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所谓甘愿沦陷 ...

  •   少女安分下来,谢道临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住,他眼帘一抬,敛去笑意,对着肃杀的夜幕,冷道:“出来。”

      暗处坐在轮椅上的人单手撸着猫,无声地笑了笑,轮椅向前滚动,正要出来,另有一人从星云台侧方的小凉亭顶飞身跃下,立在谢道临跟前。

      从江珩的视角看去,那女子一身浅绿羽衣,发髻微挽,以一根玉簪簪起,鬓角别着细小的同色珠花,眉心一点美人痣,眼眸流转,妩媚多姿。

      女子轻挑眉梢,目光上下扫了扫谢道临,随即唇角一翘,抱臂轻笑,“我分明隐匿了气息,你怎么发现的?还是……你能看见了?”

      谢道临并不在意女子话里话外的试探,他的情绪甚至没最初察觉有人的那一瞬起伏大,柳青漓只听男人漠然问:“这些,是你的手笔?”

      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柳青漓扑哧一笑,眼梢掠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讥诮着:“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她挑起指蔻,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缓缓道:“广阳,一个仙门之首,暗中将定罪之人炼化成妖,想做出可媲美强大如骊山鬼族一脉的“药鬼”。”

      “我只不过把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放出来罢了,”她嗤笑一声,接着说:“他们既做得出这样逆行倒施的事,合该承受孽力回馈的后果。”

      她说着,不由得想起自己在魑魅谷的遭遇,被六尾狐妖强占身躯,被迫饮血食肉,眼中杀气更浓,她恨恨道:“如今门中众多弟子死于非命,只能说是自食恶果!”

      她的憎恶不经掩饰,听者却懒得给一点反应,倒是他怀中少女似被她的话刺激,小脸在男人的胸膛蹭了蹭,那人搂着怀中人,一只手掌圈住少女的肩头,轻轻拍着。

      柳青漓心下霎时雪亮,凤眸微眯,掩唇轻笑,正要说话,谢道临轻漠地丢出一句话,“你是谢端的人。”

      柳青漓眸光一凝,随即轻嗤一声:“我可没志向当你后妈,不过是各取所需,他助我离开魑魅谷,我还他一场搭救之恩。”

      她在撒谎,谢道临清楚,若是往常,他兴许会多问几句,至少弄清谢端的势力扩至何处,眼下却没这闲情。

      柳青漓见谢道临一言不发,抱着人召剑离去,思及未完成的任务,心中一急,忙道:“我知你要做什么!”

      “她身怀之物,华鳞道君势在必得,你要保她一命,无异难于登天!然快活门有一物,能保她无心,也可七日不死。”

      谢道临果然停了下来,下一瞬间,他袖中银线缠上柳青漓四肢和薄颈,稍一用力,便是头断血流,身首异处。

      柳青漓心中震怒,不曾想这人敢这么做!指甲陷入皮肉,她怒极反笑,厉声道:“你敢杀我,便永远不会知道那东西藏在哪!”

      她的话的确奏了效,谢道临没要她的命,转而给她喂了不知名的毒,白衣青年微微一笑,“找到龙丹,我会给你解药。”

      柳青漓一怔,凤眸上下转了转,她没想到谢道临居然知道此物!

      “你……”她惊疑不定,一时心情复杂难言,转念想了许多,最后诚实道:“我可以带你去,但不确信它是否还在那地方。”

      “无妨,找不到,你也去死就好。”他说得轻飘飘,可语气不见一点玩笑的成分。

      柳青漓冷笑:“谢峤,你未免太狂,我好歹是替你父亲办事,既然同为一人效力,你若杀我,不怕父子生出隔阂?”

      “怕?”谢道临缓缓笑出声,露出今夜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你死后,大可托梦给他,让他将我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柳青漓喉头一哽,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咬牙道:“我可以帮你找到龙丹。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须把你父亲交代的事先办好。”

      她口中说的事,和今夜广阳闹出这一遭血妖屠门有关,魑魅谷出了药人,知道其中内情的人不多,她需借今夜侥幸活下去的人之口,将这事传遍七大氏族。

      谢道临并未阻止,此事一出,四大宗门的威信必定受损,这时,若有氏族借机发起动乱,天下定会搅起一番风云,到那时,怕是两宫也难以控制。

      二人御剑离去,藏在暗处的江珩望着消失的背影,眸光渐深,唇角更是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低喃:“虞恬恬,你要自求多福啊。”

      卧在他膝上的小白猫实在没忍住喵了一声:“主人,您不救救那姑娘吗?难道真由她走上天命定下的死路?”

