一路走来,才知如今的庐陵早破落的不成样子,连世代传下来的庐陵书院也没了,哪有三百年前的风光?

      他倒心无波澜,没了也好,省去他的功夫。可惜如今的身体底子太差,几乎毫无修炼的基础,还惹了一身的毒,能活到他眼前,也算奇事,他行至青州城外,听到城墙上空兵刃相交的破空声。

      一个少女的声音蛮横地叫道:“你中了我的虱毒,越动毒发散的越深!不想毒发身亡,最好老实交代陆元白在哪!”她左手是一柄回旋银弯刀,右手灵力凝成一条金鞭,朝对面男人脸色挥去,划的一下,血痕从男人眉骨处破开!

      那男人果然脚步踉跄,足下一软,砰的从高空坠落,震起一地灰尘,少女收了金鞭,追到男人身旁,一脚踩住男人的腿,恶狠狠道:“我再问一遍!不说就叫你立即死在我手上!”

      却这时,那男人竟跃地而起,左掌瞬间拍出,正中少女的胸口,他这一掌力道刚猛,少女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手中的银刀更摔了出去,男人紧跟着又送了一掌,彻底打倒了少女。

      “解药。”他捡起地上的弯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在少女身旁蹲下,尖刀直指少女的喉咙,他眉头拧起,忍着痛苦又说了一遍:“给我解药。”

      少女却冷笑,她惨白着脸,乌眸直视着同样狼狈的男人,“你算什么东西!敢杀我,东州谢家和稷州周氏绝不会放过你,就连岷山钟氏也不会放过你!”

      男人怒极,眸中杀意暴起,刀尖刺进少女的皮肉,他忍下冲动,忽然把手指往刀刃一划,紧跟着将汩汩出血的手指塞入少女地口中,咬着牙道:“不解是吧,你也尝尝你的毒,我几时死,你也……”

      一句话没说完,体内毒性发作,哇地喷出一口黑血,若连着弯刀都倒在地上,少女立即夺回银刀,刀尖就要抹上男人脖子时,斜里一颗石子砰地一声,打到她的腕骨,手中弯刀哐当掉在地上!

      “谁!谁在那!”少女猛地扭头,斜坡草丛翠绿,一破烂瘸腿少年立在光下,他眉眼有些凌厉,似一把薄刀,透着分外明显的冷意,偏一缕乌发落在眉梢遮住些许冷意,一双瑞凤眼正轻眯起,凝着她。

      那视线有些古怪,似与世隔离太久,又似天然冷血,如同看着死物一样看她。少女禁不住打了个寒蝉,拄拐少年却轻勾唇角,十指缠着细细的银线,问:“东州谢家?你姓谢?”

      声音分明是明快的少年音,似清泉过石,风动碎铃,少女却本能畏惧他这似笑非笑的眼神,嘴唇翕动,如实上报了家门:“是、我叫谢璎,家母是稷州周氏家主,姨父是上仙州岷山钟氏家主。”

      少年听完她的话,唇边笑意越深,他微歪了歪头,手指一动,空中银线一闪,她的双手双脚蓦地被缠上,犹如水蛭吸着人血,银丝绞进血肉,她吓得大声喊道:“你你你不能杀我……”

      “好啊。”少年轻轻笑着,几乎没等她把后头的话说完,“我不杀你,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接下来地一些问题。”

      她点头如捣鼓,听到少年问:“广阳门如今是谁当家?”

      谢璎立即道:“是沧澜剑尊!”

      少年又笑了一声,他纤长的眼睫微一下垂,又问:“沧澜剑尊,可有道侣?”

      “有、有的!”谢璎刚想说是谁,那少年又问了第三个问题,“可知天玑宫江珩?”

      谢璎一愣,紧闭的眼睛倏地一睁,她唇瓣轻动,脸颊却染上红霞,低声道:“知道一二。”

      “看来他也活着,”少年笑着说了一句,他话音一转,“最后一个问题,少通陆家怎么走?”

