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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所谓枯木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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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虞恬恬的心情,并不如表现得那样畅快,她沾满鲜血的左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脑海被迫承受着这具身体尽数回归的记忆,她全身脱力,痛苦地闭上眼,亦从云端倒下。
千钧一发之际,苍穹之上,凭空惊现一尾青龙,游于云端,接住接连掉下的二人。
青龙载着二人,停在一烟波浩渺的湖畔,一落地,青龙当即化形为人,双指为刃,放了龙血为花照白疗伤。
湖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旭日东升的蓝天,以及环抱的青山,远山依稀可辨一座座传信塔燃起白烟。
寒风骤起,虞恬恬紧了紧染血的衣裙,沉默地望着竭力为花照白治疗的乌青卷发少女。
少女身着冰蓝的鲛纱,额间蓝钿羽花散发着轻幽的光,衬得整个人有些圣洁,偏她的样貌妖冶,一双眼更似蛊惑人心的海妖。
她杂乱的记忆里,忽现出一幅缱卷的画卷,寥寥几笔丹青画着的人像,与这少女的模样重叠。
“龙女青黛?”虞恬恬张了张唇,有些不可置信地唤出这个名字。
少女放下花照白,侧眸看了她一眼,赤足走到她面前,诧异地蹙起眉,语气惊讶而笃定:“你竟能冲破我的封印,记起一切。”
“我也很意外。”虞恬恬脸色苍白,唇角溢出零星的血,对着少女微微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抹去我的记忆?”
青黛略微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蓬松的卷发似海浪一般动着,神色专注地盯着她道:“不,我是在洗去你的罪孽,赐你新生。”
她话音才落,湖面忽传来一阵破桨的动静,青黛起身回头,大雾弥漫,一双碧眼透过雾障,捕捉到孤篷中的人。
青黛手袖一拂,孤舟顷刻翻倒,那人足点篷顶,随手飞出一沓符纸,囚龙法阵须臾间铺开,将青黛困住。
金色的符纸位列八方,那人神色淡漠,手捏临兵斗诀,青黛不敌,化出元身,欲强行冲破,末了竟昏死过去。
大雾散去,虞恬恬抬眸,这才看清踏上地面,摇着折扇走来的墨衣公子。
“江珩?”她心生警惕,步步后退,一边言辞厉色:“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你。”江珩摇着金扇,叹了口气,半笑半讽,“我是万万没想到,虞迟姑娘竟然这般了不得,敢在梦中对谢道临动手,是彻底不想出去了吗?”
虞恬恬闻言,心神一凛,皱眉:“你不是江珩。”
“啧,”江珩眼中透出几分鄙夷,折扇打着掌心,没理她,径自走到花照白跟前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你是……裘千旭?”望着他有些熟悉的行径,虞恬恬迟疑地说着。
青年果然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本尊这次倒信了谢峤的话,你确实有点能耐。”
他说着,继续检查少年的情况,虞恬恬嘴角抽了抽,“不用看了,他体内有魔种,死不了,会好的。”
“你怎么知道?”裘千旭猛地抬了抬眼,面露古怪,直直盯着少女。
“你先别管这个,”虞恬恬重重地叹了一声,真诚地发问:“把我和谢道临投放在一对亲姐弟身上……你这到底是想弄个什么样的情丝?”
裘千旭彻底坐不住了,小扇吓得一抖,“你!你你……你又知道?!”
裘千旭不敢说是因为出了差错,他羞愧地撇开眼,假咳了几声,“你既然有记忆,那为何举刀杀他?”
虞恬恬低眸,并未说话。
“难道说,是受了轩辕景羡的影响,把她的怒发泄在花照白身上?”
虞恬恬心中一沉,看了看了无生气的花照白,她愈发沉寂。
她的确在轩辕景羡的记忆里,窥到了轩辕王室的宫闱秘事,亦获悉了花照白的身世。
少年的确是当今轩辕王的小儿子,其生母为骊山鬼母,轩辕王还未登帝时,与骊山鬼母有过一段情,二人海誓山盟,私定了终生。
偏偏轩辕王有自己的使命,他的妻子按照王族旧制,必许是镜台宫卫氏,他逃脱不了这份命运,除非他不当这轩辕的王。
鬼母知晓此事,在二人成婚那日,杀上轩辕城,要一个说法。
卫氏大度,容许轩辕娶之为夫人,奈何鬼母性格刚烈,不仅不肯,反赏了轩辕王一剑,声言从此情消意断,再不相见。
自那日后,骊山鬼母逐渐销声匿迹,无人知道她的踪迹,轩辕王夫妇二人倒恩爱有佳。
十三州有人将这桩王室妙闻编排成一出戏,主角仍是轩辕王,只是另一主角则成了卫氏女。
变故发生在卫氏诞下轩辕景羡那年,在轩辕王的地宫中,她意外发现了囚在这里,经年未见天日的鬼母。
她又惊又怒,放了骊山鬼母,跑去找轩辕王对峙。
轩辕王知她私闯地宫,还放走鬼母,震怒之下,撕破了温良的假面,废了卫氏双足,囚于地宫。
之后,轩辕王四处找寻鬼母,找了大半年,却一直杳无音信。
轩辕王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骊山,最后竟在骊山亡地,找到鬼母的尸体。
人已死,轩辕王反倒疯了一般,听信传言要开通天界碑,去天之域找秘术,复活鬼母。
这通天界碑乃镜台宫的根基,上接皇天,下毗后土,若贸然动之,王室乃至整个十三州必起大祸。
几大氏族纷纷上书劝止,轩辕王表面打消了念头,心中却动起旁的心思。