      “不是我不救她,小白,”他轻抚着猫的脑袋,“她既知虞迟的结局,却不主动逃离,是因为她有她的任务,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小白脖子一伸,立即应道:“您可以帮她完成任务。”

      “没那么简单,”男人叹了口气,“先不说没人能违背人物设定,即使我可以帮她搏一搏,我也不能那么做,不能……自找麻烦。”
      *
      谢柳二人带着昏迷的虞恬恬过岷山,渡白河,第二日正午进入西河林氏地界。

      柳青漓在快活门地位不低,众人一见到她,欢喜地迎了上来,问她这几年去哪了?怎么连大比也不回来瞧一眼?

      又说今年的大比快活门输惨了,除了小姐,没一个师兄妹撑到第三轮,不如五年前她夺魁那次风光,气得门主一回来就闭关,扬言势要突破褪骨一境。

      柳青漓听了直冷笑,林海潮还真有一套,她分明是被他和虞南凤联手,囚禁在魑魅谷,他竟对外说她去云游!

      闭关更是好笑,她自幼拜林海潮为师,数十年来,就没见过他闭关修行,这一次分明是因为被药鬼咬了脖子,不得不闭关除毒!

      她心中冷笑着,面上倒是不显露,只问:“那门中事宜现在是谁打理?”

      “是小姐几个月前提拔上来的一个弟子,叫卫良风,”一女弟子快声快语:“门主还命了白虎和朱雀从旁协助。”

      卫良风?柳青漓有些疑惑,她并没听过这名字,还想再问,身后的谢道临早听得不耐烦,暗地催动她体内的毒,激得她气血翻涌!

      她不得不直奔主题,三言两语打发了一众弟子,带着谢道临二人去红莲碧海,一路畅行,竟叫她有几分不敢信。

      及至红莲碧海,守境人拦下他们,那女子柳青漓有些印象,叫水碧,是朱雀手下的弟子,她笑着叫了她的名,说要下去取个东西。

      水碧的眼睛在她身后的谢道临身上转了转,小脸微红,杏眸又露出几分嗔怒,声音甜腻地说:“青漓师姐可以进,谢少君不行。”

      柳青漓一愣,她自然知道非门中弟子不可随意进入红莲碧海,她意外的也并非此事,她惊讶于水碧竟然认得谢道临。

      时间不等人,她也没多言,只叫水碧打开入口,孤身进去,留谢道临在外,谢道临却掐好时机,水碧打开水中入口的那一刻,他立即弄晕了她。

      柳青漓心中生怒,冷道:“你不能进去,一旦有外人私自入内境,门中上下的信钟便会发出警报,倒时他们全赶来,我们不见得能拿到龙丹。”

      谢道临却不吃她这一套,直接道:“我不信你,龙丹我亲自取。”

      “你给我下了毒!”柳青漓气得全身发抖,“若是不信我,不如现在把我弄死,省事些。”

      二人对峙着,最后谢道临退了一步,“给你一刻钟,一刻钟后,若没拿到东西出来,我……”柳青漓没等他话说话,消失在红莲盛开的水波之上。

      谢道临则抱着虞恬恬进了旁近的花廊,他怀中的少女正深陷往事的回忆,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红烛软帐,一少女凤冠霞帔,坐在大床中央,头上的盖头早被她丢在地上,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美人尖尤为突出。

      虞恬恬看着眼下的状况,有些发愁,她又一次陷入梦境,变成明月生,这一回和上一次不同,是明月生的大婚。

      可这大婚,不是和谢端,而是和谢珏,从明月生的记忆里她窥探到,谢珏让人抓了谢端,借此逼迫明月生下嫁。

      明月生不肯,谢珏便砍了谢端五根手指头送给她,美其名曰是聘礼,她若不嫁,三日后,只能给情郎收拾。

      明月生不懂,谢珏分明爱男人,为何执意要娶她,谢珏却笑道:“谢珏事不要妻子,可谢家要一个门当户对的主母,我那父亲尤为中意呢,我也没办法。”

      “明姑娘不如同我做这一桩生意,你同我成婚,全了我的孝心,我放了你情郎,婚后你亦可同你的情郎耳鬓厮磨,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明月生万般无奈下,同意了这法子,嫁入谢府,今夜正是二人大婚之夜,她本想拜完堂就走,谢珏却管住她,在她吃的东西中下了药,弄得她内力全失!