      “陆家?”少女眼眸骤然一亮,面上爬上喜色,“你也是收了请帖去参加陆老君的鹿门寿宴吗?”

      “鹿门寿宴?”少年眉梢轻佻,嗓音如春风化雨,笑道:“是,我确实要去鹿门寿宴。”

      谢璎闻言立即道:“我知道一条近道,只要你不杀我,日落之前,我一定把你带到允州!”

      小姑娘到底还是年轻,轻而易举信了少年的话,没想过若他真收了请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去陆家?

      少年应了句好,谢璎心中紧绷的线稍松了松,缠在身上的线也彻底松开,她惊喜之下,又觉奇怪。

      这少年双腿有疾可出招阴狠,仅一颗石子就封了她的内力!敢这样放了牵制,无非是笃定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死咬着牙,又怒又恨又惧,少年已走到她跟前,“带路。”又用拐杖戳了戳地上的男人,抬起乌润漆黑的眸子看她,“这个人你要解决?”

      谢璎俏脸骤寒,似才记起来脚下还有这么个男人,她鼻孔发出一声轻嗤,双手抱臂,眼中鄙夷尽显,“不杀了,留这给陆元白报个口信,他要再不出现,我让他全家死光。哼。”

      谢璎丢下这句话,便带着少年往允州方向走,她其实有纸鹤马车可以用,但心中愤懑,总觉得为了活命给人带路已是受了奇耻大辱,断不可能再把马车拿出来给他用。

      少女鼓着腮帮子想,她宁可用脚走到允州,也不愿便宜破烂瘸子,脏了她的纸鹤马车!

      青州离允州越两千里路,越往西行,越是寒冷,透骨的寒风,刺得人皮肉泛疼,二人一前一后走着,静默无言。

      到黄沙镇时,谢璎终于受不了这窒息的死寂。开始讲起了她和陆元白的恩怨,这桩恩怨其实也简单,用一句话说就是,陆元白那个浪荡子,辜负了她妹妹一腔真心!

      陆元白和她妹妹谢嬛在君山水泽学艺,暗中生了情,而后陆家到她家定下婚约,两家联姻原本桩大喜事,谁知没过两年,陆元白那纨绔竟上门退婚,妹妹悲痛欲绝,要问个理由,否则绝不肯退。

      陆元白那混账竟大言不惭,朗朗道:“我找到了自少时倾慕的仙女,她曾救过我的命,我承诺了娶她。嬛嬛,我只能对不起你。”

      妹妹含泪答应退婚,自此一病不起,靠灵芝药材吊着命,她忍不下这口恶气,非要找出来那一对贱男女!活剐了他们的皮!

      她先找了陆元白,那小子人虽混蛋,本事却不低。少通陆家自老君陆轻流之后,快三百年没人会寒银枪,他天赋异禀,一身枪法早入臻境,堪比创立寒银见鬼枪法的陆家老祖。

      百年来,她和他过了数百招,每每要取他项上人头,陆元白总有本事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她无法可行之际,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一个有关陆元白口中救命仙女的消息!

      那女子竟是她姨父养在百药门最集天地灵气的药鬼谷中的一位少女。

      她听她大表姐无命说,那少女原是广阳门的少主,三百年前,其父虞南凤因炼人为妖的事,被天玑宫就地处决,天罚灭其元神,一丝魂魄都没留下。

      行刑那日,正是那位少主与庐陵谢氏家主成亲的当天,少主因无法接受父亲惨死的消息,逃了婚,被恶妖剜了心,变成活死人,天玑宫宫主怜其无辜,特令姨父找个合适的地方养着她的身躯,一直到她苏醒。

      她曾去过百药门,并未见到过那个人,后来一问表姐,才知那女子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没了心脏和灵气供血,再好的药材也养不住人,她的身体逐渐腐烂,到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表姐不会骗她,更没必要骗她,她立即猜到自己一家被陆元白这混账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救命仙女!一切都是他为了解除婚约撒的谎!她谢家再忍不了这种侮辱,掘地三尺也要把陆元白给找出来!