十三州有个流传已久的传闻。
数百年前,天之域有位龙女来到中州,有呼风唤雨之能,化解了千里大旱。
后来,龙女爱上了一凡人,便留彻底在人之域。
古籍记载,那凡人不是别人,正是开创神医谷的花氏先祖花商陆。
轩辕王把注意打到这上边来了,龙女既来自天之域,找到龙女,定有办法去往天之域,再不然,也能指一条法子。
之后,便有了轩辕王姬体弱,需食龙肉治疗的说法。
同年,王城盛传另一桩辛秘。
邛川江氏给小王姬测命,算出王姬是贪狼之格,若长留宫中有朝一日,王必丧于她手。
这些事,轩辕景羡是在母亲彻底失踪后一点一点查到的,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父王是这样残忍的人。
外人都道,轩辕王最是疼爱卫王后的女儿,实则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用来笼络氏族的工具。
正如年少时的轩辕景羡身体本没什么大问题,是在吃那日复一日的补药中垮了身体。
轩辕王是个疯子,轩辕景羡体内流着一半他的血,也跟着不正常了。
她知晓一切后,便开始图谋,联合七大氏族之力,彻底毁了轩辕一族,毁了大周王室。
花照白和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接触,许是血缘之间有奇异的吸引力。
轩辕景羡曾注意到这个孱弱的少年,可她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善意,就得知此人是个棺材子。
因鬼母之故,她对棺材子一向厌恶至极,更别说忍受一个棺材子在她眼前晃悠。
入梦后,虞恬恬并没继承轩辕景羡的记忆,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可当下不知是何缘故,她在短时间内被迫承受了轩辕景羡的所有记忆,包括她心中的恨。
裘千旭的猜测不无道理,她确实有受到这具身体的记忆冲击。
知晓花照白竟然是鬼母之子的那刻,心中的暴虐几乎难以抑制地冲撞出来。
她甩了甩脑袋,吐了吐气,不去想那些与她无关的事,看着裘千旭道:“既然这梦已经砸了,赶紧的,放我们离开。”
裘千旭顿时哑了口,虞恬恬看他这奇怪的反应,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把我们搞出去。”
“也不是。”裘千旭用小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温润的眼睛,他心一横,照实说:“等花照白的梦境走到头,我们自然能离开。”
“你是说……”虞恬恬似懂非懂,忽然顿住,她面色一变,“所以你也没办法强行离开?”
裘千旭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面上挂不住,又补充道:“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早点离开。”
虞恬恬无声地看着他,裘千旭抬了抬头,正经道:“这虽是花照白的记忆,可真正掌控梦境的人,是谢峤。”
“谢峤舍弃记忆,入此梦是为情丝,”裘千旭折扇点着掌心,慢慢道:“只要让他得偿所愿,这梦也没有存在的意义,我们自然能全身而退。”
“……”虞恬恬抿唇,余光瞥过倒在沙地的花照白,和现了形的青龙,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我知道了。”
*
孤篷游过湖面,日落西山,湖面撒下道道赤色的光辉,小舟篷内,龙女缓缓睁开眼。
她一睁眼,对上虞恬恬含笑的眸子。
“江珩在你身上放了囚龙锁,”虞恬恬望着她骤变的眼神,认真叮嘱:“你不要胡乱挣扎,以免伤了自己。”
“你们是一伙的。”青黛面色不虞,干巴巴道:“你想做什么?”
“你很善良。”虞恬恬没否认,抬手指了指中心的花照白,“之前你舍命救了他,不如再帮他一把,洗去他身上的罪孽。”
“罪孽?”碧色的眸子露出几分茫然,青黛眨了眨眼,跟着看向花照白,“他有何罪孽?”
“你不知道吗?”虞恬恬故作惊讶,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他失手杀害了他的父亲,因为太痛苦,才撞上了我的匕首。”
说到此处,虞恬恬停了半晌,才慢慢说:“你能洗去我的记忆,自然能让他忘掉这些痛苦,对吗?”
青黛怔了怔,漂亮的眼中露出几分警惕,显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她并不清楚二人之间的争执。此前能在花照白危急之时出现,只因她与花照白结了血契,能感知他的生死。
而结下血契,是因前些夜,花照白被困石林阵,几欲丧命。
她迫不得已之下,以心头血为誓,与他结下血契,抽取一半龙髓救回他的命。
虞恬恬看出她的迟疑,也没逼迫,她起身走出舱腹,放空了思绪,自顾在舟头坐下划水。
小舟悠悠前行,她玩得累了,纵身一跃,坐到篷顶躺下,手枕在头下,望着天际闪闪发亮的星星。
忽然,小舟撞上暗礁,猛地侧反了一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右侧倒去。
好在她身手比以往灵敏多了,一个翻身,掌心反扣在篷顶,稳稳落在甲板上。
“不好!是杀戮海!快离开水域!”
虞恬恬正要进舱问问青黛,裘千旭的声音突然响起,湖底卷起千堆浪,小舟又剧烈地晃动起来。
眼看着要栽进湖底,一个清越又熟悉的声音急切道:“把手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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