      虞恬恬对此举大为吃惊,她坐在喜房中,止不住地想这谢家怎么没一个正常人?

      可她还是低估了谢珏的发疯程度。房门被推开,谢珏一身喜袍走进来,她让他放了谢端,谢珏却双手交叠,一拍掌,有一男子被推着进来。

      接下来的一幕,简直震碎了她的三观,谢珏压着那红服男人,让明月生当证婚人,二人拜了天地,又喝了交杯酒,脸上一脸痴色,吻住了男人的唇。

      明月生活生生看了一场春宫图,厌恶地移开眼,偏偏不能逃离,可怕的事还没结束,谢珏畅足后,又压着男人逼迫他与明月生行事!

      “小瑜,抖什么,”谢珏只着一件单衣,轻吻住男人的耳畔,笑道:“你不是喜欢她么?去啊,怎么不动?”

      他压根没看明月生眼中的恨意和震怒,只对着谢瑜低语:“谢家总得有后,你和她的儿子,亦会是我的儿子。”

      这之后,明月生气到晕厥,虞恬恬也被迫进入下一个场景,这一回她不再是明月生,而成了大夫,替明月生看诊。

      更巧的是,这大夫竟是虞迟的娘亲桑枝。桑枝与明月生交好,明月生有孕后,她被谢珏三请入府,照看明月生这一胎。

      眼下,她刚结束看诊,明月生便拉着她去替一人看诊,那人不是别人,是被谢珏囚禁在谢氏禁地的谢端。

      如她在璇玑秘境中见到的谢端一样,禁地中的少年谢端也被数十道沉重的铁链捆着,披头散发,双腿被打断,双手不见十指,仅剩一口气。

      明月生早已泪湿衣襟,桑枝替谢端简单医治后,谢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对明月生说:“早说了,他没死,怎么就不信呢。”

      他说着,欲伸手往明月生微微隆起的肚腹摸一下,被避开了,他也不恼,改揽着她肩头,“出去吧,这里血气重,你若实在担心,我把他移到芳兰小筑,也方便你去看?”

      明月生脸色稍一缓和,侧目看他,显然有些不信。谁知谢珏竟守了诺言,把谢端放出来,可惜人躺在床上,终日昏迷。

      明月生索性搬去芳兰小筑,谢珏心中不悦,但却没说什么,在他看来,明月生虽心系谢端,二人之间却没来得及发生什么。

      如今怀了他们谢家的子嗣,未免动了胎气,偶尔顺一顺她,也不是坏事。

      于是,桑枝也跟着来了芳兰小筑照料二人,明月生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到后来不能行动,只能卧在床榻,有一日,谢端竟醒了过来。

      见到怀着孕的明月生,神情变得极为复杂,那双漆黑的眼中闪过惊异、震怒的情绪,后又变为古怪的喜色。

      明月生被他的动作惊醒,见他苏醒,瞬间落泪,谢端不大自然地拥着她,轻声安慰。

      待明月生情绪稳定,二人又是一番互诉衷肠,桑枝进来时,明月生正窝在谢端怀中,脸上难得透着几分高兴。

      少女抚着肚子,神情柔软,同谢端说:“就叫道临怎么样?行大道,与福临,谓之道临。”

      谢端自然是随了她的意,三人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这期间谢珏和谢瑜都来过两趟。

      每回他们来,谢端都假装昏迷,明月生则找不轻不重的理由打发他们走,变故发生在明月生快临盆之时。

      百药门出了事,桑枝不得不回去一趟,明月生和谢端二人亦借此机会逃出庐陵,桑枝提议二人去广阳避一避。

      因这时桑枝和虞南凤定了情,托虞南凤照看一下明月生。她这一提议正中谢端下怀。

      早已恢复所有记忆的谢端正愁用什么借口把明月生骗到璇玑秘境,桑枝的提议无疑借了他一阵东风!