      少年安静的听着,他的好奇心并不太强,起初丝毫不关心谢璎口中的恩怨,听到后面神情变得极为诡异,那双眸子好似蛰伏在暗夜的兽,饿了上百年,闪着极其凶恶的光,偏他的唇角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她没死。”少年偏冷的嗓音如是说:“钟无命在骗你。”

      谢璎本想说些什么,忽然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她眸光微微亮起喜色,少年只听谢璎突如起来的一声哎呦,扑腾摔倒在地上!

      他眸光微微一怔,正打算出手,土里突然窜出数十道黑影猛扑向他,定睛一看,竟是长有四足的小黑蛇,他眼疾手快,挥动手中两根白骨拐杖,砰地一声,拐杖瞬间散成齑粉,指上银线亦绞杀了这批黑蛇!

      几乎同时,两枚银钉猛地刺进他的腿骨,他险些跪在地上,谢璎的声音在半空传来:“臭小子!你那么厉害,就在这陪可爱的黄沙鬼玩吧!不要被咬到,一咬中就会死哦!”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二波黄沙鬼又从地下冒了出来,少年双腿无法移动,新制的银线不比他从前的天蚕银线,在绞杀第六波黄沙鬼的那刻,“砰砰砰——”数声,断裂成废品,他亦紧跟着喷出一口血!

      他眸光一暗,两指沾上血迹,飞速点血成阵,血阵复杂诡异,犹如光波一圈圈阔开,杀死一波又一波黑蛇,很快他的唇色泛起死白,额头冷汗密布,乌发从两侧垂散,眼前有虚影在晃动。

      周身全是密密麻麻的断蛇,有些仍在挣扎扭动,他粗喘着气,几乎要彻底倒下,不曾注意一双黑森森的手从地底爬出,扒上他的小腿,就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粗嘎混浊的声音:“不想死就快抓紧这个!”

      一根细长的竹棍伸到他面前,他没有时间思考,双手已本能抓上唯一的救命稻草,身子腾空跃起,下一瞬间,整个人砰得摔在一木质板上!

      他人还没动,嘴巴先被强行喂了几粒味道极苦的药丸,苍老的声音响起:“奇迹,人间罕见,黄沙黑蛇身怀剧毒,你全身上下被咬了这么多口,居然没死,真是个奇迹……”

      他皱紧眉,一侧眸,入眼是一双青灰布鞋,一根青绿色竹拐,再往上是葛蓝色袍子,他想看清脸,头顶光照太强,人脸模糊一片,瞧不真切。

      下一秒,佝偻着背的老婆婆竟缓缓蹲了下来,她头发发白,脸上皱纹似裂谷的沟壑,实在说不上好看,也难说慈祥,一双眼瞳尽白,没半分聚焦,俨然是个瞎眼的!

      “怎么不说话?”

      那老婆婆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浮出几分疑惑,她枯槁细瘦的手慢慢地摸上少年的脸,嘴上低估:“不会断气了吧……”

      谢道临原是要避开,知人是瞎子后,他眸中的厌恶不加掩饰。

      老人指尖落在他眉心的那瞬间,他竟有一丝恍神,老人手指移到他鼻子下边,探到呼吸时,微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听到老人自顾嘀咕:“明明有气……难不成是个哑巴?”

      不知为何,他有些想笑,心念一动,声音哑然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落在他脸上的手指猛地缩回,速度快到不像老人能有的速度,老人的眼眸似乎亮了一下,“敢情能说话……”

  • 作者有话要说:  俩个套了马甲的人,哈哈哈猜猜哪个先掉!
    and青山好可爱,为啥评论那么萌!萌到想rua一下!
    感谢在2022-01-01 09:36:43~2022-01-05 14: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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