      桑枝替二人改头换面,又遣了一封密信给虞南凤,谢端和明月生就这样来了广阳,二人对外称姐弟,倒也不惹疑。

      可谁也不知道刚当上掌门的虞南凤,幼年曾是谢家侍童,和谢珏有颇深的交情。

      明月生来广阳后,虞南凤安排了人照料她,一日收到谢珏来信,心生疑惑,一番试探试探,才知她是谢珏出逃的妻子。

      谢珏亲自来广阳接明月生,明面上端得一派儒雅清风,直到他在璇玑秘境找到瓜瓜坠地的母子二人,而她们身侧是尸首分裂的谢端。

      谢珏一腔怒意没了发泄的口子,只能闷声把人带回去,他以为苏醒后的明月生必然是要同他大闹一场。

      他甚至做好彻底放了她的打算,谁知这女子仿佛变了一个人,整日练功,既不管孩子,更不提一句谢端。

      他曾试探性地问过,女子浅笑一声:“死了人有什么好惦念的?我如今为人母,谢郎希望我记着他?”

      谢珏问不出所以然,也不再探究,偶尔还会同她过一过招,二人就这样过了几年。

      而他们的“孩子”道临,一天天长大,眉眼不似谢瑜,反倒与他有几分相像,他也对这孩子颇为上心。

      虞恬恬走马观花地看着几年过去,她如今变成明月生养的一只黑兔子,整日做得最多的是陪还在爬行的谢道临玩。

      幼年谢道临从来不会笑,更不会哭,有一次她不小心抓了他的脸,小孩皮肤娇嫩,瞬间出了血。

      谢道临却是眉头也没皱一下,抓起她的耳朵,往地上摔,可兔子身手灵活,他摔不死兔子,也不生气,改成薅兔毛。

      虞恬恬整日饱受折磨,直盼着进入下个场景,谢道临四岁那年,她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下个场景。

      明月生杀了谢瑜,极其残忍地杀了谢瑜,就在十分平常的日子,好死不死被谢道临撞个正着。

      谢珏知道后,发了失心疯,和明月生打了起来,奈何他敌不过明月生,便抓了谢道临,威胁明月生。

      那女子吐血大笑,凄然道:“谢珏,我这半生,因你历经苦痛,失去所有!你只管杀了他!我再杀了你!”

      谢道临当然没死成,因为虞南凤的出现,这一人间惨剧没能继续下去,谢珏清醒后,本想绕明月生一命。

      谁知明月生不肯饶他,一剑没入他的胸膛,虞南凤急着救人,手中剑一时失手,直斩了明月生的头颅!

      这一幕尽数落进躲在回廊的小谢道临眼中,他死死地抱紧怀中小黑兔,茶色的眼瞳盯着空中飞溅的血,坠落的尸首,而虞恬恬也被他生生掐死了。

      她变成一抹游魂,飘荡在谢府,接着在夜色中目睹极为骇人的一幕,谢珏把明月生的尸体装在密封的棺椁中,对外称其病逝。

      小谢道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怪力打开了棺椁,爬入棺材,用刀一点一点地把明月生切成片,再慢慢吃掉,那小人儿咀嚼着娘亲的肉,眸如死水,既不痛苦,也不呕吐。

      虞恬恬看得头皮发麻,心生恐惧,她想上前阻止谢道临这种变态行为,可她介入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么大一个人全都吞入腹中。

      这时,半空出现一道黑森森的雾气,雾中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谢端!那人满意地笑了笑,对着小人儿说:“干得不错。”

      他说着,又丢给谢道临一柄短剑,“把我教你的心法熟记于心,参破它后,我会再找你,而这之前,想办法,活下去。”

      虞恬恬在谢府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年鬼魂,看着谢道临受尽各种欺辱,连服侍他的仆人也拿他出气。

      因自打谢瑜死后,谢珏一蹶不振,整日不出画室,不管谢道临,亦不知他在书院被其他氏族弟子当成狗一样的欺负。

      后来,她看到了幼年虞恬恬,与她之前知道的不同,谢道临和虞恬恬的初遇并非是射箭场,小女孩一颗弹珠救了谢道临。

      他们真正的初见,是在谢珏病逝之际,虞南凤带着才三岁的丫头来府探望,小丫头乖巧爱笑,活泼好动,唯有一点不好,她是个瞎子。

      虞南凤说,“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天生眼疾,治不好。”桑枝逝去前,曾寻遍古籍也没能找到一法能治小丫头的眼睛。

      桑枝心中清楚,小丫头这样,因为在娘胎里,受到仙魂草的反噬,伤了根本,这双眼睛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

      小丫头不知道那么多,活得无忧无虑,她虽目不视物,其余四感皆十分灵敏,走在小花园倒也不会磕着碰着。

      她一路瞎走,被远处的读书声吸引,手中符纸一画,眨眼到了书院外,夫子还未下课,里头朗朗读书声,她贴耳去听,不想小胳膊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屁股墩砸在地上,那人却一声不吭,连个反应也没有,她拍拍灰蹬着小短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触手的柔软叫她知道,是个姑娘,她哪里知道她的手碰着人的脸颊,只欢喜道:“对不起,不小心撞了你。”

      那人仍然没出声,小丫头自顾自地坐在他身旁,笑眯眯地问:“你不能说话?也是来偷听课的吗?”

      叽叽喳喳,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小少年终于微微皱了一下眉,他薄唇抿紧,“你好吵。”

      小丫头一愣,连忙抬手捂住嘴巴,小少年见她这傻子行为,默默坐远了些,小丫头好似察觉了他的动作,也跟着挪了一下。

      少年见状,难得生出一丝好奇,侧目扫了她一眼,“你真瞎还是装瞎?”

      小丫头撇了撇嘴,“你的问题不礼貌,但我可以回答你,当然是真的看不见呀。”

      少年又安静下来,小丫头又笑道:“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作为交换,你也要回答我一个。”

      少年又抿了抿唇,没说话,听着女孩软软的嗓音说:“我叫虞迟,小名叫恬恬,你叫什么呀?”

      “……”少年一愣,张了张唇,似乎很纠结,小丫头又催了一遍,才听到他说:“谢,谢道临。”

      “你的名字有三个字唉!真好听!”小丫头兴奋起来,“我认识的人名字都只有两个字。”

      她的话打消了少年溜到嘴边的“谢峤”二字,少年沉默着接受这莫名奇妙的赞美。

      小丫头安静了没两秒,又问:“谢道临,你为什么在外面,不进去读书?”

      少年不想说是“被罚了”,又不想骗她,索性不出声,好在小丫头没在意这个,接着又问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直到虞南凤寻来,小丫头才依依不舍地和新朋友分别,同夜谢府出了妖邪,这妖怪是头狐狸,先前被明月生重伤,此时来寻仇,得知明月生早死了,它便抓了谢道临走。

      虞南凤连忙追去,孩子是救下了,可惜狐妖剜走了他一双眼睛,虞恬恬却气得要吐血,她看到虞南凤明明有机会阻止,却冷眼看着狐妖剜了谢道临的眼睛。

      因为狐妖的一句话,“稀奇事!小小孩童不仅眼睛有魔神印记,非凡俗物,体内更藏着众妖寻觅多年的魔种!”

      就这一句话,彻底改变了谢道临之后的人生,狐妖剜去了他的眼睛,而这双眼睛又被虞南凤拿走,虞南凤瞒天过海,把眼睛给了小虞迟用,正好压制了少女体内外泄的仙魂之力。

      虞恬恬还想看下去,脑海里传来系统接连长鸣的声音:【宿主!主角燕沧澜命悬一线,急需您的施救!请尽快完成白月光情节!】

      虞恬恬成功被催醒,醒来的瞬间,还有点不能适应,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你睡得真沉,是做了什么好梦?”

      虞恬恬一抬眼,见谢道临唇角微翘,心中涌上一股奇怪难辨的情绪,小脸更是因着睡卧的姿势变得通红。

      她想起来,谢道临又一把将她按了回去,声音懒懒地在她耳畔说着:“陪我再睡会,醒了就能成婚。”

      “成婚?”少女惊呼一声,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不是?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我们……广阳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会子结婚有点不合时宜吧?”

      她脑子飞速旋转,好容易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事,赶紧拿这当个由头搪塞,谢道临却是笑出声:“你当那是真的?”

      她被他的语气唬住,愣了愣,脑海又浮现出那血淋淋的场景,“是假的吗?不太像啊……”

      谢道临阖着的眼帘微动,一手玩着她的手指头,面色淡淡,“是真是假,等大婚当日,你父亲来了,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虞恬恬被他一噎,一时没接话,眼睛扫过周身古香古色的大床,房中各种布置更是独具韵味,居中一道屏风上画着宁静致远的山水美景。

      她看了看,疑惑道:“这是哪?”

      “忘了?”谢道临:“庐陵谢府。”

      虞恬恬面上的神情又是一变,她心中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安,她想不出理由,只能把她归因于燕琼此时正危在旦夕的缘故。

      她想到燕琼,眉梢划过一抹喜色,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连忙道:“谢道临,成亲的事先缓一缓,有件急事得办。”

      谢道临配合着她的语气,不动声色地扬了语调,“什么急事?”

      “燕沧澜出事了,我们得赶紧去救他!”她为显示情况十分危急,故意加重了语气,“要是去晚了,他会死!”

      谢道临默了片刻,眼帘一掀,露出一双白瞳,极为轻缓地问:“你如何得知?”

      少女没察觉他语气的变化,飞快道:“因为我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心里十分难受。”

      “虞迟,”谢道临缓缓笑了两下,他轻抚着少女娇软的手心手背,语气愈发轻缓:“换个理由。”

      虞恬恬懵了一下,急道:“我真没唬你,你想啊,燕沧澜押送魔魂去昆仑,按理说这会该回来了,结果没有,铁定是路上出了事!”

      “虞迟,他只是走了两日,”谢道临唇角轻勾了一下,笑得人发毛:“你以为他离开了多久?”

      “啊……”这会轮到虞恬恬失语,才过两日吗?她以为她睡了十几日,原来才两天。她张了张口,“可是,万一他……”

      “我陪你去。”谢道临淡声打断她,她的高兴没爬上眼睛,又听到他说:“十三日后,我们一完婚,就去。”

      虞恬恬其实想说,燕沧澜的性命比较重要,婚事可以往后推一下,或者她自己一个人去也行,只是她捕捉到谢道临的不悦,便含糊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不悦,她敏锐地猜到了其中的原因,谢道临喜欢她,虽然没到情深似海的地步,不够完成她的任务,可谢道临喜欢她,是真的。

      “你在想什么?”谢道临突然问:“虞迟。”

      虞恬恬瞥他一眼,忽然笑道:“你不会是会读心吗?干嘛问我?”

      谢道临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也跟着笑了,他诚实地说:“你的心,我读不懂。”

      “那换一个方法?”少女灵机一动,晃动着交握的手,“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回你一个,怎么样?”

      谢道临怔了怔,不知想到什么,随后道:“你问。”

      虞恬恬眼睛一眯,“第一个问题,你最不喜欢做什么?”

      谢道临眉头一皱,半晌没说话,少女扶额,“那去掉一个字,你最喜欢做什么?”

      谢道临抿了抿唇,“我没什么不喜欢的,也没什么喜欢的。”

      “笨呐!”少女猛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最喜欢的当然是我啊!最不喜欢的当然是虞恬恬不喜欢的一切,你都不喜欢!”

      少女说得飞快,谢道临听得清楚,心中微微生出难以言语的情绪,他无意识抓紧她的手,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聊到夜幕降临,星河升起,有下人叩门请示,是否要到前厅用餐。

      虞恬恬也正好饿了,拉着谢道临去,一路穿过谢府的亭台水榭,假山清泉,到了前厅,她实打实地感受到庐陵谢氏作为天下第一富的豪气。

      桌上摆着精美的满汉全席,色香味俱全,勾得人发馋,关键是量足,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够一个村吃一天了!

      她吃得畅快,期间谢道临的大伯,如今的谢氏当家人来了一趟,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被谢道临两句话打发了。

      饭后,谢道临听从他大伯的意见,带她去外头走走,恰逢庐陵过一年一度的千灯夜宴,热闹非凡。

      街上人多,个个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神采,二人一路走着,竟有些困难,虞恬恬更是被人群挤得踉跄,谢道临察觉,索性牵住她的手。

      街边陈列着不少兜售稀奇玩意的摊位,虞恬恬四处看着,忽见一小摊卖着丝线结成的绦带,做工精巧,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摊的是位中年妇人,见她二人相携,衣着打扮很是不俗,忙殷勤道:“少君,鸳鸯绦带意头好,不如买个送给尊夫人,二位各佩一条,正是百年好合,情长到老。”

      妇人话说得顺溜,虞恬恬听得脸红耳热,及至谢道临弯腰,双手环着她,清冽的气息扑鼻无而来,他慢慢地把其中一条绦带系在她腰间,虞恬恬呼吸一敛,心又飞快跳着。

      好不容易等他系完,她没松一口气,谢道临抓起她的手,把另一条放到她的掌心,徐徐道:“一人系一条,我帮了你,作为交换,你帮我系。”

      虞恬恬面红耳赤地抓起绦带,三两下系好,相比谢道临慢吞吞的动作,她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一分钟。

      “好了!”一系好,她立即松了手,谢道临好似长了眼一样,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一边说:“人多,你牵着我,不会走散。”

      两人随着人流走到一临河搭建的花灯楼,说是楼不大准确,更像是一座灯塔,有七层高,塔外罩着一烟软的鲛纱,塔身挂着各种形状的灯笼。

      有蝴蝶状的,有兔子状的,五花八门,其中灯长高的有半人高,远远看着也光彩夺目。灯身着以不同景象的彩画,有仕女轻舞,有孩提戏水,应有尽有,妙就妙在这些彩画,皆是买灯着亲自画的。

      虞恬恬看着河岸认真画画的人,一高兴也买了一盏兔子灯,又买了两份彩墨,硬拽着谢道临坐下,指挥着:“谢二公子,给我画幅画呗。”

      左手被强行塞了一盏花灯,右手被迫握着一只画笔,谢道临竟有些不知所措,少女仍在絮絮叨叨:“不能随便画几笔,我可是有要求的,要独一无二的,最好能鹤立鸡群……”

      “好。”他到底是打断了她的话,并非嫌她太吵,只是她若一直说不停,他便只顾着她听说话,不能静下心来画画,他笑道:“你安静些,我给你画。”

      虞恬恬被迫当了回哑巴,谢道临画画时,极为专注,他闭着眼,手中的画笔却没浪费一滴墨,周围的人有不少围着二人看,都惊叹于瞎子画画。

      这些嘈杂的心声落到作画人耳中,头一回,他并未产生杀意,好似全身心都落在画上,对周为的一切都不在意。

      虞恬恬蹲在旁边看了许久,依稀辨出他在画一个人,刚想问,思及他说的话,又给压了下去,她看着画,没注意谢道临唇角一闪即逝的笑。

      小腿发麻,虞恬恬站起来缓了缓,也不知是不是晚间喝多了花露,小腹酸胀,竟然有点想上厕所,她俯身凑到谢道临耳边说了一下,马不停蹄地去找解手的地方。

      等解完手,她照着原路往回走,冷不防被人一个推搡,骤然跌倒,幸好有人在侧方扶了她一把,低沉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姑娘没事吧?”

      这声音有点熟悉,她抬头一看,是一张陌生的脸庞,准确的说,是一张丑陋的脸,虞恬恬确信自己没见过。

      男人也没想过会在此见到虞恬恬,眼前的少女一身浅粉长裙,发髻挽起,簪以白玉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简单美好。

      往日最能让他驻足的便是美人,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看着眼前的人,想的却是谢道临板上钉钉的妻。他本就要找虞迟,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

      少女客气疏离地道了一声谢,男人见她要离开,上前拉住她,低声道:“虞恬恬,你父亲下落不明,师兄弟尸骨未寒,你当真要和一个残害同门的成婚?”

      少女吃了一惊,皱眉问:“你是谁?”

      下一秒,虞恬恬呆住,惊诧:“卫善行?你怎么……”

      “虞小姐还记得我。”男人握着手中的人·皮·面具,笑容不复初见的风流,透着阴沉的气息。

      虞恬恬没吭声,等着他下一句,卫瞿果然直奔主题,“我是好心提醒,怕你落得和我一个下场。广阳的事,传遍了十三州,你这会和他成亲,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卫瞿见她神情骤变,眼含讥诮,冷冷地看他,稍加猜测,立马道:“虞小姐,别被谢道临骗了!你若不信,大可回一趟广阳,看看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
      花灯楼外,临河栽种着一排梨花树,谢道临画完花灯,肩上落满了梨花,好似淋了一场大雪,他拿着花灯,站起身,一身潇潇青竹纹云袍,衬得人如美玉。

      起初,他脸上挂着不太明显的笑,却实实在在的好看,慢慢的,那抹笑意散去,他抱着花灯,在人来人往的热闹中,无声无息地站了许久。

      有人上前问:“良辰美景,公子一人,是在等谁?”

      脂粉扑鼻,他心生厌恶,仍好脾气地回道:“等人。”

      女子觉得无趣,低骂了几句,摇着腰肢离开,慢慢的,人渐渐稀少 ,风也冷了下来。

      平生头一回,谢道临觉着这突起的风比长刀更利,比寒潭更刺骨,他想,裘千旭说得果真不错,她的世界,从来无他。

      手中的兔子灯还亮着明黄的光,灯身是以彩画一笔一画描出的少女,明眸善睐,栩栩如生,灯芯的光照在她身上,好似误落人间的神女。

      下一秒,青年抖落一身梨花,将这一盏明灯,随手掷入长河,花灯将要触到水面的那瞬间,凭空飞来一道凌厉的剑气,将其化为齑粉。

      而另一边,虞恬恬听完卫瞿的话,并没去广阳,她只是突然的,想起了她的结局,拍着胸脯自说自话,“好险,差点被糖衣炮弹糊弄了……”

      系统再三的催促其实暗示了一件事,她所剩的时间不多,可好感度卡在60%不上不下,为小命着想,她不能留在谢道临身边,更不能乖乖同他成亲,一旦成亲,下一步就该剜心了!

      细细想来,谢道临的行为也很奇怪,尤其是今天,总给人一直杀猪前最后一顿饱餐的感觉。总之,一切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她最好是先逃命!

      她提着一颗心,生怕谢道临追来,直到真出了庐陵地界,才敢松一口气。一夜赶路,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随意寻了一小面摊,坐下吃完一碗面,才御剑向北,往昆仑去。

      昆仑遥遥,与极北的天山接壤,她日夜兼程,才过天山,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叫她打了个寒颤,再往前,却碰到一无形结界。

      虞恬恬正觉奇怪,她收剑停在山外一小树林,又拿出地图看了看,一道阴影骤然落下,遮去头顶的阳光,她抬眼,话未说,手腕被人一把捏紧。

      “你御剑之术见长,竟能日行八万里。”熟悉的声音带着危险的笑意,缓缓说着,虞恬恬心中一惊,怔怔道:“谢道临……”

      “怕?既然这么怕死?还敢跑?”他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暗哑:“你跑什么呢?就这么想救燕琼?”

      他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嘴角噙着笑,一双白瞳暗沉沉的,毫无情绪,“既然心系于他,一开始便不该勾着我。”

      他掐得紧,有点痛,虞恬恬一听这话,心中也生出一股莫名奇妙的怒气,她瞪着他,艰难道:“你以为……”

      谢道临突然俯身,凑近她耳畔,语气极轻:“我一直跟着你,虞迟,我以为你会停下,以为你会回头。”

      “我——”她的话戛然而止,虞恬恬没能再说一个字替自己辩解一二,因为谢道临抬手直接劈晕了她。
      .
      谢府上下的仆人正忙着准备婚宴一事,突然见二公子大步走进院子,其身姿从容不迫,偏清隽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冷如寒霜。

      偏他怀中抱着一女子,那女子全身上下裹得严实,众人看不见女子的样貌,唯听一声呜咽。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刚想上前问,二公子却沉声道:“滚!谁都不许进院!”

      芳兰小筑,屋内燃香,窗户朝南,晚间的夕阳泼下一缕缕金光,案桌前,谢道临将虞恬恬抱到腿上,少女领口大开,衣衫滑至腰际,朱唇时不时发出低吟。

      掌心感知着透过衣裳漫出来的热意,少女红唇张阖,喷薄着浅浅的气息,心头一动,他捏着她的脸颊,将长指探进少女的口中。

      “我问你,再选一次,你逃,还是不逃?”

      虞恬恬呜呜了两声,谢道临撤回一根手指,她急忙点了点头,张口正要说“不逃了”,忽然瞥见谢道临此刻的神情。

      她一怔,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谢道临的状态明显不对,她不敢激怒他,只好沉默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而谢道临心中那一点微末的东西,在少女的沉默中,终是缓缓寂灭。

  •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下一章大婚。
    预警一下:小谢接下来的部分行为有点丧心病狂。
    感谢在2021-11-21 23:37:34~2021-11-23 15: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筝ai璃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